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按照惯例,收上来的稻子除留下一部分外,还需交公粮。
这会儿正是各个生产大队丰收的时候,来到交粮站,门口已经排了一圈的队。周大海带着两个人在这边负责,沈煦则去公社交还拖拉机。
之前生病的师傅姓吴,已经痊愈来上班了。沈煦去的时候,他正好在,便由他负责检收。
沈煦跟在他身后一边递东西,一边唠嗑:“瞧师傅这手艺不错,对车挺熟的,哪里学的?”
“以前部队学的。”
“师傅当过兵?”
“当过几年,后来转业回了老家。上头给安排在公社。先前是在里头办公室。可我没读过什么书,他们那些东西,好多我都不懂,白占着位子!后来公社花钱买了拖拉机,我就申请管了这个活。”
沈煦笑了,“看来师傅干这个比在里头坐办公室得劲。”
“那是!以前我就是个白吃饭的。现在好歹能帮忙做点事!”
沈煦附和:“这活计也不差,怎么也是个摸方向盘的。何况,有公社的工资,到下头去还有生产大队的补贴,养家糊口稳了。”
吴师傅应着,忽然“咦”了一句,“呦,你们这还给我修了呢?”
这车子是他一直在开着的,拿走之前是个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有点小问题,不影响驾驶,但开着也不大利落。他本是打算修一下的,奈何后来病了,没来得及。
沈煦眯着双眼,“不是什么大毛病,能修我就顺手给修了。”
吴师傅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沈煦,“你修的?”
“是啊!怎么了,师傅,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小伙子,能耐不小。”
沈煦笑笑不说话,其实这种毛病,在二十一世纪,大多懂车的人都能搞定。奈何现在车辆少,会开的都没几个,更别说修了。因此,这又会开又会修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
吴师傅检查完毕,签了验收单子,接着说:“我瞧你刚刚过来的时候开得不错。你有这技术,够上运输队了。”
“那也得有机会啊!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个个吃香,人人争着进,一个名额能让人抢破头,咱们乡下人家,没门没路,就是有这技术,也没用。”
“这话倒是,看来你是考虑过这条道的。”
“那是!谁不想要个铁饭碗!”
“要说门路,我这倒是有一个。”吴师傅打量着他,欲言又止。
沈煦眨巴了两下眼睛。现在的司机和后世不同,后世几乎人手一张驾驶证,而现在,司机是个技术活。即便只是个在公社管拖拉机的,也是摸着方向盘的,待遇可观,能拿到这份工作,必定有点来头。
一般同行之间有自己的圈子。同是开车的,就算不是一个单位,说不定也认识人,有来往,或者了解些东西。因此,沈煦有意与吴师傅套近乎,想从他嘴里问出点关于运输队的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惊喜。
沈煦把从黑市淘来的香烟递上去。
“红塔山?这可是好烟。”
“什么好烟不好烟的,我不怎么抽,也不大懂。吴师傅喜欢就拿着,放在我这也是发霉。”
这话说得有水准,吴师傅接了,抽出一根嗅了嗅。沈煦机灵地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顺带把打火机也塞了过去。
吴师傅全揣进了兜里,吐了口烟雾,接着说:“县里这几年搞得不错,运输队那边打算扩招,增加两个名额。公开招工考试,理论和实践都要。”
也就是笔试和面试,要真这么干,沈煦是不带怕的。
“你这技术是没问题,连维修都知道,想来理论也不是事。但咱们县的运输队可不只管哪一家单位。和县里这几个厂子以及供销社都是有合作的。进货出货都是他们跑。因此,这运输队的位子可比别的单位还要难进。”
合作方多,运输的就不只是哪一样或者哪几样物资,和几个厂子都有联系,证明关系网强大。这里头的油水可就大了。
比如供销社,若是帮他们进货,那么司机是最先知道消息的,甚至有哪些货都一清二楚,一运过来,亲朋好友就可以拖司机的关系提前拿到手。
更不必说,县里还有纺织厂,食品厂,制糖厂。
沈煦会意,又递了包红塔山过去,“我明白,别说运输队了。就是别的厂子,说了是招工考试,但好些都是内定的。吴师傅既然说了有门路,不如给我句实话,我心里也能有个底。”
这就是问得花多少钱了。
吴师傅伸出一根手指头。
如今一份工作,再差也得花个两三百。沈煦之前就跟周家换了四百块。这是行情。因此吴师傅的一根手指,必定一百,而是一千。
在农村一家子一年也存不下几十块,便是城里,职工平均工资也不过二三十。一千是笔不小的数目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都是拿不出来的。
沈煦微微皱眉,他身上的四百五,加上田松玉手里的四百也才八百五。而且这笔钱还得扣除去省城给三娃开病的花销和家里的日常花用。
吴师傅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又抽了口烟,“运输队这回可就招两个名额,上次招工还是十年前的事了。”
这是告诉他,过了这村没这店。也正是因此,才叫得起高价。还有一点,就两个名额,都能搞来一个,这吴师傅的本事不小。沈煦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这可不是临时工,而是正式工。你本身就会开车,一进去就能握方向盘,不用花时间学,有师傅带路,半个月就能上手。”
这里的上手可不是说开车,而是说队里的人际关系和运输路线。
沈煦问:“吴师傅和运输队的很熟?”
