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江府
景阳宫,东侧院。
胤禛与吉灵两人随意谈了些闲事,不知不觉便扯到了书画上,吉灵说着说着,便笑起来道:“皇上前阵子给我写的题联,我常常拿来学着写,只是就中有两个字,如何临摹都学不像。”。
第116章 辱打
胤禛听她这般说,倒是起了兴致,只展眉笑道:“朕写的那十四个字都是极平常的,有什么难的?倘若真真是觉得无从下手,朕替你瞧瞧。”。
吉灵扯着了胤禛的袖子,笑嘻嘻道:“皇上,最好是陪我出去,看着那联匾,当场指点才是。”
胤禛今日心情甚好,见她兴致颇高,也不忍扫兴,便随着她起了身。
待得两人出了里屋,踱步到东侧院门口,胤禛抬头,皱眉看着那联匾,微微奇道:“是哪两个字?”
永和宫,侧殿。
眼见着宁妃明晃晃的一记耳光落下来,张贵人一侧脸,躲闪了过去。
麦冬见状,又惊又怕,立即扶住了张贵人,上前挡在自家主子面前,鼓足勇气道:“宁妃娘娘请息怒!”
宁妃冷笑了一下,睥睨了麦冬一眼。一扬下巴,对梅年喝道:“主子不懂事,奴才也跟着犯糊涂,梅年,替本宫打醒这糊涂奴才!”。
梅年大声道:“是!”。
她上前一步,张贵人这时候便挣上前,将麦冬拉了拉,欲要挡在身后,只是对梅年颤声道:“你敢!”
梅年皮笑肉不笑地道:“张贵人这话说笑了,奴才有什么敢不敢的,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她话音刚落,已经暗暗蓄足了力气,扬起手臂就对着麦冬的脸颊“啪”的一声摔了下去。
那声音甚大,众奴才都不由得颤了一下,只听麦冬呜咽了一声。
众人瞧向麦冬,只见她抬起脸来,口角已经有了一道血痕,兼着脸颊上红了一大片,两颗泪珠蓄在眼眶里只是摇摇欲坠。
张贵人胸口不住起伏,她咬紧嘴唇,拉过麦冬,挡在自己身后,只道:“宁妃娘娘,纵然是婢妾的奴才有何错处,也该由婢妾来收拾整治,犯不着娘娘动手!
娘娘这样,是想要当着众奴才的面,下了婢妾的面子,给婢妾一个好看么?”。
她一边说,一边双手攥紧了拳头,只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心头一处却如在烘炉里一般,热滚滚地扑通扑通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从口里窜出来。
麦冬捂着脸颊站在旁边只是啜泣,这时听张贵人语音颤抖,抬起脸看见她脸上神情,反而有些害怕了。
她伸手扯住张贵人衣袖,只低声哽咽道:“主子,麦冬是奴才,便是挨打受骂也是寻常,主子不必为奴才出头。”。
她说到这儿,张贵人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微微挺起胸膛,上前半步道:“宁妃娘娘,您虽是一宫主位,却也不能这般只手遮天!婢妾倒是想问问,婢妾遵着皇上的意思,好好地在这侧殿中禁足思过,到底是哪儿惹娘娘不快了?要这般到婢妾门前兴师问罪?”。
宁妃脸上冰冷冰冷,慢慢转过脸来瞧着她,又瞥了她身后一眼,才道:“张贵人虽是禁足,闲情逸致倒是不少,在庭院中种起花来,只怕是忘了一条——本宫素来有禁令,永和宫中不得见花!”。
张贵人昂了昂头,抿了抿嘴唇,向下垂了眼帘,不卑不亢地道:“宁妃娘娘,您要知道,这永和宫占地极大,婢妾的侧殿和娘娘的正殿靠得并不近,就算种了花儿,又如何妨碍到娘娘?
娘娘方才自己走过来,自然心里是有数的,也总要走上将近百步才能到婢妾这门前。
婢妾虽然是侧位,到底也是选秀进宫的出身,更是皇上亲封的贵人!
