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素心又和似锦说道:“姑娘,国色,幽客、幽兰和香祖如今在兰庭,常被老太太的人欺负,她们都想回您身边伺候,您看——”
似锦想了想,道:“我明日想法子把她们要过来。”
国色,幽客、幽兰和香祖都是她在兰庭时孙妈妈给她选的小丫鬟,这些人是似锦的人,似锦自然得护着。
郑夫人回来时,似锦已经洗过澡了,忙穿上衣服去见郑夫人:“姑母,我爹爹把你留下,是不是问乔夙的事?”
她爹估计还想着撮合她和乔夙呢!
郑夫人在小福服侍下宽去外衣,又洗了手,接过似锦奉上的果茶饮了一口,这才笑道:“是,你爹让我明日去见郑夫人问问,他对乔夙倒是满意。”
似锦笑嘻嘻道:“其实不用问了,乔夙这几日就要出发回黔州了,他这次会试落第,不打算走科举之路了,想着专心研究黔州草药,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
郑夫人沉吟了一下,道:“做大夫也不错......似锦,你是什么意思?”
乔夙那孩子挺好,若是似锦也愿意的话,两人郎才女貌,恰是一对。
似锦忙道:“姑母,我是真的不打算嫁人,你明日和我爹爹说说吧!”
郑夫人见似锦甚是坚决,便道:“你放心,我和你爹爹说。”
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果茶,忽然又道:“似锦,你若是没看上乔夙的话,你瞧郑轶怎么样?”
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似锦若是怕嫁人以后被婆婆难为,嫁给郑轶就没这麻烦了。
似锦:“......”
她从来没考虑过郑轶好不好?
郑轶长得虽高,却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似锦哭笑不得:“姑母,郑轶还是个小孩子,咱们就不要荼毒他了,好好待他,照顾他,不好么?”
郑夫人把茶盏递给了丫鬟小寿,抬手在似锦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和郑轶同岁,他是小孩子,你就是大孩子了?真是的!”
不过既然似锦态度如此明确,她自然不会乱点鸳鸯谱了。
第二天不到卯时,外面天还黑着,似锦就被素心叫醒了。
她躺在床上,觉得眼睛都睁不开,呻=吟道:“我眼睛睁不开,怎么办呀......”
又道:“素心,你过来,把我眼睛掰开......”
郑夫人已经打扮停当,听到似锦屋里的动静,笑着走了进来,把浸在水里的白绫手巾略拧了拧,然后往似锦脸上搓了几下。
似锦:“......”
她瞬间清醒了。
郑夫人一边给似锦擦脸,一边道:“快起来吧,咱们卯时得去兰庭,给你祖母请安。”
似锦:“这老太太,可真是疯了,这么早,分明是故意折磨人......”
郑夫人默然片刻,忽然道:“我祖母以前也是这样对她的,她做了老太太,便照搬过来折磨晚辈。”
似锦坐了起来:“姑母,将来我做了祖母,绝对不这样折腾晚辈,我发誓。”
郑夫人凉凉道:“你又不肯嫁人,怎么做祖母?梦里做么?”
似锦:“......”
她这辈子也许真的做不了祖母,享受不了孙子孙女绕膝的欢乐了。
唉,只盼着小凤凰将来多生些孩子,她也能享受享受和小孩子玩的快乐。
若是小凤凰的儿女长得都像他,那可就更好玩了。
到时候她可以捏捏这个的小肥脸,摸摸那个的小胖手,揉揉他们的小脑袋,啊,想起来就好快乐!
周老太太端坐在紫檀木官帽椅上,看了看立在前面的大儿媳王氏、二儿媳方氏和已经出嫁的庶女周桐月,再看看后面齐齐立着的五个孙女,心中甚是满意:都在卯时准时到兰庭来请安,周家的女眷还算有规矩。
她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开始长篇大论讲周家的家史家风家规。
似锦似听非听,一直熬到了周老太太讲完,这才带着四位妹妹退下了。
周夫人和二夫人妯娌俩还要留下来伺候老太太用饭,郑夫人作为出嫁女,倒是有了坐下陪老太太用饭的殊荣。
回到望花楼,似锦回到房里脱了外衣卸了簪环,倒头就睡。
她如今还不到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就需要睡眠。
上午郑夫人坐了马车出门去了。
倩兮盼兮在桃夭阁跟着戴先生上课,周觉晓和周澄明也跟着蹭课去了。
似锦没人打扰,正好拿了画架在花园子里作画,倒是安生了半日。
下午她正睡午觉,却被春剑叫醒了:“姑娘,威远侯夫人来了,夫人叫你过去见一见。”
似锦:“......威远侯夫人来了,我为何要见一见?”
