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严氏愣住了,小郎君的画像到了小娘子手里,还是装在贴身的荷包里头,若是无事就罢了,一旦有一方闹起来,那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赵传炜见严氏发愣,急忙解释道,“舅妈,那画像是别人给我画的,我一直贴身带着的。”
严氏又严肃了起来,“炜哥儿,这事儿,就算真是露娘私自拿了你的荷包,但也不好轻易说清楚了。”
世子爷在一边插嘴,“大舅,舅妈,不瞒二位长辈,那画像,是炜哥儿他媳妇画的,连荷包也是他媳妇做的。”
李承业瞪大了眼睛,“炜哥儿何时订了亲事?我怎么一丁点也不知道。”
世子爷笑,“昨儿才定的,今儿禀报诸位长辈也不迟。”
严氏问,“是哪家小娘子?”
世子爷答道,“杨太傅家的嫡次女。”
严氏的心彻底平静了,她的私心,要是赵传炜没有定亲,若真的和露娘有些牵扯不清,把露娘记到嫡母名下,好生教导一番,她也乐意成人之美。但外甥无意,她也不想勉强,如今又定了杨家的女儿,她就更没心思了。
杨家嫡次女是谁,她心里一清二楚。满京城的流言,承恩公府自然是知道。但整个李家都悄无声息的,没有人说一句话。
肖氏私底下对大儿子夫妇说过,“你大姐姐以前受了不少委屈,她若真做了什么,咱们只能替她描补,不能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去责怪她。再者,旁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镇哥儿一辈子也苦,当年退亲,他哭的多可怜。只可恨他那个势利眼的亲娘,活活拆散了一对好儿女。“
李承业夫妇二人默认下了此事,如今听说宝娘许给了炜哥儿,李承业心里还有些高兴。大姐姐的女儿,给三妹妹做了儿媳妇,正经的一门好亲事。
李承业摸了摸胡须,“好,好,这门亲事定的好。“
世子爷笑着接话,“还要请大舅和大舅妈出面,带着我们兄弟一起去严家,把话说开。“
李承业点头,“自然要说开,都是亲戚,有了误会也不好。”严露娘是严氏的亲侄女,李承业为了维护严氏的脸面,自然不好说严露娘不好。但他也有些反感严二爷这种做法,炜哥儿是他亲外甥,严二爷这样做,根本就没把承恩公府放在眼里。
赵家兄弟在李家逗留了半天,然后一起回去了。承恩公夫妇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也没说什么。严氏嫁入李家这么多年,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对小叔子小姑子们都非常好,是出了名的好媳妇。不能因为媳妇娘家侄女不争气,就慢待自家媳妇。
肖氏只吩咐儿子,“把误会说开就行了,露娘小孩子家家的,见到好看的少年郎,心生欢喜也是正常的。不过炜哥儿已经定亲了,自然不能再和严家结亲。等回头我们一起寻摸寻摸,给露娘找个好婆家。”
严氏有些羞愧,二弟这样做确实不识大体,至少应该先和阿爹通个气。这事儿,百分百是他自己私底下拿着荷包去了赵家,阿爹再不会干这么不体面的事情。
严氏说的没错,严二爷根本没告诉严侯爷。他只想着先把事情办妥了,等和赵家成了亲家,不管是阿爹和妹妹,谁还能不夸赞他一声能干呢。
东南三十万军队啊,要是成了大皇子的助力,什么谢张刘三妃,都不在话下。
严二爷有些雀跃,他知道赵家是要体面的人,直接把荷包留在了赵家。
严二爷把这事儿捂着,严侯爷尚不知情。
初五早上,天还没亮,世子爷一大早就把赵传炜叫了起来,兄弟二人一起,赶了府里最好的马车,上面备了热茶和点心,王氏坐在里头,还带上了赵燕娘,几人一起往杨家去。
天刚亮的时候,众人到了杨家。
杨家人正在吃早饭,因是过年,一家人都聚在了一起。听说赵家兄弟一起来了,莫氏眯起了眼睛。陈氏连忙让人去迎接。
杨太傅吩咐两个儿子,“吃好了就去迎客。”
杨家兄弟起身,去迎接赵家兄弟。但赵家来的还有女眷,莫氏是个摆设,陈氏年纪大了,总不好去迎接小辈,宝娘主动起身,去迎接王氏和赵燕娘,两个妹妹听说燕娘来了,也跟了上去。
世子爷先给杨太傅请安,“大爷安好,侄儿来的倒不是时候,叨扰贵府的早饭了。”
杨太傅笑着问,“可吃过饭了?”
