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晋国公笑,“我以前不也见天往你家里跑。”
李氏打了他一下,“我家里宅院浅,咱们还能偷着说话。炜哥儿多可怜,杨家高门大院的,他连人家小娘子的影儿都见不着。”
晋国公把玩着李氏的手,“等明年他中了秀才,我去找老杨提亲。”
李氏有些担忧,“咱们家和杨大哥结亲,圣上会不会不同意?”
晋国公摸了摸李氏手上的戒指,“男未婚女未嫁,小儿女互相有情义,我给儿子提亲怎么了?平哥儿自己看上了他媳妇,小两口关系好,我自然不会在意门第。但我也不能为了表忠心,就故意委屈自己的儿子。老杨这些年给他当牛做马,难道还不够?不是说我让炜哥儿娶个平民女子,圣上就会放心的。与其如此,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这位圣上,和先帝极其相似。我若大大方方的,别说和老杨结亲,就是和天家结亲,他也不会拦着。若是我藏着掖着,他反倒要起疑心了,以为我藏奸。”
李氏听他这么说,提点他,“你若真是答应这门亲事,还是早些去。杨大哥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我怕多的是人惦记他女儿。”
晋国公没有直接答应,“娶媳妇那么容易?得好生打磨打磨他。明儿你让老二媳妇再挑一匣子上好的珍珠,我送给老杨。”
李氏笑,“你能用珍珠砸开杨太傅家的大门,真是有本事。”
晋国公也笑,“他敢不卖我面子,我就告诉圣上,老杨惦记你亲娘。”
李氏又拍了他一下,“别胡说,大姐姐多不容易。要不是她,咱们能太太平平在福建做这么多多年的土皇帝。”
晋国公抓住她的手,“我开玩笑的,老杨说是权力大,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手里无一兵一卒。小皇帝如今长大了,需要的是臣子,不是太傅。先帝需要王老太师,是因为朝纲不稳,庞家和平家斗的厉害。如今不一样,前朝后宫目前都稳的很,圣上权威越大,老杨的日子怕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他离不开我的支持,我也需要他偶尔帮我说两句话,减轻庆哥儿的压力。”
李氏叹了口气,“这朝堂,这天下,一刻都没安宁过。我原来还以为做个小老百姓,日子就安生了。可自从莫家欺负大姐姐,我就觉得做官也不错,至少别人不会轻易欺负我。如今看,别说做官了,就是做皇帝,也不痛快。”
晋国公笑,“当年先帝故意问我愿不愿意做皇帝,我直接跟他说皇帝都不得好死,他反倒放过我了。人心呐,就是这样。”
两口子在书房里絮絮叨叨说着话,福建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屋里没有炭盆,李氏连手炉都没抱。
等晋国公出去了,李氏叫来了二儿媳甄氏。
甄氏进来后先行礼,“阿娘,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李氏问她,“你哪里还有没有特等的珍珠?有的话,给我挑一匣子的,其余次一些的挑几匣子。。”
甄氏点头,“特等的还有一些,阿娘要什么颜色的?”
李氏想了想,“那特等的,红的粉的白的和蓝的,一样挑一些,黑的不要,要是有浅紫色的,也挑一些,深紫色的不要。着一匣子我有特殊用处,务必不能差了。其余送年例用的,你外婆家、你二姨家,还有你娘家和你大嫂那里,送一等的,剩下的人家都是二等。”
甄氏点头,“我知道了,晌午吃了饭我就去。”
李氏笑了,“你的好珍珠,都偏了我了。”
甄氏也笑,“阿娘说的哪里话,阿娘要珍珠,还不是为了人情打点,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合该出力。”
李氏又问她,“不是说你弟弟过十岁生?你准备了贺礼没?”
