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一向温柔可亲的蒋瑜难得的面无表情。
若是这许凤鸣真的要入宫参选太子妃,谁还能争过她?
这样的人,会让人自惭形秽,想把她拉下来,往她身上泼脏水,辱骂她,践踏她,否则没法纾解被全面碾压的痛苦。
不过蒋瑜想得开,即使太子妃之位她抢不到,奉仪、昭训、承徽、良媛这些太子妾室的位置,她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周盼兮一直抬手捂着胸口,眼睛亮晶晶,这会儿才开口问周夫人:“母亲,方才那位神仙姐姐便是许二姑娘么?她可真好看!”
周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礼部尚书韩志云的夫人便开口道:“自然是许二姑娘了。许二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那容颜气质身份气度,与皇后娘娘自然是极像的。”
周盼兮抬头看向周夫人,眼神中带着询问。
周夫人微微颔首:“皇后娘娘仙姿绝世气度高华,人人皆知。”
许皇后虽然性格孤僻不近人情,可是容颜气质自是没话说。
蒋珠反应很快,拉着周盼兮质问道:“盼兮,你庶姐怎么会认识许二姑娘?”
众人也都想问这个问题,闻言都看向周夫人、周倩兮和周盼兮母女三人。
周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家大姑娘先前在泽州亲戚家长大,泽州官场能有多大,总有见到许二姑娘的机会,承蒙许二姑娘不弃,小女有幸成为许二姑娘的闺中玩伴,因此结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众女眷虽然心中依旧疑惑,却也没什么话说。
崇宁公主身边的女官走了进来,代崇宁公主主持,请众女眷归座,宣布宴会开始。
公主府的宴会,自然是精致完美,别有风味,就连宴会上的酒,也是珍贵的玉梨春,众女眷都很尽兴。
忠顺伯夫人和周夫人因为是亲姐妹,被安排在了一席,与她们同席的那两位贵妇,一位是礼部尚书韩志云的夫人,一位是苏贵妃的娘家嫂子镇南侯夫人。
韩夫人一向爱好八卦快言快语,见都开宴两刻钟了,崇宁公主这做主人的还没有回来,而且许二姑娘和周大姑娘也没有过来入席,按捺不住,便低声问周夫人:“周夫人,许二姑娘这时候来京城,会不会是为了东宫选妃?”
周夫人摇了摇头:“我不知。”
镇南侯夫人用鼻孔“嗤”了一声。
忠顺伯夫人倒还罢了,一直端坐如仪,周夫人和韩夫人却都瞅了镇南侯夫人一眼,然后都低下了头。
苏贵妃所出皇长子庆王林嶂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聪慧灵敏,身体也甚是康健,如今在文华殿读书,曾被洪武帝称赞文采出众,读书有天分。
庆王年纪不大,却已经儿女双全,王妃生了一儿一女,两位侧妃共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与庆王相比,皇太子林岐如今才十六岁,身体羸弱,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见过他,这几年更是从未出现在人前,连洪武帝也从不提让皇太子出阁读书之事,谁知这皇太子能不能担负起大周帝国的未来。
正因为如此,如今苏贵妃及其身后的镇南侯府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镇南侯夫人似没注意到周夫人和韩夫人的反应,尝了尝面前的那盅佛跳墙,然后道:“佛跳墙所用材料繁多,我却最喜这里面的海参,海参补肾益精,滋阴养血,常常食用,利于生儿育女绵延子嗣,咱们勋贵人家,讲究的可不就是多子多孙,如此方可延续这滔天的富贵。”
席面上一片静寂,周夫人和忠顺伯夫人面无表情,就连爱说爱笑快言快语的韩夫人,也默默地低头用银汤匙喝汤。
这样明晃晃的暗示皇太子身子病弱没有生育能力,比不得庆王林嶂子女众多能够为皇室绵延子嗣,谁敢搭话啊!
