作者:少地瓜
老爷不记得,可她又何曾记得?才生产完那大半年她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又要强撑着往来应酬,一应琐事都是乳母在办,她也不过得空叫人抱过来略瞧一眼罢了,故而印象不深……
虽说是迫不得已,可如今想来,到底是有些对他不起,如今辄儿与他们生疏,也是正常。
只希望他长大后能体谅他们夫妻二人的苦衷,莫要记恨才好。
蓝源看着灯光下的妻儿,缓缓叹了口气,又道:“罢了,就照你说的,此事作罢。日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对了,她还回了贺礼?”
“正是。”蓝夫人捡起礼单给他看,又道,“倒是颇重,其中不乏珍品,白酒、酒精暂且不提,还有好些呢。就好比这几匹榴开百子、江南风景、福禄寿喜并万字不到头的绸缎、薄纱,乃是江南织造今年才出来的新品,也就才进上去罢了,下头品级略低些、家世略差些的官宦人家还未必能得了,也不知她费了多少周折,倒是有心了。”
蓝源点点头,“没听管家说锦儿那丫头跑前跑后的帮她张罗婚事么,此事必然是她的手笔。”
“她们两个倒是要好。”蓝夫人笑着摇头。
“人家虽然不愿意认你我当爹妈,可也不能断了往来,就按她说的,只当多几个江湖朋友吧!我瞧着她与那席桐席少侠的为人,倒也颇有可取之处。你且费些心,好歹备些新婚贺礼,莫要失了礼数。”蓝源道。
也罢,当不起家人,便做朋友吧!想开了之后倒也觉得不错,反而更容易放开手脚,更自在了呢!
蓝夫人应了,果然亲自拟写礼单,送的东西全是照着平辈人家大婚的样子来,不过因他们是白身百姓,许多太扎眼的东西都不好用,只得剔除。
转眼到了婚礼前一日,一家客栈提前三天歇业,专门全力以赴的应对这场婚事。
清宵观的道士们集体下山,俱都穿的簇新的棉道袍,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排队上前送祝福的时候显得格外真诚。
因跟展鸰和席桐合作开发、贩卖高度烈酒、医用酒精和固体酒精这三样,如今清宵观每月光是分红就能有百多两,着实富裕了。故而月初王道长就狠心给大家订做了厚实的新棉袍,又买了一辆大车和一头骡子,行动到底是便宜很多。
虽然一头骡子拉不动他们十多个人,但大家轮流坐车,也就不妨事了。
展鸰和席桐跟他们道谢,就听王道长又一本正经的递过来一个荷包,“这是贫道昨日特意给两位求的签,竟是少有的大吉,日后必然百年好合的。”
两人诚心道谢,只是……并不相信!
就你们清宵观的业务能力……说老实话,真心没什么说服力。占卜算卦之类的,但凡有一样略靠点儿谱,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下来穷到这份儿上啊!
罢了罢了,心意要紧,这等细枝末节就不必在意了。
婚礼流程很多,明日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清宵观上下估摸着当天肯定赶不及,左右如今手头宽裕了,就提前一天下来,就住在一家客栈里。
又因一家客栈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附近村镇百姓的就业和产品销路的问题,也有好些听到风声的人过来凑热闹,这会儿见平地里冒出来一群道士,都是窃窃私语:
“不是成亲么,怎么还有道士?”
“难不成是谁的亲戚?”
“别胡说八道了,那可是展仙姑,都是同门中人,想必也是清宵观的道士们仰慕她的本事和名望,这才特意来道贺的!”
对啊,展仙姑啊,那可是法力高强的能人!这么一解释,大家就恍然大悟了。
“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可不是么,这回知道了!真不愧是仙姑啊,连清宵观的人都来了……”
展鸰:“……不,你不知道!”
虽说如今的婚娶规矩是头几天新人少见面,可展鸰和席桐却不管这些,下头的人也习惯他们不受这些繁文缛节,都随他们去了,于是一群人凑在一起核对明天的流程。
“……明儿早上先晒嫁妆,铁柱你们可得看好了,到时候人多手杂,千万别叫那些三只手混进来。丢东西事小,坏了喜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论起来,李慧是展鸰的入室弟子,身份最高,且又是成过亲的,对这些熟的不能再熟,便总抓总办。
铁柱等人忙将胸膛拍的震天响,吼得脸红脖子粗,“没问题!谁敢起坏心,还得问问咱们砂锅大小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李慧满意的点点头,又有些犯愁的说:“按理说,该是男方的人带着来迎亲,女方的拦人,后面由女方的兄弟背上花轿,只是这迎亲好说,兄弟?”