甄氏点头,“都准备好了,多谢阿娘惦记。”
李氏想了想,“到时候让平哥儿跟你一起去,把孩子们也带着,一起去给舅舅贺寿,你阿爹也不容易,总算有了个儿子。”
甄氏再次感谢,李氏打发她出去了,元帅府里的家务事基本上都是甄氏在打理。
这甄氏原是普通人家女子,其父是个养珍珠的,她于养珍珠上头更有造诣。赵家二公子年少时闲着无聊开了个珍珠场,缘分使然,东家和大师傅的独女最后做了夫妻。
世人当时都觉得晋国公夫妇怕是傻了,这样的小娘子,纳回去做妾就罢了,怎地还做起了正妻。但儿子喜欢,晋国公夫妇也是小户人家出生,从来不计较什么门第,就热热闹闹地把甄氏娶进门做儿媳妇,还渐渐让她管起了家务事。
刚开始的时候,福建官场上的太太奶奶们都有些看不起甄氏。但晋国公掌东南水路两军三十万人马,李氏在江南一片的地位如同土皇后,她姐姐又做了太后,谁敢不卖她的面子。
大儿媳在京城,身边只有这个二儿媳,李氏到哪里都带着甄氏,帮助她打开了官场上的交际。
赵传平娶了甄氏,并未因她出身地而辱没她。两口子虽然三天两头打架,但关系依旧好的很,生了二子一女,一个妾也没有。
赵传平在京城中了秀才举人之后,晋国公让他弃文从武,他又一路过关斩将,二十岁出头就得了武进士。
中了进士后,他直接在东南军中任职。晋国公并不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就格外照顾,等甄氏生下长子之后,上战场、平叛,哪里要人他就往哪里去。十年过去了,他渐渐成长为东南军中有名的青年将领,且文武兼修,世人说起来,都得说一句深肖其父。
再说这甄氏,自幼丧母,其父做了十几年鳏夫把她养大。等她一朝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成了元帅府的二少奶奶,甄老爷瞬间成了满福建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晋国公亲自牵线搭桥,给他续弦,对方是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姓刘,二十出头。刘氏自幼定过亲,死了两个未婚夫,众人都说她命硬。
甄老爷也是早早死了婆娘,说起命硬,谁也不比谁差。甄氏出嫁后,时常担心老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冷锅冷灶,也赞同老父亲续弦。
刘氏过门后,先生了个女儿,又生了个儿子,这儿子马上就要十岁了。按照规矩,十岁的孩子过生,要办酒席的。
晋国公夫妇自然不会去,但甄氏肯定要回去的。这个弟弟虽然不是和她一母同胞,但甄老爷说了,他年纪大了,这辈子估计就这一个儿子了,等以后有了孙子,过继一个到原配名下做嫡孙,让原配也能一直受香火。为此,甄氏更加看重这个弟弟了。
言归正传,甄氏按照婆母的吩咐,去珍珠场挑了一匣子上好的珍珠,又单独给小姑子和女儿挑了一些品相一般的粉色珍珠,给她们串着玩。其余一等二等的珍珠,按照年里单子,也挑了好几匣子。
回了家之后,甄氏直奔正院。
李氏正带着女儿和孙女玩耍,赵家二娘子赵婧娘和赵传炜是同胞兄妹,她上头还有个姐姐,虽然两岁多夭折了,晋国公强行把大女儿的名字也上了族谱,赵婧娘从没见过姐姐,但她还是二娘子。
甄氏的女儿还小,才五岁呢,小名儿叫樱娘。
樱娘见阿娘回来了,一头扑了过去,“阿娘,你去哪里了?”赵家的孩子在家里说的都是正宗的京城官话,但同时也要学本地化,到了外头交际要用的。
甄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阿娘去给你和二姑挑了些珍珠。”
说完,甄氏把其中一个匣子打开,给女儿看,樱娘很高兴,摸了摸珍珠,“阿娘,真漂亮。”
甄氏合上了匣子,拉着女儿走到婆母身边,先行个礼,赵婧娘也见过二嫂。
甄氏把那一匣子上好的珍珠给了李氏,“阿娘,您看看。这另外一小匣子,是我挑来给妹妹和樱娘玩的。”
李氏打开匣子看了看,“真不错,你真是灵巧,怎么就能养出这么好的珍珠。”
甄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阿爹阿娘支持我,才能养的出来。”
李氏头也没抬地笑,“我们可没支持你,是平哥儿支持你的。”
婆母开玩笑,甄氏更不好意思了,“阿娘。”
李氏笑了,吩咐女儿,“你带着樱娘去玩珍珠吧,看着她,别让她往嘴里塞。给你们的小姐妹也送一些,光自己玩多没意思。”
赵婧娘带着侄女走了,甄氏在正院和婆母商议往京城送年礼的事情。
过了两天,元帅府几大车年礼从福建出发,一路往京城而去。
这个时候,京城又开始下大雪了。
早上,宝娘死赖着不肯起来。今儿不用请安,她也不去学堂了,也不用外出,起来那么早做什么,冷死了。
