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席桐瞧了瞧院子,如今各个房间都填满了,“不是说小孩儿的老师还要来?得盖房子了。”
“可不是么,”展鸰就道,“如今过完了年,天气渐暖,正是动工的时节。我已大约画好了图纸,叫人沿着这一带再起几间屋子,连成片。”
“将这一带都盖满了才好呢!”诸锦笑着看了一回,“如今姐姐这里的买卖越发蒸蒸日上,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的面貌便会焕然一新啦。”
这里经济发展起来,对当地百姓也是好事。
“借你吉言!”压在心头的大事没有了,展鸰只觉得浑身轻松,也有兴趣说笑了。
客栈的地理位置特殊,要求自然也与寻常土地不同,登记造册之后虽然可以破土动工,但唯独一条:一应房舍只能继承,不得转手买卖。若是这家人没了后代,在此的一切产业便也要随着此人的死亡同时收归国有。
因地处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费事八道折腾一通还不能买卖,故而甚少有百姓来此开垦,不然展鸰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申请下来了。
不过有利有弊,虽然房屋不能买卖,但成本有限,且方便展鸰做买卖,也算相互抵消了吧。
正说着,展鸰就觉得肩头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再一瞧,小孩儿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笑的无奈,对席桐说:“你先带他去屋里睡一会儿,我准备午饭。”
席桐摇头,“你也一夜没合眼,你先去睡,午饭什么的也不差这一顿,随便叫人准备些什么也就是了。”
他固然是喜欢展鹤的,可凡事都分个轻重,若真要从眼前这两个人里头选一个,他的答案不言而喻,且永远不会更改。
“太激动了,睡不着,”展鸰老实摇头,直接把展鹤塞了过去,“先去吧。”
这一番动作下来,展鹤就醒了,抬头一看正对上席桐的下巴,顿时又有些慌,忙私下里找人,“姐姐?!”
“不走,”展鸰笑着亲亲他的小脸儿,“先跟哥哥去屋里睡,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吧,啊?”
大约是亲眼见着回家了,展鹤稍微卸下心妨,越发抵挡不住困意,到底是迷迷糊糊的嗯了声,然后便沉沉睡去。
见展鸰进来厨房,李氏忙殷勤的迎上去,一边帮她系围裙,一边唏嘘道:“得亏着大爷回来了,不然我们想也要想死了。师父您昨儿没睡好吧?瞧这眼底下一圈乌青,怎么不先去休息?”
“哪里睡得着!”展鸰笑道。虽然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却说不出的亢奋,完全没有睡意。
“姐姐又要做什么?”此刻诸锦无事可做,又不想这么早家去,便也跟着进来东看西看的凑热闹。
经过蓝家的事之后,诸锦越发觉得自己同这个展姐姐有缘分,也越发敬重她的为人,干脆就开始称呼“姐姐”,更显亲近。
“既然有鲜肉,烙点火烧吧!”说着,展鸰就去舀了几瓢面出来,又比平日多加了好些水。
“火烧?”诸锦茫然,“那是何物?”
“我们老家那边这么叫的,还有叫馅儿饼的,好吃着呢!”
“说起来,咱们认识几个月了,我还不知道姐姐仙乡何处哩!”诸锦捡了张椅子倒着坐下,双臂撑着椅背,满脸好奇的问道。
想来能孕育出姐姐这样出色人物的地方必然不凡,倒是勾的她也想去瞧瞧了。
展鸰面上也浮现出一点追忆和怀念,心情复杂的道:“我的家乡啊,离这儿远得很,恐怕没人听说过。”
“说说嘛!”诸锦越发心痒难耐,不停催促道。
展鸰无法,只好说了,果然见诸锦双目迷茫。
展鸰笑着摇头,她自然是没听说过的,不光版图不同,便是时空或是位面都不一样了,地名重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就算地名相同,位置也一样,可却也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故乡。
“那,”到底是个无忧无虑的年轻姑娘,诸锦没想太多,又歪着脑袋问道,“席大哥与你是同乡吗?你们这般熟稔,莫非是青梅竹马?为何又不远千里来到黄泉州?”
话本上不都这么写的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
“没事儿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都是写书的人瞎编了糊弄钱的。”展鸰失笑摇头,“来这里本在意料之外,不过错有错着,如今看来也不算坏事。我与他倒不是同乡,只是……机缘巧合认识了,又一同经历了些事情。”
当然更难得的,却还是他们又阴差阳错的一起来到这里……
诸锦听不大明白,可又本能地觉得这两人必定情感深厚,便就此打住,识趣的不再问了,转而专心的盯着展鸰忙活。
展鸰耍匕首不如席桐灵活,可用来操刀剁肉馅绰绰有余,但见两把沉甸甸的大菜刀上下翻飞、银光闪闪,因速度太快只剩下残影,靠的近了甚至能听见呼呼的破空之声,瞧着就杀气腾腾的。
先前诸锦还觉得有趣,可没多会儿便被这气势凌厉的场面唬住了,一张俏脸微微泛白,僵硬着往后缩了缩。
鲜美的五花肉很快就成了肉泥,展鸰尤嫌不够,又麻利的将嫩黄的新姜切成片,片切成丝,丝斩成小粒,小粒又与几根大葱一起跟肉剁成泥。
“取只大陶盆来!”