镇南侯夫人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笑着问起了周倩兮的亲事,又说自己儿子今年十四了,也没有定亲。
周胤是洪武帝面前的红人,若是能娶了周胤的嫡女,镇南侯府和周家联姻,庆王夺嫡也能多一臂助。
面对如此明晃晃的暗示,周夫人有些头疼,忙转移了话题。
周胤要做忠于皇帝的纯臣,不愿意在皇太子和庆王之间站队,她这做妻子的万万不能拖累丈夫。
这时候崇宁公主挽着周似锦的手过来了。
周夫人、韩夫人和忠顺伯夫人忙起身行礼。
镇南侯夫人慢吞吞也站了起来。
崇宁公主抬了抬手:“不必拘礼。”
她笑盈盈挽着周似锦,和周夫人说道:“原来周大姑娘和我表妹在泽州时便是好友,怪不得我一见她便觉得亲切得很!”
周夫人忙谦逊道:“是小女给公主殿下添麻烦了。”
崇宁公主把周似锦交给了周夫人,这才在女官和丫鬟的簇拥下离开了。
周夫人见同席的那三位贵妇都盯着周似锦,忙伸手握住周似锦的手叮嘱道:“你去你两个妹妹那里吧!”
周似锦乖巧地答了声“是”,又向韩夫人、忠顺伯夫人和镇南侯夫人褔了福,往周倩兮和周盼兮那席去了。
见周似锦过来,周倩兮吩咐公主府的丫鬟在她和周盼兮中间加一个位子,让周似锦先坐下,又吩咐人另拿了一套碧瓷碗碟和牙箸来,自己亲自为周似锦安放了钟箸。
周盼兮见周似锦唇上香膏尚在,便知她还没有吃饭,也不多说,拿了公箸预备为姐姐布菜:“姐姐,你爱吃哪样?”
周似锦今日终于见到了许凤鸣,整整十一年的梦一朝实现,心中满溢着欢喜,眼睛都似放光,摆出预备大快朵颐的姿态来:“妹妹给我夹什么,我就吃什么!”
周盼兮见她脸泛桃花眼睛发亮,分明是极欢喜的样子,心中疑惑,却认认真真道:“松瓤鹅油卷和螃蟹小饺味道挺好,你先尝尝吧!”
她口里说着,手下动作不停,夹了几个松瓤鹅油卷和螃蟹小饺放在了周似锦面前的碧瓷碟子里。
周似锦早饭用得太早,这会儿也觉出饿了,夹了一个螃蟹小饺尝了尝,觉得甚是美味,便又夹了一个。
周倩兮见她一直吃点心,便问道:“席上有绿畦香稻粳米粥和酸笋鸡皮汤,你喝哪个?”
周似锦想了想:“我都要。”
绿畦香稻粳米粥清香扑鼻,酸笋鸡皮汤酸辣可口,她都喜欢。
周倩兮吩咐一旁侍候的公主府丫鬟给周似锦盛了一碗绿畦香稻粳米粥和一碗酸笋鸡皮汤,摆在了周似锦面前,又亲自布了碧瓷汤匙。
蒋珠早按捺不住了,见周似锦慢条斯理还吃个没完了,便“呵”了一声,道:“周似锦,听说许二姑娘挺待见你的,她怎么不陪你过来呀?”
周似锦放下汤匙,用帕子拭了拭唇,仪态甚是端庄:“我能见许二姑娘一面,已经很开心了,哪里还敢奢望她陪着我过来。”
蒋珠:“......”
她以为周似锦会借许二姑娘来抬身价,却没想到周似锦会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一时语塞。
蒋瑜轻咳了一声。
蒋珠会意,忙又问道:“许二姑娘进京,是不是为了东宫选妃?”
周似锦微微一笑:“我不知。”
蒋珠还要再追问,周盼兮不耐烦了:“珠表姐,我大姐都说她不知道了,你还一直问个没完了!”
蒋珠知道周盼兮性子直爽,怕当场闹得不好看,只得悻悻然不再问了。
这时公主府的丫鬟送了漱口的茶过来,周似锦接过茶盏漱了口,心里也有些遗憾——方才见许凤鸣时太欢喜了,她忘了问许凤鸣进京是不是为了参加东宫选妃,而且还忘了提醒许凤鸣不要乘船到金水河上。
不过好在来日方长。
第十三章 归来
一直到宴会结束,崇宁公主才再次露面,立在海棠花榭与众贵妇话别。
周似锦心里美滋滋,简直要和全天下和解了,也不管蒋珠在一边含沙射影,兀自与周倩兮和周盼兮立在一处等周夫人过来。
蒋珠见周似锦任凭自己冷嘲热讽,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更加生气,便道:“有些丫鬟养的,不要以为得了贵人一时的青目就得意!”