素心忙道:“姑娘,我刚打听过了,说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也跟着过来给咱们夫人请安。”
似锦瞬间清醒——威远侯夫人和孙浴泉这对嫡母庶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她不知道哪一辈子欠了威远侯府的,他们一家子算是盯上她了,上辈子孙浴泉坑了她还不够,这辈子死了一个孙沐泉,孙浴泉又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既然来了,躲也躲不开,她也不是怕事的人,与其软弱逃避,不如好好面对。
第六十七章 执念(2)
似锦起身洗漱罢, 选了身朴素些的衣裙穿了, 留下素心看家, 自己带着春剑去了惠畅堂。
周夫人正陪着威远侯夫人在罗汉床上坐着, 孙浴泉在东边圈椅上坐着。
似锦进去后, 先给周夫人行了个礼,叫了声“母亲”。
周夫人看了看似锦, 见她挽着漆黑油光的发髻, 插戴着一支金玲珑福字簪, 身上穿着件月白衫子, 系了条宝蓝湘裙, 外面则是件半新不旧的秋香色褙子,脂粉未施,显得很是素净, 心中满意, 便点了点头,道:“似锦,这是你表姑母威远侯夫人, 你来见一见吧。”
似锦看向威远侯夫人。
几个月不见,威远侯夫人仿佛老了十年,鬓角多了许多银丝,脸上法令纹变得很深, 眼睛也变得尖厉异常,带着寒意打量着似锦,似在掂量从哪儿下刀。
似锦不卑不亢, 屈膝褔了福:“给夫人请安。”
说罢,起身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虽然和威远侯夫人是表姐妹,彼此更亲近,却也觉得周似锦做的对,没有堕了周府的面子。
她又含笑道:“似锦,这是威远侯二公子,是你二表哥,你也见一见吧!”
似锦进来的时候,原本在圈椅上坐着的孙浴泉就起身了,听了周夫人的话,他含笑看向似锦。
重生以来,似锦一直尽量避免见到孙浴泉。
她不敢见到他。
因为一见到他,似锦就会想起自己前世最绝望最无助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也因为孙浴泉生得太好看,而内心太肮脏,她不愿相信这样美好的躯体内,居然有那样自私狠毒虚伪的灵魂。
如今不一样了,她的许凤鸣并没有夭折在冰冷的金水河中,反而变成了林岐,好好地活着,因此似锦有了底气,敢看孙浴泉了。
孙浴泉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也知道自己脸微微歪着,下巴略收,这样笑很好看,清冷又灿烂,如雪山上的日光。
见似周锦看向他,他笑得更灿烂了,声音清朗:“表妹。”
前世周似锦就喜欢他这个样子,每次他这样一笑,她就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然后要什么就给什么,任他吸血,为他奔走,替他卖命。
前世若不是周似锦自私,坚持不肯把小刘氏给他生的儿子记到名下,认为嫡子,他也不至于在周胤倒台后毒死她了。
谁知道景和帝居然把他给活剐了。
那可是真剐啊!
景和帝坐在勤政殿前,看着他被凌迟。
一刀又一刀,一片又一片,他活活疼晕过去,刽子手就用凉水把他泼醒,继续凌迟。
先前读书,孙浴泉读到《大周律》中的这段话——“谋反大逆:凡谋反谓谋危社稷。大逆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当时也只是一笑。
他虽然爱好荣华富贵,却与谋反毫无关联。
可是,周似锦刚死在永福寺后面的墓地,尸体就不见了,接着便是青衣卫对威远侯府闪电般的查抄,再接着,就是全家的覆灭......
想到小刘氏也凌迟而死,孙浴泉手指蜷了蜷——这样一个柔弱善良以夫为天的小女人,居然也被景和帝以谋逆罪凌迟处死了!
前世这一切,极有可能与周似锦的死有关。
而他,重生而来,便是要寻找原因,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景和帝剐了他,他就投靠庆王,利用自己知道的前世之事,帮助庆王对抗以后的景和帝,如今的皇太子林岐。
周夫人看着孙浴泉对着似锦笑,原本是极清冷极明艳的少年,这样灿烂的笑,居然一点媚气也无,反而多了许多少年气,她不禁也笑了起来——表姐这个庶子可真是太好看了,真真是《古今谈概》中描写的晋代美少年,如冰雪雕成,清冷而俊丽。
“似锦,你表姑母和表姑父刚为你二哥请封了世子,”周夫人笑容热情了许多,“朝廷已经准了。”
似锦淡淡道:“恭喜世子。”
孙浴泉眼神带着审视,观察着似锦——前世的似锦,第一次被周夫人叫来与他见面,她可不是如今这样冷淡的。
为何她会这样?
似锦也在观察孙浴泉。
她觉得眼前这个孙浴泉,虽然还是少年的模样,可是眼神却不似少年,反倒像是前世毒死她前的那个孙浴泉的眼神,深沉,狡诈,狠毒,做事果断而不计后果。
难道孙浴泉也重生了?
想到这种可能,似锦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悄悄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稳住,不能颤抖,不能逃走。
凶手都不怕,她一个受害者怕什么?
她若是怕眼前这条毒蛇,他会生生世世缠着她的。
想到这里,似锦挺直背脊,藏在衣袖里的双拳悄悄握紧,竭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道:“母亲,我有一幅画在父亲书房里放着,我想现在去拿。”
周夫人笑了:“去吧,你父亲这会儿刚从宫里回来,应该在外书房。”
见似锦要走,孙浴泉忙也跟着起身,道:“表妹,我也正好要去见表姨夫,劳烦你带一下路吧!”
他说着话,眼睛盯着似锦,观察着似锦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