“有个战友在那边。当年和我一起转业的。两个岗位,我先选。当初想着运输队的工作辛苦,出外差的时候多,一趟少的三五天,多的要十天半个月。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转业回来就是为了能照料她们。这工作好是好,但我这情况,也不大合适,就选了公社。”
帮你走关系进去,还包售后,很良心了。这不管在什么单位,有前辈领路和没前辈领路都是两码事。照这么看,对得起一千块这个价。
“你别看现在花得多,往后都挣得回来。”
沈煦点头,确实是这个理。运输队其他岗位不算,就司机而言,他打听过,每个月平均工资三十五,加上各项福利补贴,差不多能有四十。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还不包括暗地里的油水。
这么算来,干得好的,一年就回本;干得不好的,不耍心眼,光拿工资,也就是两年的时间。
再说,沈煦打听运输队,除了想找份明面上好看的工作外,更重要的是看上了它的特殊性,走南闯北,方便他利用空间倒腾东西,也可让他不被困守在这一方小县城,有机会看见广阔的天地,了解各地的局势。
没思考太久,沈煦就做出了决定。
“行!师傅要真能帮我搞定,除这一千,我再额外给你一块海城牌手表。”
吴师傅眼前一亮,他本来没想和对方说这路子,毕竟一个乡下小子,能有几个钱?当一千块是一颗大白菜呢?也就是两个人聊得投机,他见这小子和普通农村小伙不一样,多了一句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还加一块手表?海城牌的,抵一百多块钱呢!
“你能弄到手表?”
“能!”
太能了!空间里还躺着八块呢!
沈煦又说:“不过,这一千不少,我现在没这么多,你得给我点时间凑凑。”
吴师傅摆手,“不急,离招工考试还有一个月,你在那之前凑好就行。”
一个月,怎么着也够他攒到一千块了。
沈煦松了口气,“成!那我到时候再过来。师傅,这钱不小,我家那婆娘头发长见识短,要是知道了恐怕……”
吴师傅一笑,“这你放心,咱们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保管不会传出去。”
沈煦点头,放心了。他倒不是真怕田松玉知道,而是怕其他人知道。到时候这钱哪里来的,怎么解释?
第16章 016
从公社出来,沈煦转道去了趟食品厂。
阳山县虽只是小县城,比不得省城这样的大城市,但经济发展不错,至少在临湘省所有县城里排得了中上。地处鱼米之乡,近几年风调雨顺,除粮食丰收外,各色水果也长得好。本地人少,销不完,便弄了一条生产线,做成罐头,卖往各地。
不过沈煦不是来买罐头的,原身在县城工作三年,也有一些人脉。他熟门熟路找到食品厂管仓库的杜老三,花五毛钱买了二十个装罐头的玻璃瓶子。
这些日子,田松玉已经将豆豉做好。沈煦开始忙着弄辣椒。酷暑天气的日头毒,没几天就晒干了。没有研磨机,沈煦只能自己动手,全部弄成辣椒粉。
紧接着便进入了重头戏——正式制作老干妈!
