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如今他也有经验了,但凡姐姐在厨房喊自己,必然有好吃的,一定要快跑!
“拿着吃吧,别跑,不然该戳到了。”展鸰又把年糕吹了几口,估计不太烫了,这才递过去。
小孩子皮肉娇嫩,万一烫坏了可不好。
展鹤接过去后美滋滋的咬了一小口,一双大眼睛便欢快的眯了起来。
好好吃哦,软乎乎甜丝丝的,是从未尝过的味道!
小家伙脸颊鼓鼓的,好似仓鼠一般,认认真真嚼了几十下才吞下去。
展鸰又叫他张开嘴巴检查,确认都咽下去了才笑眯眯的夸奖,“真乖,去玩吧。”
展鹤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又用空着的一只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指了指外面。
哥哥的呢?
“他还真没白疼你,”展鸰失笑,“放心吧,少不了大功臣的,人家可比咱们讲究多了,你自去吧,等会儿姐姐给你们送出去。”
展鹤这才放心了,开开心心的举着一筷子年糕出去了。
席桐这人吧,不会做,可是特别爱吃,也特别会吃,偏偏展鸰还真拿他没法子。
年糕他自然也是吃的,可白年糕要夹糖夹蜜,黄年糕要用少许猪油煎一下,去去水分,然后再蘸红糖水吃!
展鸰一边做,一边怀疑自我,现在想起来,她是不是给自己招了个祖宗来?
她自己都没这么讲究,瞧这伺候的!
“想什么呢?”
“妈呀!”
正神游天外呢,展鸰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儿把手里的锅铲都给丢出去。
席桐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又好气又好笑,“火边上也能走神?什么时候警惕性这么低了?”
“不是你在外面么,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展鸰惊魂甫定的吐了口气,又给自己叫魂,完了之后转头骂他,“你要死啦,走路也没个动静,非到背后才出声。”
席桐眨了眨眼,两排长睫毛扑闪扑闪的,跟正抱着他大腿的展鹤竟出奇相像,都有那么点儿浑然天成的无辜。
“我本以为你会听见的。”
展鹤点头,又咬了口年糕,嚼嚼嚼。
对上这俩人,展鸰还真是气不起来,“不跟你计较,进来干什么?”
席桐朝下头的展鹤一甩下巴,“做了一上午活,又累又饿,却没有我的。”
他委屈。
展鸰都给他气笑了,“大哥,那边两锅年糕,你要是不那么讲究的话,现在管饱!”
说着,还用力敲打着已经开始散发出幽幽香气的铁锅,眼刀子一打一打的往外甩。
席桐忽然就笑了,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好,我等着。”
展鸰就有些没辙,这人真的太容易满足了。
两口年糕而已,至于吗?
席桐就牵着展鹤往外走,走出去两步又停住,特别真诚的提要求,“白年糕多加点糖。”
展鸰将锅铲用力往门口一甩,干脆利落的吐出几个字,“出去!”
