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他喉结滚动,“确实没有。”
“明明就有的,我真的咬到了,现在还有些疼。阿慎,你帮我吹一吹,你吹一吹我就不疼了。”
恰似一道惊雷响在他的心间,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悸动。那花瓣散发着致命的幽香,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去采撷。
她紧张着,手心里全是汗。
须臾间,她委屈起来。她是爱慕他,愿意为他做尽一切荒唐之事。然而她自小习四书五经,是书香里熏陶出来的大家闺秀。
纵使她死过一回,甘愿为他抛却一切世俗礼教。但是她不愿被他看轻,一腔爱意得不到他的回应。
“阿慎,你再不吹,我就不理你了。”
“我…”
少年自我挣扎,终是心头的渴望战胜一切的理智冷静。仿佛是一阵风吹过,他倾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一抹淡淡的竹香残存她的唇角。
阿慎定然是害羞了,她想。
慢慢摸上自己的嘴角,回味着刚才的蜻蜓点水。许久过后她羞赧地坐到床边,抱起那件还未做完的衣服,埋首在其中甜蜜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笑容慢慢隐去。
这一世许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今时不同于那时。他不是破城的北大王叶訇,她只是他的阿慎,陛下从民间寻回的皇子。
他们的亲事会顺利吗?
一夜辗转纠结,天微亮时竹贤院里的婆子来通报。说是宫中来了旨意,皇后娘娘要见她。她望着镜子里鲜亮的少女,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陪同她一起进宫的是虞氏,母女二人经由身世一事,又加上她闹过虞国公府,多少生了一些隔阂。
虞氏低低交待着她等会进宫切不可再使性子,万不能再犯下错误,连累整个梅家。
她心下一片麻木,曾几何时她是世人口中赞赏有加的梅家大姑娘。多少贵女以她为范,学她的仪态举止。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听到别人叮嘱她规矩。
“母亲放心,女儿省得。”
虞氏叹了一口气,再无话语。
威严的宫门,低着头谨小行事的太监宫女。富丽的皇宫内,一草一木都象征着皇家至高无上的权势与尊贵。
宫内的香火气息浓郁,每一步往里走,闻到的只有越来越浓的香烛气。除了香烛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气息,令人作呕。
她死后成鬼,曾听人提起过这宫里的每个宫殿下面,都埋着吉日吉时出生命格极佳的童男童女。梁帝听信通玄子的话,暗中命人在各地搜罗命相好的孩子,用那些稚子幼女的命格净化宫里历代积下来的阴戾之气。
为求长生,视人命如蝼蚁。
如此帝王,莫说百姓难忍,便是老天都不容。
燕旭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梁氏江山,就算没有他燕旭也会有其他人。一个追寻长生不顾苍生的帝王,终将会被人从高高的宫殿推下去。
梅青晓的眼前浮现那个城破的夜晚,尖叫声咒骂声还有求饶声,声声犹在耳边。仿佛还能闻到血腥之气,久久在鼻端挥之不散。
虞皇后和虞氏是嫡亲的姐妹,生得很像,气势却大不一样。虞皇后凤仪威严,而虞氏温柔婉约。
她望着大殿上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恍若隔世。死在燕军刀下的虞皇后,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
“阿瑾,往前走一点,让本宫仔细瞧瞧。”上位的虞皇后怜爱地招着手,对虞氏道:“可怜见的,这孩子真招人心疼,偏就摊上那样的生母。”
一字一句都是长辈的慈爱,半分没有责备的意思。
梅青晓上前,规矩一应不差。
虞皇后按了一下眼角,“可怜的孩子,本宫知道你的身世后,心疼得一宿都睡不着。你小小年纪遭遇此事,定然吓坏了吧。”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尚好。”
“哪里能好得了,本宫瞧着你都清减了。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你虞家表姐也是担心你,谁知她好心办坏事,倒让你生了间隙。”虞皇后说着,流露出惋惜之意。
梅青晓微低着头,“是臣女鲁莽,被宋家兄妹气狠了。”
“薇姐儿因为这事,很是介怀。她一向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实在是想帮你一把。你与她自小相交,是要做一辈子姐妹的,万不能因为此事伤了情分。”
一辈子的姐妹?