褚锦率先举手,兴冲冲对李慧等人道:“到时候我带着你们拦人!”
只是这兄弟嘛?
众人都下意识将视线投向在场唯一一个符合身份的展鹤,然后又齐齐叹气加摇头:这小子能背啥?还不给压趴下啊!
展鹤有点不好意思,拽着展鸰的衣角小声道:“鹤儿很快就长大了啊,姐姐你等等我呀。”
众人发笑,展鸰也摸着他的脑袋道:“这次的事情等不及啦,不过等鹤儿长大了,可要保护姐姐呀。”
“没问题!”展鹤脸上的沮丧瞬间一扫而空,也学着铁柱他们那样拍胸脯,又捏了捏小拳头,像模像样的道,“我,我也长个砂锅大的拳头!”
众人哄笑不已,心道这个可有点儿难……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被新娘子上花轿的兄弟哪儿找去啊?
秦勇挠了挠头,试探着道:“要不,就我来?”
褚锦皱眉,“不大好吧?你不是还得跟席大哥一起来迎亲么?”
“能者多劳么!”秦勇笑嘻嘻的顶着俩小酒窝道,“再说了,左不过是从一个院子迎到另一个院子,也不耽搁什么事儿。”
确实……
众人都顺着他的话开始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都快点头了,却忽然听窗外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笑道:“怎么,趁我不在家,就想抢我的活儿了么?”
大家先是一愣,展鸰、席桐和秦勇已经齐齐站起,喜形于色道:“大哥?”
院门一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步流星走进来,朝众人大笑道:“是我,兄弟,好妹子,我回来啦!”
数月不见,肖鑫黑了也瘦了,身上披着件厚重的羊皮袄子,脸上又支棱着长满了钢丝一般的胡子,活脱脱一个野人,铁柱他们竟一时没认出来。
他上去跟席桐和秦勇都用力抱了下,又看向展鸰,跟她击了下掌,这才从羊皮袄子里头掏出来一角深青色的布料,感慨道:“好妹子,多亏了你们这个什么羽绒服的,还有那羽绒睡袋,今年可比往年过得舒坦多啦,当真又轻薄又暖和。如今天冷了,鸭毛越发的好了,你们可得再给我弄一套更厚实的!”
羊皮袄子那么老大,一件怕不能有十多斤,饶是他这么个壮汉吧,时间久了也是块不容忽视的大负担。相较之下,这羽绒系列可就太温柔了!
展鸰失笑,“自然,我正怕你寒冬腊月还不回来,在外面冻坏了呢!”
肖鑫摆摆手,“你们俩成亲这样的大事,我哪里能缺席?便是爬也要爬回来的!对了,外头还有给你们的贺礼呢,幸不辱命!”
众人都出去瞧,就见院墙外拴着两匹灰色的高头大马,甚是威武神俊,远非中原土地能养出来的宝马良驹。
在场一多半都是爱马之人,纷纷低呼出声,又忍不住上前围观。
谁知那两匹马都烈的很,隔着老远就开始发脾气,又撕又咬,竟将冬日那冻得梆硬的土地都踢出来几个浅坑。众人吓得不行,又如潮水退去一般纷纷退了回去。
肖鑫大笑道:“马贩子手中倒也有几匹,只没入我的眼,便径直叫他带我去了马场。说是马场,其实大半都是无人的荒野,颇有些烈性野马。这两匹小母马好像还是姐妹哩!倔强的很,这一路上没少给我苦头吃,不然我半月前就该到了的。”
说着,又对展鸰和席桐笑道:“原本我还打算使个离间计,对其中一匹好一些,叫另一匹不平衡,两个小子闹内讧才好呢。谁知竟精明的很,白骗着我的萝卜和上等草料、黄豆吃了,转过脸去就死活不上当,还是见天的合起伙来欺负我……”
众人哄堂大笑,看向两匹新马的眼神越发火热了。
有脾气挺好,有本事的才有耍脾气的资本!
展鹤看的都呆了,“好大的马哦!”
比家里那几匹公马都隐约更高大一点呢!
“可不是么,当地人称其为龙驹!”肖鑫说着,干脆熟练地将小孩儿一把举起,又捏着他的小手问道,“想叔叔了没?”
展鹤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这才不大确定的问:“肖鑫叔叔?”