撵人归撵人,该做的还得做。
等白年糕不烫手了,展鸰将它们搓成长条,略按压成饼,中间包上一道麦芽糖的芯,然后再卷成长条,最后用模具整理成好看的方形,再用刀切成约莫一寸见方的方块,两头便透出金色的麦芽糖浆。
这会儿温温热热的吃正好,麦芽糖还能拉丝呢。回头冷掉了,凝固了,也还可以再用油略煎一煎,照样不输刚出锅时候的美味。
趁肉还新鲜,不烤着吃简直暴殄天物,这几天就是牛肉盛宴。晌午刚吃了酸辣可口的泡菜肥牛锅,配着扒了好些米饭,晚上仨人又吃烤肉。
展鸰指挥着席桐切了最肥嫩的一块,片成厚片上炭火烤。那肉片刚一接触烧热了的铁板便迫不及待的发出吱吱响声,脂肪颜色加深,底下开始有莹润的油花蹦出,肉块轻微的颤动使香气越发浓郁。
辣椒面、孜然、甜辣酱,爱吃什么蘸料自己加,牛肉烤的嫩嫩的时候便可入口,但边缘最好带一点香脆的焦。咬下去,肉汁四溅,魂儿都要美的从天灵盖飞出去了。
肉吃多了也不怕,加点新鲜的豆芽、菜叶中和一下,再来一口冰冰凉的山楂盏,还能继续吃。
展鹤这小家伙都吃的小嘴儿泛光,还打嗝,美滋滋的捧着常温的山楂盏小口啜饮,然后就被带着出去遛弯消食去了。
夜风颇凉,略吹一下倒叫人神清气爽,好似刚才吃烤肉带来的些许油腻也随风消散。
抬头看天,展鸰第无数次震惊于这个时空星光的璀璨,漆黑夜空中满天星子竞相闪烁,无边无垠,那种苍凉璀璨之美会让人下意识的屏气凝神,继而深切的感受到宇宙之苍茫宏大、人类之脆弱渺小。
“现代社会工业污染和光污染太严重,”席桐面无表情的跟着唏嘘,“常年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星空。”
他们也只能夜里抬头看飞机了。
黄泉州灯会的前一日,许久不见的张远来了。
展鸰还挺意外,习惯性的往他背后看,“怎么,赵戈没同你一处来么?”
几次三番的,这俩人都是同进同出,如今骤然只见一个,竟有些不适应。
“今儿我们歇着,我出来是私事,”张远道,“他家去相亲去了。”
“呦,”展鸰就笑,“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若是回头办喜事,可别忘了通知我,好歹相识一场,也随个份子。坐吧,喝点儿什么?”
“白水即可,不必劳烦。”张远坐下,又四下打量,见大堂内三五食客正在埋头吃饭,小五这个跑堂也是笑容满面的往来招呼,二狗子站在柜台后头拨的算盘劈啪作响,这客栈的模子俨然是定下来了。
展鸰替他倒了热茶,又上了几样干果,“今儿来什么事儿?”
张远随手抓了几粒松子,“那位席少侠呢?怎的不见?”
“也尝尝这瓜子,我自己炒的,弄了五香和椒盐两个味儿,都挺带劲。不过得多喝水,不然吃多了齁,嘴唇都该卷起来了。他在后头带鹤儿活动筋骨呢。”展鸰顺口道。
听她这熟稔又自在的语气,张远心里却不自在了,“哦,挺好,小子多活动活动长得结实,他,那个席少侠,挺好?”
这松子粒粒饱满,也不知怎么弄的,太香了吧?竟也不觉得油腻了。
还有瓜子,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从小到大也没少吃了,但都没有一回比得上眼前这两盘,又香又脆,关键还特别入味儿!盐津津的,又带点儿若有似无的甜味,一口一个下去简直停不下来!搞得他都快把自己来的初衷给忘了……
展鸰这才明白了他的来意,笑容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温暖,“劳你挂怀,他并不是什么歹人。”
“那就好。”张远点点头,恍惚间竟将松子仁丢了,转手往嘴里塞了几颗松子壳,咬下去险些硌掉大牙。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却叫他回过神来,忙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又说起正事,“对了,后日我们福园州有大集,算来是年前最后一回了,也有灯会甚的,许多江湖耍把式卖艺的,你不带着娃娃去瞧瞧热闹么?”
民间一般每五日便会有集市,而毗邻的村镇之间更会默契的错开,如今黄泉州是逢五逢十,福园州便是逢六逢一,只差一日。
“这可不巧了,”展鸰有些为难地说,“前儿诸小姐才请我们去黄泉州玩儿呢,说好了要在城中停留两日,怕是赶不及。”
“是么?”张远张了张嘴,“那可真是不巧了。”
两人沉默片刻,正巧外头又来了一波客人,张远只觉干坐尴尬得很,顺势起身告辞。
“不多坐会儿了吗?”展鸰起身送客,又热情的抖开两张油纸要打包,“带点松子和瓜子吧,也给赵兄弟尝尝,多少是个意思,下回我弄核桃!”
