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她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
东京城最近的天气一直都很好,艳阳高照,从窗口照射进来,能够看到一条条的光路,窗前摆着的一盆兰花,随风轻轻摆叶,露出一点芬芳。
在那不远处,便是陈宫宫顶,若眼睛睁圆一些,好似还能够看到,铜鹤嘴里冒出来的寥寥香烟,那个角落,是太后的住处,摆着小佛堂,一年四季,香火不断。
她曾经在那里,被罚跪了三日三夜。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你做错了。李杏的名字我听过,也知道她寿光续了一年的命。可是乡野游医,最擅长的便是骗人。太医治不好,要杀头;游医治不好,最多是不收钱财罢了,又怎么会尽心?”
“你不知道,一次又一次的有了希望,又失望,最后到绝望,是什么感觉。万一那个周游龙治不好,你让大郎怎么办?你赢了,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些话,就当我没有说,日后不要再来找大郎了。”
谢景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是她喜欢的茶,她轻轻的将被子放下了。
“周游龙治不好,还有李游龙,赵游龙。就算都治不好,那又如何?我说句难听的,一会儿你下楼,搞不好天上都会掉下一块大板砖,将你给砸死。”
“你还真不一定,比柴绍芜活得久。既然如此,何必小心翼翼的把他当瓷器。”
柴夫人眼角抽了抽,“你为什么不拿自己作比?”
“万一我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呢?拿自己作比,不是咒自己?”
柴夫人无言以对,闷着声不说话了。
谢景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实在的,她觉得大昨儿个在象棚瞧见柴绍芜跳舞,柴夫人就有些怪怪的,同她之前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截然不同。这让她的“报复”都少了几分成就感。
过了许久,柴夫人方才又叹了口气。
“小的时候,大师给大郎算过,他活不过今年冬天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会看到他在高台上跳舞。人的血缘,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柴夫人性子古板,以前做女郎的时候,那便是个透明人儿,没有听说过,哪位公主擅长跳舞。柴祐琛他爹就更不用说了,你让他跳舞,还不如让他拿剑杀人呢!
她想着,心中咯噔一下,涌起了一个了不得的猜测!
“柴绍芜不是齐国公的亲儿子?”说实话是她的美德。
柴夫人一愣,迟疑了片刻,终归是点了点头。
“柴二不知道?”谢景衣又问道。柴大郎是谁的儿子,她不关心,因为他肯定是柴夫人生的没有错,既然如此,那他就是柴二的哥哥没跑了。她关心他,只因为他是柴二的哥哥。
就像柴二去管谢景娴,谢景音的事一样,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柴夫人又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应该不知道,我不知道,姓柴的告诉过他没有。他这个人,从小心机深沉,我看不透他。”
谢景衣被柴夫人给气乐了,“你清醒一点,我是柴二未过门的妻子,你这样说话,让我想要忍不住打爆你的头。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他母亲,反正,你也不像一个母亲。”
柴夫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你不可以这样说我!我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她说着,恍惚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也罢。本来我今日,便是想要借着你的口说清楚的,日后叫柴二不要再来管大郎的事了,他只会害死他的哥哥的!”
谢景衣眯了眯眼,若有所思起来。
柴夫人应该是很多年没有提过这事了,她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想好了从何说起。
“在我尚不懂事的年纪,父皇便去世了,哥哥做了皇帝。我的母妃给父皇殉了葬,我便一直由嬷嬷教养着。”
世人皆知,先皇性子怪诞,多情又冷血。于自己的后妃子女都不在意,更别提一个庶出的小妹了,不苛刻也不厚待,总之就是四个字,毫不关心。
柴夫人安安稳稳的活到十四岁,那是一年上元节,先皇带了宠妃出去看灯。她们这些留在宫中的人,也不可能在家中闷头睡觉,便随着皇后一道儿,在宫中饮小宴。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阿鹤。
他十分的单薄,穿着仙鹤羽衣,翩翩起舞。那是十四岁的她,头一次痛恨自己,为何是一个公主,还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公主。
若她不是公主,那她便可以嫁给阿鹤;若她是受宠爱的公主,那她便可以同山阴一样,将阿鹤收入裙下。
“大郎跳舞的样子,同阿鹤一模一样。”
柴夫人说着,略有些怀念的叹了口气,苦笑道,“皇兄的癖好,你应该知晓,就好乱点鸳鸯谱,这京城里没有几家大臣家中和睦,多半是拜他所赐。”
谢景衣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说过去的事,别把人家想得那么糊涂,指不定先皇才是高人,大臣家中鸡飞狗跳了,那就没有心情在朝堂上狗跳鸡飞了不是。
你看看,前朝的时候,哪里有人敢嘴他?