世子爷笑,“还没呢,就想来大爷家里吃顿早饭的。”
杨太傅带着赵家兄弟走在前头,宝娘带着妹妹们陪着王氏母女跟在后头。众人一起到了陈氏的院子里。
互相见过礼,陈氏听说赵家人连早饭都没吃就来了,立刻让人重新上饭菜,分了男女两桌,一起用饭。
等吃过了饭,王氏和陈氏你来我往地说着客气话,陈氏见到这样伶俐能干的小媳妇,眼馋的不行,什么时候她能有个这样四角俱全的孙媳妇就好了。
莫氏在一边不说话,她心里猜测赵家来的意图,隐隐有了判断。不管宝娘是谁生的,明面上都是杨玉昆的亲姐姐,姐弟两个并没有因为莫氏而疏远,宝娘嫁得好,莫氏也乐见其成。
别说,自从秦嬷嬷没了,莫氏再觉得荔枝没用,还是要倚重她。荔枝一遍遍劝导莫氏,二娘子一向孝顺长辈,和大少爷关系又好,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家里只有两个少爷,兄弟少了,姐夫妹夫就是助力。莫氏渐渐也能听进一些,为了儿子,她也希望这几个女儿能嫁得好一些。
为此,莫氏虽然口不能言,仍旧对赵燕娘招了招手。
赵燕娘是王氏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王氏是先王老太师的嫡次孙女,交际功夫一流,赵燕娘是晋国公嫡长孙女,底气更足,除了在皇宫里遇见公主们,她会退一射之地,其余不管在哪里,她都是闺秀中的领头人物,从来没怯场过。
赵燕娘走到莫氏面前,大大方方地行礼,喊了杨家阿奶。
莫氏微笑着看向赵燕娘,从头上拔出一根金簪,插在赵燕娘头上,表示给她的见面礼,赵燕娘再次行礼道谢。
除了赵燕娘,莫氏又从手腕上退下一只玉镯子,塞到了王氏手里,王氏也连忙起身,谢过莫氏。
陈氏觉得稀罕,这个佛爷一样的儿媳妇,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
连莫氏都表示了,陈氏自然更不会小气,也给了母女二人见面礼。王氏也给了杨家三个小娘子见面礼。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世子爷悄悄对杨太傅说明了来意,请宝娘一起先去李家,跟着舅舅舅妈们去严家,当着众人的面画一幅画,严二爷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也省得吵起来太难看。
杨太傅同意了,他也严家也有往来,日常红白喜事都互相送礼。大过年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玩一玩,到哪里都能说得过去。
能用这种温和的法子化解矛盾,杨太傅也不反对。严侯爷看着笑眯眯的,可不是个好缠的角色,杨太傅也不想与他为敌。
严家想把赵家拉到自己船上,如今赵家和杨家结亲,张家和谢家也没了指望,想来严家也不会硬撕破脸,本来就是严家无礼在先。杨太傅大致能猜的出来,此事严侯爷可能还不知道,不然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但就要趁着严侯爷还不知道,把这事儿了了。一旦让他先知道了,那局势就更不好控制了。
杨太傅对宝娘招手,宝娘连忙过去了。
杨太傅温声吩咐女儿,“你带着两个妹妹回去换身新衣裳,跟着你赵家哥哥嫂子们一起去拜年,去了之后,听哥哥嫂子的话。”
宝娘行了个礼,“女儿知道了。”
宝娘迅速带着两个妹妹回去更衣,换了身喜庆的衣裳,姐妹三个跟着赵家人一起走了。
王氏的马车非常大,她带着四个小娘子,完全能坐的下。
杨默娘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老老实实坐在一边,杨淑娘本来还想问赵婉娘怎么没来,见三姐姐规规矩矩的,她也老实了。
王氏见杨家三个女儿都不怎么说话,主动活跃气氛,宝娘识趣,和赵燕娘一起敲边鼓,车里的氛围立刻热闹了起来。
等到了李家,一行人悄悄去了承恩公的正院。
肖氏一见到宝娘,就有些呆了。
半天后,她拉过宝娘的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好孩子,到外婆这里来,别怕。”
王氏和严氏等人自然知道肖氏的意思,杨默娘想起丰姨娘的话,心里一惊,默默站到了一边。
肖氏眼里有些湿润,她怕自己露馅,立刻又拉着杨默娘姐妹说话,等看到杨默娘的容貌,知道她是家里姨娘生的,肖氏心里又叹了口气,嘴上仍旧笑眯眯的。
说了几句客气话,肖氏和严氏各自送了姐妹三个见面礼。
外面时辰已经不早了,严氏起身,“阿娘,我带着孩子们先去了。”
肖氏点头,“好生看着她们姐妹,莫要吵闹了起来。”
严氏点头,“阿娘放心。”
一行人又一起去了严家。
严侯爷听说大女儿夫妇带着赵家兄弟来了,有些稀奇,自从小女儿做了皇后,赵家小子完全忘了当初一条船上共穿一条裤子的情谊,立刻就翻脸了,除了明面上的走礼,极少往来。严家有喜事请客,赵家世子爷过来送一份礼,并不和严家人多交际。
严世子不在家,严侯爷带着严二爷亲自接待了女婿、外孙和赵家兄弟,严夫人在后院招待女儿和王氏几个。
赵燕娘和宝娘姐妹都是来过严家的,严家是皇后娘家,家里每逢办喜事,满京城谁家不来凑热闹呢。
因莫氏不出门,宝娘姐妹几个原来都是跟着陈氏出门,今儿居然跟着赵家世子夫人来的,严夫人也有些纳罕。
女眷们在后院说着闲话,前院里的男人们也相互打着太极。
严二爷大喜,以为赵家是来提亲的,还请了李家做媒,这最好不过了。
世子爷不想伤了两家情面,主动开口,“侯爷,前儿我弟弟去舅舅家拜年,不慎丢了荷包,贵府小娘子捡了去,严二舅还亲自送了过去,晚辈感激不尽。今日我让内人给严妹妹备了些礼,算是给严妹妹的谢礼。”
严二爷听到后愣了,立刻冷笑了一声,“赵世子,也别忒欺负人了。我女儿就该被人始乱终弃不成!”