梅青晓瞳孔一缩,她可不要和虞紫薇做一辈子的姐妹。别说一辈子,就是一天她都觉得无比恶心。
“皇后娘娘,臣女说了那样的话,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同她做姐妹…”
虞皇后闻言,目光微闪。
虞氏心提着,生怕大女儿说出什么惹怒皇后娘娘的话来。连忙圆话,“娘娘有所不知,阿瑾从国公府回去后很是难过。她只是气宋家兄妹,万没有真正生薇姐儿的气。”
梅青晓不说话,低着头。
虞皇后颦着眉,“宋家到底出身低了些,行事难免有些不妥当。你一向知礼,又是个极懂事的孩子。本宫知道你定是一时情急,倒也情有可原。”
虞氏道:“宋家行事实在过分,几次三番登门求娶。先是求娶阿瑜,被拒后转过头来求娶阿瑾。世家大户,哪有这般行事,简直不把我们梅家放在眼里。莫说阿瑾,臣妇与婆母都气得不轻。”
虞皇后深深看了一眼虞氏,略略敛着眉眼,遮盖着满目的凌厉。良久轻轻叹息一声,重新看过来。
“他们行事确有不妥当之处,你们不搭理便是。若真与他们计较了,反倒落了下乘。本宫知道你们的难处,宋家那边本宫会派人去敲打一二。”
虞氏和梅青晓连忙谢恩,皆是一脸恭敬。
虞皇后笑了一下,“都是一家人话家常,不用如此多礼。阿瑾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看待。听闻昨日寿王直言求娶,本宫一听吓了一跳。哪有这般直愣愣求亲的,只可怜那孩子长在市井,规矩到底差了些。”
事关自己的亲事,梅青晓反倒不能说话。
虞氏心知此次进宫,为的就是阿瑾的亲事。皇后娘娘主动提及,她自是要接过话头。心里早已斟酌过无数遍,为难道:“谁说不是,真真是始料未及。他自小失怙无人教导,怕是不知婚姻之事,皆由父母做主。”
虞皇后点头,“他此举是鲁莽了些,不过年少慕艾,也是一时情切。本宫一向疼爱阿瑾,恨不得当成自己的孩子。若能听阿瑾唤一声母后,该是何等的欢喜。”
梅青晓一听,心头大紧。
皇后这番话听起来是默许,实际不无试探之意。她心下一动表情悲愤起来,死死咬着唇双肩微微垮着,眼神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虞氏见之,心生不忍,“皇后娘娘…”
虞皇后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她讪讪地闭了嘴。
“阿瑾,你与本宫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寿王的出身?”
“皇后娘娘,臣女不敢。”梅青晓跪下去,伏首贴地惶恐不已。
第29章 惊艳
玉华宫内, 太监宫女全部噤若寒蝉。
虞皇后面色虽不显,这些宫人却是明白娘娘显然已经动怒了。若是早前,梅大姑娘确实极得娘娘的欢喜, 他们私下都猜将来东宫那个位置是梅大姑娘的。
怎知世事无常,谁也没料到梅大姑娘居然不是梅夫人所生。不仅如此, 其出身连普通的庶女都不如。
出身低也就罢了,还如此不识抬举。居然嫌弃寿王殿下, 莫不还以为自己是金贵的世家嫡女, 妄想能成为东宫太子妃不成?
虞氏有心想争辩几句, 在虞皇后凌厉的眼神下只能生生忍着。
梅青晓伏着地,诚惶诚恐。众人见她削瘦的肩,纤弱的身体微微抖着,如同秋风中瑟瑟的枝条,想必是吓得厉害。
虞皇后睥睨着,神情说不出的惋惜与复杂。半晌之后,才幽幽道:“本宫一向疼你,说是视你为亲女亦不为过。你身世一事, 外人传得热闹,你难道不知道吗?”
