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江府
他说完这句话,虽是挺直着肩背,耳朵慢慢红了起来,直红透到了耳朵根。
和惠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时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面前的少年像终于说出了心中深藏已久的心事一般,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和惠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忽然便见洛尔汉神情一变,惊声道:“小心!”
他纵身上前,猛地拉扯过和惠公主,便见林木之间,窜出了一只背脊漆黑,肚皮土黄的孤狼,个头极大,爪牙锋利,大约是方才被狩猎的人围堵得发了狂,这时候双眼赤红,一副困兽犹斗的样子。
树旁的两匹马早已经受了惊,此时要翻身上马已经来不及,洛尔汉见情势紧急,将和惠挡在身后。
御前侍卫不好佩刀,洛尔汉腰际只佩着箭袋,箭翎探出箭袋,被风吹得微微摇晃,此时他立即弯弓射箭,那孤狼距离极近,腾空扑了过来,两只前爪伸向沃尔汉的肩胛。
洛尔汉敏捷地就地一闪,那只孤狼反应也不慢,在空中居然顺势一扭狼颈,调整了用力的姿势,对着旁边的和惠公主扑去。
洛尔汉大惊,纵身扑过去便护住了和惠,那孤狼本该落在和惠公主身上的爪子便落在了洛尔汉手背上,“刷”地留下了三道血痕。
洛尔汉抱着和惠,在草地上向旁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那孤狼扑了个空,气势便弱了几分,洛尔汉趁着这当儿,不给它任何喘息休整的机会,立即摸住腰间箭袋,弯弓射箭。
只听“扑”的一声闷响,那孤狼嘶吼了一声,整个狼身子抖了抖,接着两只前腿渐渐发软,终于倒了下来。
和惠坐在地上,与洛尔汉惊魂未定地对视了一眼,洛尔汉顾不得手背还在滴血,便立即紧张地道:“公主可有受伤?”
和惠公主指着脚踝。
洛尔汉伸手,待要触及,略一犹豫,又背转了头去。
和惠自己卷起了裤脚,才看见脚踝处被沙石割开了一道寸长的伤口,已经渗出鲜红的血来,好在伤口虽长,却不算深,出血按压了一会儿,已经止住了。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将伤口包扎住了,洛尔汉等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见她已经将衣裳放了下来,掩住肌肤,伤口包扎处却不得法,便柔声道:“公主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将和惠伤口处的帕子包裹了一下,这才低声道:“还能行走么?”
和惠公主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转了转脚踝,试着用了一下力,往前踉跄迈了一步。
洛尔汉将马儿牵了过来,半扶半抱着和惠上了马。
和惠低着头,两人距离极近,皆不敢看对方,只闻得呼吸之声。
洛尔汉待得看她在马背上坐好了,这才窘迫地将缰绳交到她手中。又走到一旁,揪住那匹孤狼的耳朵,看了看。
和惠公主从马鞍下的箭袋里掏出一把小刀,道:“给!”
她扬手扔了过去,洛尔汉接住了,便利落地将狼耳朵割了下来,挂在马鞍座旁边。
马儿闻到狼血的腥气,顿时吓得不住往后退着。
洛尔汉伸手在马背上拍了几下,将那匹马儿安抚镇定下来,这才一手牵着和惠公主的马缰绳,缓缓向林外走去。
和惠公主见他手背上血珠子不断地渗了出来,便担心地道:‘’你的手背……”
洛尔汉满不在乎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摇头道:“这点小伤,不要紧。”
待得到了外间,不少人已经是满载而归,洛尔汉牵着公主的马匹到了近前,便见皇上正举着结着明黄穗子的马鞭,一边指点着远处,一边笑着与四阿哥说着些什么。
四阿哥一转头,见了和惠公主骑在马上,满脸狼狈地过了来,顿时停下了口中话语。
胤禛也瞧了过来,看见和惠这副样子,便喝道:“和惠,这是怎么了?”
和惠被他一问,下意识地便将脚往旁边躲了躲。
这动作简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时间众人都向公主脚上看去,便见那脚踝之处,隐隐有血迹渗出。
洛尔汉上前,跪下在胤禛面前道:“奴才保护公主不周,奴才该死!”