肖鑫点了点头,就听展鹤特别崩溃的道:“你怎么又这么多胡子啊!叔叔,你也长大了,不能这样邋遢了,不然会找不到媳妇的!”
肖鑫刷的苦了脸,心道小少爷你能别上来就直捣黄龙吗?扎心啊!
众人大多闷笑不已,肖鑫的视线扫视一圈,经过纪大夫的时候本能的肝儿颤,飞快避过后视线落到秦勇脸上,就见他忽然阴测测的一笑,上前拍了拍那位小兄弟的肩膀,“勇啊!”
“大哥!”小酒窝浑身上下都涌动着千里重逢的喜悦,欢快的回应道。
“胖了啊!”肖鑫笑嘻嘻道,“原来的衣裳穿不下了吧?”
秦勇:“啥?!”
第94章
被肖鑫当众说胖之后, 秦勇明显表示不服。大哥咱俩前阵子在关外重逢时, 你那个胖瘦跟我现在谁胜谁负, 心里真没点数吗?
所以第二天他跟席桐去迎亲的时候就格外的卖力。然而一山还有一山高,殊不知他卖力,肖鑫更卖力。
等一群人说着笑着闹着来到新娘所在的院门前时, 就发现重新打理一新的肖鑫手持木棍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前, 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本就生得雄壮, 如今又特意拉开架势,瞧着就更具威慑力了。
来迎亲的人群很可疑的静了片刻, 然后就听大宝有些不大确定的问:“萧大侠,手里拿的是颗树吧?”
沉默半晌,铁柱才道:“别瞎说, 就是根棍子, 拿着吓唬人的。”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大宝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就觉得有点崩溃,“那根本就是直接掰断了一棵小树,拿来当棍子了!”
你自己瞅瞅, 那树皮都没去呢,上下两头的茬口也还新鲜的!
这挡门的也忒吓人了, 他们只是来迎亲啊?难道要别人往死里打吗?
里头褚锦笑嘻嘻的扒开条门缝, 看完了之后, 又巴巴的跑回去给展鸰转述,逗的李慧等人俱都哈哈大笑。
李慧就拍巴掌, “肖大侠办事就是稳妥,就是这样才好呢,娘家人拦的越凶,说明越舍不得,婆家才会越重视呢。”
高氏到底温柔老实,就憨笑道:“就是两个掌柜的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没什么公公婆婆的,倒也轻快。”
“那也不能轻轻松松就放进来了,”李慧正色道,“女方矜持些是应该的。男人嘛,总得给点教训,若是眼下成功的太容易了,回头他们很可能就不珍惜了!”
再说了,平时他们二掌柜的很有点冷若冰霜的意思,见了谁都不多说一句话,大家都不大敢上前的。今儿好容易有了刁难他的机会,谁肯轻易放过啊?被选出来当娘家人的这些人早就暗中商议过好多回了!
展鹤今天也被打扮的一身红,越发衬的小脸红扑扑白嫩嫩的,听了这话就从炕上跳下来,大声道:“哥哥对姐姐很好的!”
众人都笑了,又故意逗他,“那万一哥哥姐姐日后吵架了,你帮谁啊?”
“不会的!”展鹤摇头道。
哥哥姐姐要好的很呢,纪大夫总说他们蜜里调油似的。话说,蜜里调油是什么意思?
“万一呢?”褚锦也跟着搅和,“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万一他们两个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你帮谁啊?”
“姐姐!”小孩儿不假思索道,又信心十足的表示,“我以后会多多的吃饭,更加努力的练功,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我会好好保护姐姐的,谁都不可以欺负她!”
哥哥和姐姐都很好,但如果真要分出个亲疏远近,那肯定是姐姐呀!
再说了,哥哥是男子汉呀,他都说了会永远保护姐姐,不会让姐姐受委屈的。
褚锦笑着抱了他一下,“好小子!”
这时,外头忽然迸发出一阵伴随着哀嚎的巨大哄笑声,吓得屋内诸多女眷一跳,不等展鸰问是什么事,桃花就笑着跑了进来,“肖大侠说先文斗,才刚从怀里掏出来一大卷字谜,要二掌柜的猜出来才能武斗呢!”
众人先是一滞,继而哄堂大笑,这可真是戳死穴了。
娘嘞,一个斗就够呛了,没想到还分文斗武斗!
两个掌柜的不擅长猜谜,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谁曾想竟在这当儿被拿过来刁难呢!
展鸰笑得不行,“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