本就是来探望的,哪儿好意思吃着还带着呢?张远推辞一回,到底……功夫不如人!
他既惊讶且郁闷,整个人都懵了。
我,我还比不上一个姑娘?
张远少年老成,并非什么轻狂之辈,可也知道自己一身本事在这沂源府内外也算小有名气,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坐到总捕头的位置,哪成想今儿竟连包瓜子松子的都推不掉!
也不知展姑娘怎么弄的,瞧着轻轻巧巧的,也没用什么力气,可往自己手臂上面这么一挡一带,他就动不了了!然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怀里被丢进来俩结结实实的大纸包……
“展姑娘留步吧,也不是外人了,啊,走,我走了啊。”张远有些艰难的回神,脑子一时半会儿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只觉得这么些年来的意气风发都有点儿凋敝。他刚说完,迎面便碰上带着展鹤进来的席桐,两人俱是一怔。
席桐瞧了瞧后头跟出来送人的展鸰,再看看神色复杂的张远,眼睛微微眯了下,不动声色的将展鹤推过去,主动道:“我送送他吧。”
展鸰点点头,“也好。”
这俩人也是挺有缘分,席桐之所以能顺利找过来还是托了张远他们的福,或许也有什么话说呢。
再说席桐和张远,一人牵马一人步行,出去大半里地都没说一句话,气氛凝滞又沉重。
再送可就不像话了,张远停住,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同展姑娘,究竟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觉得不大自在,无缘无故的,问这些作甚?
席桐却一点儿不惊讶的样子,“战友,生死之交。”
他这么说,张远就越发茫然了,连蒙带猜的问:“你的意思是,你们都为国效力?”
这会儿可没什么“战友”的说法,不过一个“战”字他还是听得懂的,战友,便是作战时的友人?
不等席桐回答,他先就摇摇头,“不可能,从中央的禁军到地方厢军,再到特殊时期新编的番军及各处衙门要办,哪里有女人当差的事儿呢?更何况似展姑娘这般武艺,这般的能耐,但凡露出点苗头,只怕也早传遍了,怎可能至今依旧籍籍无名?”
得亏着当初头回见面的时候没轻举妄动,不然……这脸算丢大了。
席桐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明面上的未必是全部,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见不得光。”
“你的意思是?”张远的呼吸都急促了,眼睛微微睁大,“是秘卫?”
相传圣人手下有一支神秘力量,从不现于世,可却叫许多人闻风丧胆,人们往往以“秘卫”之名称呼他们。
据说秘卫中的每名成员都身怀绝技,神出鬼没……
莫非?!
张远越想越多,而越多便越觉得可怕,再扭头去看“一家客栈”时,眼神都不同了,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若果然如此,那,那这家客栈或许并非单纯的客栈!
是了,黄泉州与福园州地理位置特殊,连接东南西北,虽非兵家必争之地,可亦是连接多处重要州府的要道,圣人如何会放松对这里的监管?
要这么说……
张远想的迷迷糊糊的,机械的整理了下马鞍,刚准备翻身上马,却忽然听后面的席桐来了句:
“假的。”
“什么?!”
心绪翻滚的张远一个没留神,险些踩空马蹄铁摔下来,踉跄着抓紧了马鞍才站稳了,然后满脸难以置信的扭回头去。
“刚才你说的那些,”席桐面无表情的放着晴天霹雳,“假的。”
张远:“……”
他的脸和脖子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不甘心的道:“可是,可你”
“我从未承认。”说起这些话,席桐简直没有一点儿负罪感。
张远眼前一黑,就觉得喉间一口腥甜老血随时可能喷出来,就喷到眼前这可恶小子的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