当然了,因为他脸皮厚,被骂了也豪不在意,甚至可能当场撸着袖子骂回去。
久而久之,也就懒得骂了。
“指婚的甚至下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羡慕我。那可是齐国公啊,家中人口简单,他又年少英雄,文武双全,乃是打开国以来,便存在的名门柴氏。”
“倘若没有先遇到阿鹤……”
第322章 错误的开端
倘若柴夫人没有先喜欢上阿鹤,能嫁给齐国公,那她是应该喜极而泣。
看看元婴的母亲,都嫁的什么狗屁玩意儿,就知道,这个驸马有多一骑绝乘了。
“我毫无喜悦之情,当时也半点不知晓已经有了大郎,若是早知晓……”柴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我去寻大师,大师说,这是一桩孽缘,叫我不要嫁过去。”
“可是皇命难违,我虽难过,但也知晓同阿鹤并非是长久之计。痛下决心,同他断了往来。可大师说的话,怎么会错。我嫁去柴家不久,便诊出了喜脉。”
齐国公深受器重,乃是先皇看好的封疆大吏,大婚不久便出京去了任上。他家中又无长辈在侧,对此全然没有起疑心。
可天道好轮回,谁能饶过谁?
柴夫人早产产下了柴大郎,那孩子一出生,便有恶疾。
生得像是个小猫崽子一般,太医瞧着,都觉得活不过三日了。柴夫人不得同阿鹤在一起,对这孩子,那是百般期盼,宛若心头之宝,尚在月中,便亲自进宫求药,用了不知道多少灵丹,方才救下了柴大郎的一条小命。
这人呐,渡过了一次大劫,担惊受怕的秘密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眼见着就要过去了,便容易松懈嘚瑟起来。
柴夫人向宫中求了阿鹤来,在柴大郎的满月宴上跳舞。谁想齐国公紧赶慢赶,在孩子满月宴那日赶回了家。他虽然是个武夫,但能执掌一方的人,又岂能是个眼瞎心盲的。
嘴能骗人,可眼睛骗不了人。
齐国公惊天暴怒,若非当日人多眼杂,让他有所顾忌,怕不是当场便要直接一剑捅死阿鹤。
可阿鹤离开了国公府,回宫之后,当天夜里,还是踏上了阎王殿。
这东京城里,哪里有什么皇帝不晓得的秘密?便是他不知晓,那黑羽卫的人,也定是知晓的。
齐国公是肱骨之臣,阿鹤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宫人,官家眉头都不用皱一下,便知取舍。
若故事说到这里,顶多也就是个夫妻反目成仇,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哪里会有什么柴祐琛!