“臣女知道。”
“寿王殿下生母确实低贱,但他是陛下的亲子,是皇子, 岂是你能轻视的?本宫念在你母亲的份上,并不会怪罪你,你先起来吧。”
梅青晓低声说着不敢, 继续伏在地上。
虞皇后叹一口气,“本宫也不想苛责你,又何尝不知你心中悲痛。你祖母疼你,你母亲同样爱护你。那些人嘴上说得痛快,实则并无真凭实据。以后若再有人拿你的身世说事,本宫定然不饶!”
先是晓之以情,现在又是动之以利。看来真如阿慎所料,虞皇后很满意这门亲事。梅青晓雀跃着,面上越发凄惶无助。
虞氏很是不忍,寿王说得好听是个皇子,但处境实在是不好。徒有皇室血统,身后并无母族可依。又长在市井,除了尚有武艺伴身外一无所长。
真依她来看,哪怕是入东宫做个妾室,也比嫁给寿王当正妃要强。
“娘娘,阿瑾万没有看不上寿王的道理…”
“你慈母之心,本宫是知道的。说句不好听的话,阿瑾的身世如何,别人不知,咱们还能不知道吗?世家主母们眼光何其毒辣,心思何其之深,你以为错过寿王,她还能有什么好亲事。本宫疼她,难不成还会害她?”
梅青晓头朝着地,一滴滴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来。她哭了,欢喜地哭了。她知道今日之后,一切都会不同。
她听到虞皇后问她,到底愿不愿意时,心跳得太过厉害,以至于身体摇晃了几下。在旁人看来,她是惊惧太过,快要晕过去。
“娘娘,臣女…愿意!”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重,每个字都带着颤音。听在别人的耳中,自是当她痛苦难当,心有不甘。
虞皇后冷着脸,“阿瑾,本宫都是为你好。寿王殿下不知事,已开口求娶过你。你若是不愿嫁他,只怕以后谁也嫁不成。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以后要叫本宫一声嫡母。你放心寿王若是敢在你身上犯混,你尽可以告诉本宫。”
“臣女谢恩。”她垂首叩谢。
“起来吧。”
有宫女过来扶她,她虚弱无力地起身,低着头。虞皇后命人赐了座,她和虞氏这才得已坐下来回话。
虞氏关切的眼神看过来,她只装作不知。
虞皇后方才一番软硬兼施,目的就是让她承情,日后投桃报李。她这样的女子嫁给阿慎,皇后是最放心的。
虞皇后撑着额头,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原本本宫已替你做好打算,要不是寿王突然来这么一出…罢了,万般皆是命。你以后成了他的王妃,少不得要多多教导他一二。他若有什么行事不妥的,你一定要从旁规劝。要是劝说不听,你就来找本宫,本宫替你担着。”
这么一来,她就是皇后的耳报神。但凡是阿慎有个风吹草动,皇后娘娘都能知道。不光如此,她还将成为皇后娘娘掣肘训服阿慎的助力,绝不会让阿慎有任何威胁到太子地位的可能。
巴掌和甜枣齐下,恩威并施,她不得不从。
她半抬着头,上位者能清晰看见脸上未及干透的泪痕。面庞凄切,长长的睫毛已被泪水打湿。贝齿紧咬着唇,似在生生忍着心头的屈辱。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
“好孩子,以后你和寿王要好好过日子。”
至此,她的亲事算是一锤定音。
虞皇后目的达到,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身后的嬷嬷小声提醒着时辰。她这才不舍般让她们出宫。
梅青晓依旧低着头,殿外的风一吹,她的心都跟着雀跃起来。从今日起,她是阿慎未过门的妻子,世人皆知那个男人是她的了。
她欢喜着,激动着,面上还要装作伤心模样。
虞氏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又碍于在宫中人多眼杂。万一有个什么不好听的话传扬出去,终是不太好。
不经意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男子,眯着眼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认出来人。暗忖着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方才那一眼真是惊艳。
叶訇一身深紫,上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金蟒。玉冠束发,两条深紫的发带飘逸着。少年郎唇红齿白五官明艳,端地是金尊玉贵的龙子凤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