正在手脑并用记笔记的李氏恭敬的应了声,飞快的抱了个巨大的陶盆来,还不大确定的问:“够了么?”
“够了!”展鸰将肉馅转移进去,又加了些酱油和盐,不紧不慢的搅拌均匀,又示意诸锦过去闻。
“生肉呢,姐姐莫不是拿我做耍呢!”诸锦瞪圆了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后缩。那可都是生肉,她亲眼瞧见的,必然腥气的很!
“好闻呢,香!”展鸰笑道,又招了招手。
到底是信任占了上风,诸锦犹豫再三,还是磨磨蹭蹭的过去闻了下,然后眼珠子都亮了,“好香!”
是真的香!
“好姐姐,别是你变的戏法吧?”诸锦惊叹道,“分明不过几样最简单的东西,怎么经你的手一料理,就这样香呢?”也没怎么着,咋就变了个味道嘛!
“听听这小嘴儿甜的。”展鸰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等着吃吧!”
“哎!”诸锦欢欢喜喜的应了。她就喜欢吃。
这火烧也分很多种,猪肉的牛肉的驴肉的,都特别好吃,只是现在她手头只有新鲜猪肉,若再想吃其他的,就得随缘了。
炉烤火烧的面要多多的沾油,如此烤出来的才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肉嫩多汁,满满的都是鲜香。
沾了油之后的面皮软的像一滩烂泥,一个劲儿的从她指缝往下滑,看的李氏和诸锦都着急上火的,一个劲儿的嚷嚷快掉了……
展鸰自己却云淡风轻,往那软趴趴的面皮中央放上馅儿,十指翻飞的捏了口,又按成圆饼,小心的放到大铁盘上。等一个盘放满了,便递到火炉里去。
李氏在展鸰的指导下做了一回,手忙脚乱的,馅儿漏了一地,羞愧的不得了,“师父,我太笨了,给您糟践东西了。”
“没事儿,慢慢学,掉地上的给鸡鸭猪吃了也是一样的。”展鸰说着,就将被李氏弄的一塌糊涂的皮包馅儿抖开,把里头的馅儿剃干净,重新揉了面皮包,果然妙手回春,又是一只漂漂亮亮的馅饼。
诸锦赞不绝口道:“今儿我才算是知道什么行行出状元,好姐姐,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功夫真是绝啦!”
不知是不是出身官宦世家的缘故,这小姑娘说起甜言蜜语来都不用打草稿的,偏偏听起来格外真诚,叫人想不高兴都难。
几人说说笑笑,肉火烧就出来一锅,果然金灿灿油汪汪,表皮还有在余温作用下持续炸裂的细小油花,香的不得了。
回来的路上诸锦就被她说的什么冷吃兔馋的不得了,如今自然是等不得,也不怕烫,狠狠吹了一口就拿了一只,左右手倒腾着拼命吹气,到底是咬了一口。
“哇,烫死我了!”诸锦大口大口的呼吸,眼泪汪汪的,可是死活舍不得把嘴里的吐出来,又朝展鸰竖大拇指,“真好吃啊!哎呦,还有肉汁儿呢!”
她又龇牙咧嘴的吸了吸肉汁儿,二重美味攻击叫她有些飘飘然。
这什么肉火烧的真是绝了,外酥里嫩,外头的壳子轻轻咬下去便咔嚓嚓碎成一片,金黄酥脆的外皮比一般的零嘴儿都好吃;而里头的馅儿细腻无比,又有葱姜调和,一点也不油腻,一口下去满是肉汁,唇舌一抿就化开来……
里头还有葱呢,那么多葱!
其实诸锦并不爱吃葱,可偏偏展鸰加了许多,谁知竟一点儿邪气都没有,肉泥与香葱的香气完美融合,倒比旁的吃法更心思奇巧。
“太好吃了,姐姐以前为何不做这个?”诸锦飞快的吃掉一只,满足极了,一边喝着李氏倒的茶,一边暗搓搓的琢磨自己还能吃几个。五个?嗯,好像不大够……那就八个!嘶,是不是太多了些?