自从到了三九天,真正是滴水成冰,京城已经下了两次雪了。每次下雪,宝娘是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这古代园林里的雪景真美呀,难过的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这是今年第三场雪了,从昨儿下午开始,天上就开始飘小雪,经过了一整夜,外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树木都被大雪盖上了,莫大管事怕房屋坍塌,一大早就把家里所有男仆分成好几队,到各个院子里扫雪。
前院还好,后院女眷多,莫大管事亲自看着,若有人敢乱看一眼,立刻打板子发卖了。
喜鹊第五次来催,“二娘子,该起床了。我阿爹说了,今儿晌午要来咱们院子扫雪呢。”
宝娘把被子裹了裹,像只蚕宝宝一样滚了滚,“让他们扫就是,难道还会有瓦片掉下来砸到我不成。”
喜鹊笑了,“让人家知道二娘子睡懒觉,还怎么嫁得出去哟。”
宝娘睁开一只眼睛看她,“了不得了,喜鹊年纪到了,满口嫁人。明儿我就给你找个好郎君嫁了,三年生两个,抱过来给我玩。”
喜鹊直跺脚。
刘嬷嬷进来了,“二娘子别逗她了,快些起来吧,天都大亮了。厨房里有她们的规矩,咱们迟迟不去取饭,她们也为难。院子里的婆子和小丫头们,都等着吃早饭呢。二娘子没吃,她们怎么能吃得到嘴。”
刘嬷嬷这样一说,宝娘立刻起身了,这该死的封建制度。让一群阿姨和小萝莉挨饿,宝娘实在不忍心。
她火速起身,飞一般把棉袄穿好了。
丫头们鱼贯而入,洗脸、漱口、梳头,很快就准备妥当了。
宝娘吃饭的时候让喜鹊陪着,其他人都去吃饭,“别都站这里,饭都凉了,赶紧去吃,这么冷的天,要是吃坏了肚子,可不划算。”
对这些小事情,她一向宽和,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纷纷去吃饭了。
宝娘喝了碗粥,吃了一个小花卷,就放下了碗。
喜鹊问她,“二娘子晌午想干什么?”
宝娘想了想,“上午去院子里玩,下午我想出去玩。”
喜鹊呆了呆,忽然想起今儿是学堂休沐日。
她也不点破,“出去要不要叫上三娘子和四娘子?”
宝娘摇头,“外头雪天路滑,就不带她们了。”
吃了饭之后,主仆二人一起去了家里的花园子。
雪还在簌簌地下,主仆二人穿得很厚,头上都戴了厚厚的毡帽,脸上擦了防冻的膏子。
喜鹊撑着伞,她手上戴了手套,倒不觉得冷。宝娘两只手拢在一起,就站在湖边看雪景。
冬日天冷,院子里除了梅花,再无其他景色。可惜宝娘不喜欢梅花,远远看着还好,闻到那个味儿她就不舒服。
她心里自嘲,我果然是个俗人,连傲骨铮铮的梅花都跟我无缘。
喜鹊陪着她静静地站着,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
宝娘在湖边站了很久,把整个园子的景色都记在了心里。等看的差不多了,她从地上団了一团雪,扔到了湖面上。
她转头对喜鹊道,“咱们回去吧。”
喜鹊笑,“好,站这里喝风,要着凉了。也就二娘子这样的雅人喜欢看,我们都觉得还是坐在屋子里烤火暖和。”
宝娘笑了,“等会子让春燕去厨房要些食材,咱们自己用炉子熬些好汤水,谁从外头回来了,先喝一碗,省得冻着了。”
喜鹊连忙拍马屁,“二娘子真体恤人。”
宝娘睨了她一眼,“年纪不大,成日家拍马屁算一个。”
喜鹊笑得牙都露出来了,“那二娘子喜不喜欢听?”
宝娘点头,“喜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回了栖月阁之后,宝娘直接去了书房。书房里的炭盆已经点上了,宝娘让喜鹊把窗户开了个小缝。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多了,宝娘脱掉了外面的大氅,只穿了件贴身棉袄。这棉袄质地轻盈,保暖透气,这府里也就她们姐妹三个有了。
宝娘站到了书桌旁边,铺开了纸,开始画画。
她画的是人物肖像,大雪、花园、亭台、湖边、美人,景色都是简略带过,主要还是人物。
没错,她画的就是自己,喜鹊和两个小丫头都被她省略掉了。
宝娘画的很投入,今天下午,她要去一壶春。她好久没看见赵传炜了,这些日子,他往杨家来过两回,但宝娘只是让人去送了些吃的,自己并未去。
最近的一次,她把自己做得好汤往前院送了一些。喜鹊亲自去的,指点着小丫头们给少爷们盛汤,趁机塞了个纸条给他,约的就是今日。
宝娘这些日子迷上了画画,专画人物。
她先拿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练手,刘嬷嬷是第一个。她给刘嬷嬷画了许多小像,坐卧起居都有,画里头偶尔会带上宝娘自己,或是丫头们,几十张画,记录了刘嬷嬷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然后做成了册子,让刘嬷嬷留着,以后就算分开了,也有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