李承业立刻大声呵斥他,“二弟不可胡言!”
严二爷看了一眼李承业,“大姐夫,那是你外甥,你维护他也是常理。露娘不是你的骨肉亲,你偏心我也能理解。”
严侯爷看了一眼儿子,严二爷立刻闭嘴。
严侯爷看向世子爷,“庆哥儿,此事我并不知情,我听着,是你弟弟和露娘有什么牵扯不成?”
世子爷自然不能认,“侯爷,并无什么牵扯,都是误会,严二舅严重了。”
严侯爷没说话,严二爷又开口,“赵世子,你弟弟的荷包在露娘手里,里面还有你弟弟的小像,露娘前几日哭得可怜见的,她是我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我也得替她做主。”
严侯爷这回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喝了口茶,“庆哥儿,你弟弟的荷包怎么到了露娘手里?”
世子爷笑,“三弟去外婆家,也不知怎么就丢了,恰巧还就被贵府小娘子捡到了。”
严侯爷放下茶盏,“庆哥儿,露娘是我孙女,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知到这里面有没有误会,你们一个说是捡的,一个说是送的,我该相信谁的话才好。”
世子爷叹了口气,“侯爷,既然这样,晚辈只能替弟弟自证清白了。”
说完,他低声吩咐了身边人两句话。
后院中,王氏一直在等着丈夫,听见外面来人叫她去,她立刻把女儿留下,让严氏照顾,自己带着宝娘去了前院。
在二门那里,宝娘叫了喜鹊,喜鹊给宝娘带上了帏帽,王氏的丫头也给她戴了帏帽。喜鹊抱着个箱子,里头都是宝娘作画用的工具。
王氏带着宝娘一起去了前院,严家人闹不明白赵家这是在干什么。
王氏带着宝娘给严侯爷行礼,然后退到了一边,宝娘一个人站在那里。众人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看这气度,隐隐也知道,这是大家子小姐。
世子爷吩咐赵传炜,“三弟,你坐在那里别动。”
赵传炜乖乖坐到了一边,世子爷起身,给宝娘搬了张桌子,配了把圈椅,做了个请的动作。
宝娘一句话没说,坐了下来。她背对着严家男丁,把帏帽掀起了一角,赵传炜看着她笑了。
宝娘也笑了,喜鹊已经准备好了画笔和纸,宝娘看了看赵传炜,低头开始画画。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早上宝娘来的时候,严侯爷并没有关注女眷那边的情况,这会子他也不好去问。但他身边人机灵,立刻去打听清楚了,悄悄耳语告诉了他。
严侯爷心里明白,这事儿,估计是自己孙女使的手段,虽然有些拙劣,但谁也没想到那画是杨家二娘子画的。
宝娘速度很快,严侯爷刚知道她的身份,她就画好了。
宝娘放下笔,放下帏帽的纱帘,转身对着众人行个礼,退到了王氏身边。
王氏起身,也行个礼,然后带着宝娘走了。
世子爷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幅画,轻轻吹了吹,走上前,放在了严侯爷旁边的小茶几上。
他又掏出那个荷包,把里面的一幅画拿了出来。
两幅画放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人画的。这画法非常奇特,严侯爷从来没见过谁画画能把一个人的表情画的这么到位。
荷包里的那幅画,少年郎双眼发亮,今儿的这幅画,少年郎双眼含情。严侯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赵杨两家,怕是已经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