“你哪回不说这话倒是稀罕了!”展鸰笑道,“再说了,我做这么些,你吃的完吗?”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曾想诸锦竟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嗯,自己今年十七岁,算一天吃一样好了,若是活到六十岁……那是多少?
头疼,看来哪怕为了多吃点好东西,也得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呀。
席桐得看孩子,展鸰就洗干净手之后亲自端了一盘过去。这人本来是挺感动的,谁知一听诸锦先吃了,脸立即就以肉眼看见的速度黑了。
“她先吃了?”席桐捏着个火烧,面无表情的问,好像在获取叛徒的叛国罪状一般严肃。
展鸰点头,倒是没太往心里去,“嗯,她在现场嘛,我想着你这么辛苦,一时半会儿也过不了,这不,就亲自给你送来啦。”
席桐的面色又飞快的好转了些,不过马上又阴了,还是重复刚才的问题,“她先吃了?”
她竟然敢第一个吃!
谁批准了?你打报告了吗?
睡梦中的展鹤鼻翼微动,睁开眼睛迅速定位,然后干脆利落的表达诉求,“饿了!”
“鼻子倒灵,不用叫自己就起来了。”展鸰失笑,过去给他用热手巾抹了抹脸,批了外衣,“过来吃饭吧。”
展鹤欢欢喜喜的嗯了声,撅着屁股爬下炕,果然去小桌旁边乖巧坐好,一双满是渴望的大眼睛里头隐隐发绿。
那都是活生生给自己饿的。
席桐瞧了他一眼,顾不上跟诸锦那没眼色的争长短,自己先默默地吃了个。
得抓紧,若再不赶紧的,眼见着连个第二都要排不上了……
配着肉火烧的是香喷喷的金黄小米粥,有好喝又养胃,在场仨人都很对症。
方才展鸰在等火烧熟的时候也没闲着,去咸菜缸里摸了一块出来洗净切丝,拌了面糊和鸡蛋,煎了点咸菜饼子,十分下饭。
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喝粥吃饭,虽然没有太多话,可十分温馨。
吃完了饭,席桐熟练地收拾桌子,忽然又来了句,“今儿吃了肉火烧,倒是又想起了那日吃的素面烩火烧了。”
展鸰闻弦知意,“成,过几日得闲儿了给你做!”
席桐这才满意了。
素面烩火烧之所以特别好吃,就是因为那是他们俩单独关起门来吃的小灶,谁也捞不着,哼!
几日后,诸锦又带着夏白过来了,这回也不是空手,大老远就兴冲冲的喊道:“姐姐,你快出来瞧瞧,我把什么给你送来了!”
展鸰正在外头跟席桐和展鹤慢悠悠的打太极拳,听了这话三人齐齐抬头,然后又发出整齐的“哦~”
是一匹高大雄健的五花骏马,长长的鬃毛飘逸柔顺,一身油亮的皮毛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好似流动的碎银一般美丽。
它的眼睛圆溜溜的,睫毛格外长些,瞧着却很温顺的模样。
展鸰痴迷的围着看了几圈,这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结果瞬间就被那种顺滑的手感征服,摸了几下觉得不过瘾,干脆趴上去用脸蹭。
啊啊啊啊啊马啊,她也是有马的人了!
那五花马也和气,不跟某人的黑马似的孤傲,头次见面也不使性子,只是轻轻地用脑袋蹭她,简直温柔的一塌糊涂!
“倾家荡产我也买了!”展鸰斩钉截铁的说,并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已经在电光火石间与这匹马产生了深厚的革命战友般的情谊,擦出激烈的火花,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割。
诸锦笑的前仰后合,夏白也是一脸不忍直视。
那么问题来了……似此等价值千金的宝马,在已经购入一套房产的前提下,即便倾家荡产,她还买得起吗?
“不必担忧!”诸锦笑道,“这本就是王同知那厮家中查抄出来的,下头的马贩子孝敬了好些,偏生那厮是个不识货的,听说当时查抄的时候,十多匹骏马都脏得不成样子了,挨挨挤挤在一个马棚里,十分萎靡,差役们还以为不过寻常劣马,结果刷洗之后真相大白,把那些爱马之辈心疼的要死了……如今弄来倒也没花几个钱。”
展鸰毫不犹豫的道谢,并且平生第一次涌出一点非常可耻的念头:若是为了这匹马,或许她厚颜无耻的请诸大人徇私枉法也没什么不好的……
原本诸清怀的意思是叫下头的人寻几匹性格温顺的小母马,谁知诸锦就不悦道:“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展姐姐果敢利落不输男儿,身量又高挑的很,那等劣马驽马岂非折辱了她?便是同儿郎们一样的坐骑也没什么不行的。”
夏白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后来直接就奔着高大的健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