齐国公也不能弄死公主,公主也不能轻易同他和离,日子就这么僵持着过了一日又一日。
“我带着大郎,遍访名医。那时候,他其实还没有如今严重,只是比寻常的孩子不康健一些,习不得武,但尚能读书。我对他要求十分的严格,恨不得他是当世的神童。”
“大郎很努力,但并不聪明,这我是后来有了二郎之后,对比之下,方才知晓的。大郎要背三日的文章,二郎看一遍就会了。”
柴夫人一边请了夫子来家中磨,一边又派了家丁出去,请那些民间的“神医”来瞧。可是柴大郎依旧是毫无起色。
“我心中焦急,便请了大师给大郎算命。大师说,大郎生机,在于一来者。我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玄机,可到了年末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神医。”
“那神医姓曹,他懂得一种奇术,但需要以亲弟妹的血为引,妹妹为最佳,实在不行,弟弟也可一试。我那时候年纪小,痛失了阿鹤,眼见着大郎又活不长久,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
柴夫人说得凄惨,谢景衣却已经是怒发冲冠。
她冷笑出声,“所以,你便信了。想要给柴绍芜生一个小弟或者小妹,于是才有了柴祐琛。”
柴夫人点了点头,“大师说了,生机在于来者,正好同这神医的奇术,对上了。我当时欢天喜地的。”
柴夫人说着,顿了顿,显然不想说她同齐国公之间的旧事,于是跳了过去。
“神医是个骗子,我委屈求全,生了二郎,可二郎的血没有用,大郎不但没有起色,反而身子越发的差了。我去问大师,大师却是只摇头叹气。”
“二郎不但不是大郎的生机,反倒是他的死穴。”
柴夫人说着,有些激动的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茶水已经凉了,因为她的手抖,落了几滴水下来,洒在了桌面上。
但是她毫无察觉。
“你对大郎深信无疑,是以打小儿就对柴二不闻不问,若非齐国公厉害,是不是你想要弄死这个妨碍?”
“那一年的冬天,柴二同官家在结冰的湖面上玩儿,为何他会掉下去?你出手了?”
柴夫人一愣,摇了摇头,“我还做不出,杀死自己亲儿子的事。更何况,当时大郎也在那里,大郎也落水了。”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因为这件事,你更加相信了大师说的,柴二是柴大郎的妨碍,所以不许他们兄弟二人相见。你将大郎落水之后,身子大不如前的这件事,一股脑儿的全都怪在柴二的头上。”
“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一个小孩子,说都是因为他,他的哥哥才要死了对不对?我就说,柴二那么聪明的人,做事情也一直十分的强硬,为何连带柴大出去看个郎中,都下不了手。”
“他在害怕!害怕像小时候一样,因为他的勉强,柴大郎不但不会变好,反而会死!都是你一直这么对他说,是不是?”
“我之前只想着你这个人恶心,没有想到你这么恶心!”
“柴大郎是惨,可是柴二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是药引子,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别的孩子,父母满怀爱意的把他生下来。他呢,哦,你的哥哥快要死了,需要你的血,你一定要是个有用的药引子啊!”
“你还好意思骂姓柴的,你那么喜欢阿鹤,怎么不嫁阿鹤,别扯那些规矩束缚。你若是那么受规矩,又怎么会有柴大郎的存在。”
“人总是不承认,自己个就是捧高踩低,贪慕虚荣罢了。一边舍不得阿鹤,一边心里面也嫌弃他只是一个跳舞的宫伎吧!要不然的话,昨夜里在象棚,你瞧见柴大郎跳舞,会说出辱你二字?”
“你打心眼里,也觉得跳舞给人看,十分的低贱,辱没了你公主的身份吧!”
“血没有用。你怎么不怪自己是个废物,生下了一个生病的孩子不说,还救不了他,你怪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说他没用,药引子都当不好;说他克他哥,说他会害死他哥!”
“这话你怎么没有勇气当着齐国公说!我但拍着胸脯保证,你但凡说一句,他能杀了你。现在,我就很想杀了你!”
第323章 大师
柴夫人慌了神。
谢景衣的眼里满是认真,她是真的在想着,要杀了她。
“你……我……”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弄死柴祐琛的母亲,即便她如此的恶劣。
“所以,你现在来找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知道柴二的血为何没有用么?”谢景衣冷笑了一声,“当然是以为,他同柴大郎,压根儿就不是一个父亲生的,隔了一层呢!”
柴夫人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谢景衣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他死了,不怪柴二,怪你!”
柴夫人一下子捂住了头,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