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但过了两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宁映寒渐渐认识到,数九寒冬还手持折扇的,并不潇洒帅气,更不风流倜傥,而是看起来有些智商欠奉,便果断地将这把折扇压了箱底。
此时再见这把折扇,宁映寒真是哭笑不得。
“逗你的,”见她露出无奈的表情,世子才笑道,“这才是我给你带的武器。”
“鱼龙舞……”宁映寒伸手接过那柄长剑,这才是她最趁手的兵器,晋王特意请铸剑大师为她打造的,跟了她几年,在她决定赴京时,被她留在了幽州。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宝剑的名字是宁映寒亲自起的,形容宝剑出鞘时,光芒耀眼,如鱼龙乱舞。
当时世子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提议父王再给妹妹多加一门诗词鉴赏课,但最终选择了闭嘴。
不管怎样,“鱼龙舞”不失为一个动听的名字。
宁映寒有些惊喜地抚摸长剑,轻轻拔剑,铮的一声,利刃出鞘,透着寒光,刃如秋霜。
“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
世子见她开心,也微微笑了起来,宁映寒却又叫住他:“折扇也给我吧。”
现在是夏天,偶尔还是可以用来耍耍帅的。
世子看出了她的心思,抽搐着嘴角把折扇递给了自己的妹妹。
宁映寒在军中的日子,一开始其实并不顺利。
众将士佩服她孤身留京的勇气,但并不认同她留在军中,都建议晋王把她送去安全的后方,送回幽州和王妃、二小姐二少爷等人一起。
晋王询问了她的意思,知道女儿想留在军中,便尊重了她的意见。
他亲自与几位将领沟通过,但他们对宁映寒仍是恭敬有余,服从不足。
大启朝从未有女子上战场的先例,何况宁映寒出身金玉锦绣堆,看着便是个爱享受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就算有胆色,也未必受得了军旅之苦。
因为她孤身留京之事,众将高看她一眼,但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听她发号施令她懂什么派兵遣将呢?
宁映寒一开始也不敢轻易指挥,毕竟她会的那些东西都是纸上学来,就这样上场指挥,岂不是不把将士们的命当回事。
是晋王让她每次在众将商议排兵布阵时,在一边旁听。宁映寒就这样慢慢地把自己学过的那些理论和他们所议论的东西结合起来,终于在一次众将争执不休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众将惊讶地发现她的提议可行,晋王当场拍板就按她说的来。
在众将士的商议中,宁映寒的参与度越来越高,在一次接一次和将领们因为某些决策吵得面红耳赤后,那些将领居然就这样慢慢接受了她。
当然,面红耳赤指的是那些将领,宁映寒吵架时也是一派优雅,让那些一吵起来就吹胡子瞪眼的将军们莫名更气了。
后来一次,宁映寒在战场上,眼疾手快救了一个马匹被敌军射倒,人也差点丧生于马蹄之下的将领后。这些人彻底不再反对她。
攻打益州是宁映寒第一次领兵,晋王在军帐中说出这个决策时,将领们虽然不再反对宁映寒待在军中,但对于让她领兵也是异常担忧,一个个请晋王三思。
晋王却只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任务你敢接吗?”
宁映寒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礼节:“定不辱使命。”
众将士:……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宁映寒最终漂亮地完成了这次益州之战,连战后安抚民众都做得井井有条,也不知她是否已在脑中排练过千次万次。
这下,军中将士彻底心服口服了,甚至私下有和晋王相熟的老将军好奇地去向他打听:“你这闺女咋养出来的?”
晋王诚恳地告诉对方,这是遗传的好。
老将军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晋王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女儿这么优秀,让他怎么能不开心?
第81章
晋王找到宁映寒的时候, 她正坐在一群将士中间,一身简单的玄衣,头发也没再弄那些繁复的发型, 只是用一条发带高高束起成马尾状。这身打扮看不出她以往的娇艳模样,倒是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在一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汉子中央,她居然丝毫不显突兀。
晋王在幽州这些年, 着力发展经济, 把一个穷苦之地, 发展成了如今百姓人人安居乐业的模样。
再加上燕枫翎举全国鼎泰银楼之力相助,军中自然军饷丰厚,将士们的伙食也极好。尤其此时, 众人为了庆祝打下益州,还弄了几只烤全羊。
晋王看着宁映寒从烤全羊上用刀割下一条羊腿肉,尝了一口感叹道:“以前从未试过这种吃法,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旁边一个老将笑着问道:“京城里是怎么吃的?”