弘昼欺马上前,目光在洛尔汉脸上转了几圈,这才笑道:“这倒奇了,你是御前侍卫……”
他回身指了指胤禛身旁站着的一圈御前侍卫,道:“理该护卫天子,公主这儿,谁说需要你护卫了?”
第387章 御营
洛尔汉尚未答话,弘历已经上前,按住弘昼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胤禛并不说话,只是打量了洛尔汉几眼。
和惠公主方才低着头,这时候却抬起头来,指着洛尔汉马鞍旁边还滴着血的狼耳朵道:“皇阿玛,方才有匹孤狼冲出来,骇人的很,多亏他,皇阿玛别怪他了。”
她说着,身形一晃,准备下马来,却没站得稳,洛尔汉本能地便站起身,伸手欲扶,却又立即收回了手。
胤禛听和惠直呼洛尔汉的名字,已是心中微微一动,又见洛尔汉对她如此,两人之间情势微妙,眉头便是一皱。当即命人去扶着和惠公主包扎伤口了。
待得和惠走后,胤禛转头对御前侍卫总管便冷冷问道:“公主狩猎,身边原先安排的人怎的没跟上?当差是这般当的么?”
侍卫总管方才见公主受伤,心中已经叫苦不迭,这时候听皇上语气冷肃,慌得扑通额跪了下来,直磕头道:“奴才该死!是奴才疏忽了,奴才想着,公主金尊玉贵,大抵不过在近前看看,谁知公主亦下场围猎,这才疏忽了……”
胤禛瞧了他一眼,道:“疏忽?”
那侍卫总管额上的冷汗几乎要流了下来,强行道:“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
胤禛再不多言,拉转了马缰绳,调转马头,向回而去,众人簇拥而上,弘历瞧了一眼洛尔汉,这才驾马跟上。
和惠公主被送回大营后,随巡的太医立即被叫来查看了伤势,见公主筋骨无损,不过是皮外伤,便帮着敷了药膏,又出来向皇上细细禀了。
禀完了,太医半晌没听见皇帝出声,心中微觉奇怪,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便见皇帝盯着帐篷里一角,暗自出神。半晌才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便道:“跪安吧。”
那太医连忙磕下头去,又背了药箱走出来,便见帐子周围,不少御前侍卫环立着,井然有序,苏培盛自引了他向一边去了。
日头渐渐西沉,这一晚上,御膳那儿送来了许多狩猎的野味,吉灵用过了晚膳,正在帐篷里带着三公主和麒麟一起在帐篷里玩耍,全当是消食了,结果苏培盛就过来请她。
吉灵略微吩咐了乳母和嬷嬷几句照顾好六阿哥和三公主,又把七喜留了下来看着,自己只带了依云一人,便向御营走去。
御营极为阔大,上面蒙着牛皮,进了帐篷里,地上垫着厚厚的地毯,行动之间悄然无声。吉灵进去请了安,胤禛背对着她,正拿着一本折子在看,听见动静便转头一笑道:“灵灵。”
他伸手示意她过来。
一名小太监正跪在旁边伺候着捶腿,这时候见宸妃娘娘来了,连忙行了礼,起身收拾了东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吉灵上前去,胤禛坐的那张椅子上垫着虎皮,吉灵乍然转过去,看着便是一惊
胤禛瞧着她那样子,便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拉了下来,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道:“晚膳的口味怎么样?”
吉灵眯着眼,略微侧着头问他:“皇上要听实话吗?”
胤禛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腰,道:“在朕面前,还敢说假话?”
吉灵被他捏着,顿时就笑得止不住,整个人向后仰过去。
胤禛握住她肩膀将她扶正了,吉灵伸手从桌案上自己斟了一碗奶茶,那奶茶还是滚烫的,刚刚做出来不久,喝在嘴里一股浓浓的奶香味。
胤禛伸手,满脸疼爱的摸了摸她后脑勺,便道:“慢些喝,你也不怕烫么?”
吉灵果然听话地放慢了速度,忽然便听胤禛冷不防地出声道:“朕今日瞧见一件事。”
吉灵看他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了,便收敛了笑容,坐起身问道:“什么?”