周似锦是真的不生气不在意没感觉。
前世经历过表面高傲内心阴毒的孙浴泉之后,她觉得蒋珠这样坏到表面上的人还不错,甚至有些可爱,起码前世的蒋珠,也不过嘴毒一些、势利一些罢了,从未听说她真的出手去害人。
蒋瑜似没听见一般,和一个闺中好友躲在一边说话。
别的闺秀,都含笑立在一边,看着周府和忠顺伯府这边的热闹。
周盼兮见蒋珠没完了,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却被周似锦拉住了。
周似锦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在意。
和蒋珠吵起来,才真是失了体面呢!
这时崇宁公主身边的女官走了过来,向周似锦屈膝行了个礼:“周大姑娘,殿下请您过去说话。”
周似锦刚要屈膝行礼便被崇宁公主伸手扶住了。
崇宁公主握着周似锦的手,笑容亲切:“似锦,我瞧着你总是亲切,虽是初见,却总盼着再见。”
她看向周夫人,含笑道:“周夫人,待天气和暖一些,我就办一个诗画会,到时候一定要带三位千金过来呀!”
周夫人褔了福身,答应了下来。
忠顺伯夫人在一边看着,一颗心似被浸入了醋坛里。
当年她的父亲大学士王友和深受先帝器重,身份清贵,她们姐妹自也水涨船高,求娶者甚众,尤其是她,以“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著称,在京城贵女中一时风头无两,而她的小妹王素琳一直默默无闻无人注意。
后来她嫁给了忠顺伯蒋长青,成了高高在上的伯爵夫人,而她的妹妹王素琳则嫁给了当时还只有秀才功名的周胤,姐妹两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分出了沟壑来。
谁知不过十几年时间,周胤就后来居上,先是考中举人,又考中进士,高中探花,直至成了当今天子的宠臣,如今更是连崇宁公主都要出面笼络周胤的夫人。
而她这伯爵夫人,反倒要巴结妹妹,奉承妹妹......
一定得让庶子蒋珙娶了周似锦,这样周胤就不得不帮忠顺伯府的忙了。
忠顺伯府和周府的马车一起离开了碧漪园,先到了忠顺伯夫人的陪嫁庄子。
忠顺伯夫人掀开了车帘,一脸庄重地和周夫人说道:“妹妹,过些日子父亲的生辰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姐妹带着儿女们过去贺寿,承欢膝下,让父亲也热闹热闹。”
周夫人自然答应了下来。
回到温泉庄子,周似锦与周倩兮周盼兮一起送周夫人回了正房。
见周夫人脸上带着倦意坐在罗汉床上,也不说让周倩兮周盼兮离去,分明是有话要和她们两个说,周似锦便识趣地褔了福,告辞离开了。
前世遇到这样的情形,她总是心里酸溜溜的,觉得周夫人偏心,如今看来,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做母亲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才不正常呢!
周夫人的确是要借今日崇宁公主办的海棠花会,给周倩兮和周盼兮讲一下大周朝的贵族谱系。
她又歇了一会儿,饮了盏茶,这才吩咐大丫鬟水芝拿了织锦面的谱书过来,细细给周倩兮和周盼兮讲解起来。
待周倩兮和周盼兮从母亲房里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婆子们正在廊下挂灯笼。
周盼兮还想着白日之事,便问周倩兮:“二姐姐,我想去大姐姐那里看看,你去不去?”
周倩兮也对许凤鸣很好奇,便道:“我陪你过去。”
周似锦正在灯下做针线,见她们进来,也不起身,笑盈盈道:“自己找地方坐吧!”
周倩兮在妆台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周盼兮则直接坐到了周似锦的旁边:“大姐姐,你这白绫袜是给谁做的?”
又凑近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谁会在袜筒上绣小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