宁映寒想了想:“京里的烤羊肉嘛, 是切成小块放在精致的白瓷盘子里,配上几小碟蘸料和几种当季的新鲜蔬果。”
“那有什么意思?哪有这么大口吃肉痛快?”一位将领一边说话一边给宁映寒倒了杯酒,“郡主试试这酒, 和烤全羊简直绝配。”
宁映寒一仰头, 干了那杯烧刀子:“果然好酒。”
将士们就喜欢她这痛快的模样,一时纷纷涌上来给她敬酒,恭贺她打下益州。
宁映寒来者不拒, 一杯又一杯烧刀子下肚的模样,看起来潇洒极了,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晋王在窗外看着,额头青筋一跳,他都不知宁映寒是何时、又是如何练就这身好酒量的。明明在幽州的时候, 晋王妃还看着她不许她常常喝酒的。
晋王内心陡升一股老父亲特有的伤悲。
“郡主,老身有个问题想问,如有冒犯,您就练武场上打我一顿,我绝不还手。”一位老将开口。
宁映寒哭笑不得,军中的风格就是与众不同:“您说。”
“您和那个叫什么苏俊之的书生,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老将问道,“这些年我们身在幽州,没少听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传闻。”
晋王听到这个话题,也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答案。但和女儿重逢后,他一直避免在她面前提起京中那些人或事她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又何必非要让她回想起那段压抑的旧日时光呢?再说有什么可问的,反正见到那叫苏俊之的,二话不说先打一顿给女儿出出气就是了。
晋王当然想不到,自己这个小霸王女儿,在京里和除皇室以外的人对上,那吃亏的、压抑的基本都是对方,连朝中侯爷、三品大员她都敢打,更别提从肉体到心灵都被她凌虐过的苏俊之了。
晋王是一向知道自己女儿聪明,但他万万想不到她在京里身为质女都敢活得那般嚣张。私下里,晋王和晋王妃不知为女儿鞠了多少同情泪,若让他们知道真相,怕是都会一时间默然无言。
“老许别问这些不开心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将军阻止道,“那些传闻必然是狗皇帝故意污蔑我们郡主声名。”
“没什么不能问的,”宁映寒笑了笑,放下酒杯,“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唔,不该爱的人。”
她本想说人渣,但及时想起苏俊之被断指之事,一时间升起了点淡淡的同情之意,把将要脱口而出的人渣一词替换了一下。
“郡主豪爽!”那被称为老许的将军赞了一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这样的,郡主,我有个孙子,也是军中将领,虽然比不上郡主,但好歹也算是个俊杰,长得也不错,和您年纪也相仿,如果您现在没有喜欢的人的话,您看……”
众人轰然起哄:“老许,怪不得问东问西,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哈哈哈哈。”
“谢谢您的厚爱,但我已有心上人,”宁映寒坦然极了,丝毫没有其他女子提起这种事时的羞涩,“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晋王在窗外先是震惊,然后愤愤地想,又是哪个臭小子?!
众人哄笑一阵,老许也识相地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大家又投入了酒肉的怀抱。
晋王看着一片热闹景象,悄然笑了,他这个女儿,似乎天生就有这种能力,不管身处何处,都能混得这般如鱼得水。
自幼便是如此,晋王妃起先有些担忧自家女儿这骄矜高傲的样子,若放她出门,岂不是要把整个京城都得罪光了。
但结果上至先皇这位九五之尊、苏沈河这种权倾一时的大太监,下至贩夫走卒、军中兵士,就没有什么她没法与之交好的人物,一度让晋王啧啧称奇。
当然晋王妃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宁映寒得罪的人,和她结交的人几乎一样多。
她就这样长大,喜欢她的人很多,不喜欢她的人也很多。
就算晋王妃偶尔忍不住数落她,但心下也不是不骄傲的,有女如此,谁会不骄傲呢?
宁映寒终于发现了站在窗外的晋王,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酒席。
夜风轻吹,晋王眼睁睁看着她刚刚还显得迷离的眼,逐渐变得清明。
“你没醉?”
“没有,”宁映寒耸耸肩,“但总要装一装醉,给几位老将军留点面子嘛。”
“宁映寒,你老实给我回答,在幽州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少背着你母妃喝酒?!”
宁映寒僵了僵,果断卖了自己的兄长:“是大哥带我去喝的,遇到什么好喝的酒,他都会给我带两坛回来。”
“宁成渊这个混蛋!”
成功祸水东引后,宁映寒转移话题:“父王找我有事?”
晋王语气酸涩:“那倒不急,先说说你的心上人?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叫秦宣,是一个……好人。”世上千般人,哪能一言以蔽,以好坏论之,但宁映寒就是用了“好人”这个词来形容秦宣。
他是真正的好人,忧国忧民、霁月光风的君子。
“秦宣?还是他?”女儿和此人订过亲,晋王哪会不知,“当年我去秦老国公府上拜会,见到过他,那时候秦宣还是个小孩子。”
提到老国公,晋王叹了口气,两人虽不算特别相熟的朋友,但也是有些交情。
若是当年就能预知自己的兄弟,在登基后会接二连三地害死这些忠良之士,他又怎会那般轻易地退让。
“父王,人总要向前看,”看出晋王神色中的悔意,宁映寒劝道,“多想无益,不如尽快攻下京城,以告慰他们的英灵。”
“你比我拿得起放得下。”晋王沉默半晌,却说了这么一句。
晋王感叹一句,便调整好心境,开口道:“对了,之前说好要送你的骏马到了,是河曲那边养出的良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最适合你不过。”
晋王显然很清楚自家女儿一向喜欢好看的人事物,特意给她挑了一匹极漂亮的马。
“谢谢父王。”宁映寒笑起来,眼如弯月。
搞得晋王心下又是一阵唏嘘,恨不得把所有珍宝都送给这个他自觉有所亏欠的女儿。
“你知道吗?念暖和成澜回幽州,一得知你的处境,就闹着要回京换你,”晋王叹了口气,“是父王没用,搞得你们三个要入京为质。”
“父王若觉得亏欠我们,就尽全力打下这片江山吧,到时候也给我们封个皇子公主当当。”宁映寒半调侃道。
“没问题,”晋王笑了笑,“明日清晨我和你兄长便要启程前往禹城,你留在益州安排好后续事宜后立刻跟上。”
“好。”宁映寒点点头,禹城是他们攻下京城的路上,又一只拦路虎。
第二日一早,宁映寒正在处理益州人事。
百姓们倒是安抚得差不多了,自晋王起兵开始,经过的数个城池,都下了严令不许扰民。这般行事早传到了益州,因此百姓们竟然并不如何慌张。
大家都想着,反正不管远在天边的皇帝换成了什么人,跟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有什么关系?他们的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
因此越到后来,晋王旗下兵士安抚百姓的过程越是顺利,不太好安抚的反而是那些官员。
此时益州知州就闹着要见晋王。
“请穆知州进来。”宁映寒对来通报的兵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