胤禛缓缓地就把和惠公主和侍卫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说的细致,包括两个孩子的动作,语气都说了。
吉灵听到后面,再联想到之前淑慎公主说的一些话,什么和惠公主倒不一定是怕去蒙古,但是绝对不愿意嫁蒙古王子。
前后连起来,她便都想通了。
她握住胤禛的手就道:“皇上是疑心……?”
胤禛摇头道:“不是疑心,是确定。”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吉灵,淡淡一笑道:“和惠平素里虽然也淘气了些,毕竟是公主,和朕的御前侍卫素无交集,怎的今日叫起那侍卫的名字,却如此口顺?”
他语气不疾不徐,又道:“和惠这孩子,看着成日嬉皮笑脸的,实际上性子倔的很,她心里若是认定了什么主意,便很难改变了。”
吉灵缓缓点头,道:“和惠公主是个有自己主意的,性子也不容易转得过来。皇上这几句话说的没错。”
胤禛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便低声道:“至于那个孩子,叫洛尔汉的,正蓝旗人,论身份,虽也是上得了台面的人家,到底配不上金枝玉叶。
唉!若不是今日这事,朕哪里能想得到这丫头也忒大胆了,竟然敢自己就给自己找了意中人。”
吉灵本来手中拿着一盏奶茶在喝,听他一下子这么直白的讲了出来,便呛得咳嗽起来。
胤禛抬手给她拍了拍后背,才头疼地道:“毕竟是女儿家的事,朕是她皇阿玛,若不是怕和惠面皮太薄,其实今日早想将她叫过来,问个明白!最终还是作罢了。
只怕本来她未必敢有这层念想,朕这么一挑明,倒成了推她的助力了。”
吉灵低声道:“皇上当真就这么确定——那个侍卫便是公主的意中人?”
胤禛转头,深深瞧了她一眼,缓缓道:“少年人的情意,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朕瞧得出来。”
他拍了拍吉灵的手背,果断地道:“灵灵,你素来善解人意,和惠脚上受了伤,你明日去探望她一下,顺便替朕敲敲打打,让这丫头收敛着些,蒙古那门婚事,日子离得也不远了,哪里能由着她胡闹任性?”
吉灵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这种事情怎么劝?
若人家真是一对两情相悦的小情侣,照着和惠公主那性子,肯定越劝,反而越不听。
但是四爷发了话,而且还用一脸“朕就知道你一定能劝好”的表情看着她。
简直对她充满了信任和信心!
吉灵只能在心里呵呵了几声,一仰头把奶茶给喝了,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第388章 返程
第二天一大早,吉灵带了些礼物就去了和惠公主那儿。
淑慎公主也在,正在旁边看着宫女给和惠上药,两个小公主见宸妃娘娘来了,本来还凑在一处说悄悄话,这下都站起身来了。
淑慎公主上前来给吉灵行礼,被吉灵扶起来了,和惠公主跟着也要站起来,吉灵看她脚踝上还包扎着,走动不便,赶紧按住她的肩膀道:“快坐下罢,别碰到了伤口。”
淑慎公主就很有眼色地寻了个借口,想要先回去,结果被和惠公主生生拉住了:“淑慎姐姐,你别走。”
淑慎公主回过头,见和惠拉着自己的袖子,语气里居然带了些恳求,便脚步一滞。
吉灵对着淑慎点了点头。
和惠公主转头便对身边奴才们命令道:“你们全部都出去。”
宫女们跪在地上,收拾了药膏药罐子等物,又对着宸妃娘娘和两位公主行了礼,这才井然有序地倒退了出帐篷。
等到帐篷里就剩她们三个人的时候,还没等吉灵开口,和惠公主撑着边上的桌案,愁云惨雾地瞧了吉灵一眼,低声道:“皇阿玛的意思,和惠明白。宸妃娘娘过来——也是为着昨天狩猎受伤的事吗?”
吉灵就是一怔,倒没想到她直接上来就把事情挑明了。
她点了点头,寻了和惠公主床头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来,瞧着她一张小脸,慢慢地道:“你皇阿玛的意思——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