上辈子父母去世后,沈煦被迫学会了厨艺,又因为自己本身是个吃货,喜欢看各色各样的美食视频,也就跟着试做过一些。因此对老干妈的制作流程了然于心。
辣椒是必备的,此外,除了豆豉和花生,他还准备了鸡肉和猪肉。
二十瓶老干妈,他准备分四个品种。
风味豆豉是老干妈所有种类里卖的最好的,加了自然发酵的豆豉,香味浓郁。既可以单吃,又可以调味。做排骨做鱼,挖上一勺,味道非同寻常。
油辣椒,里头的花生经过油炸,一颗颗酥脆可口,许多购买这款的,就是为了挑着花生吃。
这两种皆是口味上佳,经济实惠型。
再有鸡油辣椒,一块块看得见的鸡肉丁,浓香四溢,连辣椒都充满了鸡肉味儿。
然后是干煸肉丝,同样是炸过的肉丝,细细咀嚼,越品越有滋味。
每一款做五瓶,各具特色,一样地让人唇齿留香。
费了大半天功夫,二十瓶老干妈制作完成,沈煦将每个玻璃瓶密封装好收拾起来,将剩下的用碗盛了自家用,挖了半勺干煸肉丝递到田松玉嘴边,“怎么样?”
“好吃!味道很特别!”
沈煦挑了两颗鸡丁喂她,“再尝尝这个。”
“也好。就是……”田松玉看着眼前的四碗碟皱眉,“太费油了些!”
“油少了,味不足,开封后也容易坏。”说着,又给她喂了一勺尖油辣椒,“好了,不能再吃了。你怀着孩子,得忌口。稍微吃点没问题,吃多了上火,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你要是喜欢,等你生了,我做一大盆,让你吃个够。”
田松玉摇头,“还一大盆呢!这又是鸡又是肉的,哪费得起那个钱!”
沈煦:“这么不相信你男人?咱们家现在就这么几口人,没了拖累,保管以后让你天天鸡鸭鱼肉吃到腻。”
田松玉斜了他一眼,“鸡鸭鱼肉还能吃腻?行,我等着!”
沈煦笑笑没说话。这会儿不信,总有让她信的时候。
夫妻俩将厨房收拾好,端着碗碟出来,刚好看到刘大花和她儿子刘建设扛着麻袋从门口过。
“三子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大老远就闻着了!”
沈煦给她尝了一勺辣子鸡,刘大花吃完还吧唧了两下嘴,“呦,这还有鸡肉呢,味儿可真香。”
“婶要是喜欢,我给你装半碗。”
刘大花眼睛一亮,却还是客气地推辞了一下,“怎么好意思呢!我瞧着你这里头料挺足,费不少钱吧?”
“没事!婶,这不是我之前接了个活吗?这些鸡肉猪肉和油都是人家给的。要不然我上哪弄这么些好东西去。鸡还能想想办法,肉和油可不仅要钱,还要票呢!我今儿做完,留了人家要的份,这不是还剩一点吗?给婶匀半碗没问题,多的就没有了。”
一边卖人情,一边将东西的来处过了明路。
半碗不少了,田松玉端着碗过来,刘大花笑呵呵接了,“三子,你这活儿不错。不但赚了钱,还白得这么些好东西。往后要再有这样的,记着你建设大哥!”
沈煦嘴上应着,瞄了眼她和刘建设扛着的麻袋,“婶,这是领粮了?”
村里一年分两次粮,都在收割后。按理交了公粮就会分。但村里人口多。剩下的粮食一共多少斤;每家每户多少人;各人多少工分;按照人五劳五的比例,每人能得多少,都得核算。这可不是个轻松活。需要时间的。如今离交粮已过去十来日,想来是整理清楚了。
“是呀!这不是大家伙儿都等着吃吗?好几家之前的口粮都快完了,就等着分粮呢!”刘大花哎呦一声,“三子,别忙活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一放,赶紧去!你这刚分家的,以往都是和老周家一块算,这回可别弄混了。我可瞧见你们家那头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