说到底,这紫禁城一草一木都是天子所属,永和宫更不是娘娘您一人的宫殿,是皇上皇后商议让娘娘与婢妾住的,宁妃娘娘您便是再霸道,也不能管到婢妾院中的风月花鸟!”
宁妃万万料不到张贵人竟能掷地有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连连点头,只咬着牙道:“好!好得很。”。
她顿了顿,冷笑道:“看看如今你这气势,倒不如本宫把正殿腾挪了出来,给你住如何?
好一张利嘴!那日在端阳宴上,本宫便想着,若是再不教教你规矩,只怕你要把雍和宫的屋顶也给掀了!”。
宁妃说完,眼光如刀地瞧向梅年与另外两个小太监,只沉声道:“让她跪下!给本宫掌嘴!先掌嘴,后拔花!让这丫头想想清楚,这永和宫中的规矩到底该由谁来定!”。
那两个小太监见宁妃娘娘声色俱厉,不敢折损分毫,便上前对着张贵人的膝盖处重重踢了一脚,张贵人待要抗拒,已经膝盖一阵酸软,不由得跪倒在地。
梅年上前便一个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四周的太监宫女们都是耸然一惊,有胆小的已经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宁妃瞧得痛快,厉声道:“梅年,用劲打!”。
麦冬又惊又怒,扑到了张贵人身上,只是死命护住自家主子,哭着大声喊道:“求宁妃娘娘开恩!这如何使得!主子毕竟是贵人!您这样不顾张贵人的脸面,是要逼死她吗?!”。
宁妃面上收了冷色,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道:“把这狗奴才拖开!”。
立时又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小太监上前来,将麦冬拼命从张贵人身上拖了下来。
麦冬挥手只是挣扎,那两个小太监竟然不能将她拖开,她一只手死死抓着张贵人衣袖,只嘶声哭喊道:“宁妃娘娘!您不可这般折辱张贵人!您这是要逼死她哪!”。
宁妃瞅了一眼梅年,梅年会意,抬手从头发上缓缓拔了一根簪子,上前来拖着麦冬,趁着那两个小太监从后面拖着麦冬,顺手就狠狠将那根簪子刺进了麦冬的虎口。
麦冬猛地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放了手。
那两个小太监见她脱手,立即拽着她衣衫便往后拖,麦冬疼得抱住手,不住全身抽动,只挣扎得鬓发蓬乱,虎口上鲜血直流,落得一身衣衫斑斑点点。
张贵人身边的宫女太监此时全部都跪了下来,只是磕头,一个个战战兢兢哀声道:“求宁妃娘娘开恩!”,也有胆子小的,跟在后面额头,只是不敢出声。
宁妃冷冷瞧了众人一眼,见麦冬已经被拖了开去,才一脸解恨地道:“继续打!”。
第117章 求救
梅年高声应了,抬手对准张贵人的左边脸颊,转眼又“啪”地甩了一个巴掌,麦冬此时顾不得自己手上鲜血直流,只是哭着挣扎,向前梗着脖子叫道:“宁妃娘娘,使不得!使不得!求娘娘开恩!”。
宁妃并不看她,只是冷笑。
在宫中,打人不打脸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在紫禁城中,奴才们是最低等级的人,他们犯了错,不能有所怨言,惩处的方式也五花八门。
若是惹恼了主子,被打板子、掐身子、墩锁、提铃都是常事。
除了一样——打脸。
身为后宫女子,无论奴才,或是高低位的妃嫔,被打了脸,都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另有太监抬了正殿中的绣墩来给宁妃坐下,又巴巴地送上一盏热茶来。
张贵人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她死死咬住嘴唇,眼神中似有不屑地望向宁妃
宁妃猛地将那茶盏摔到地上,只掷得满地瓷片粉碎,指着张贵人恨声骂道:“放肆!不许用这种眼神瞧着本宫!”
张贵人唇边微微绽出一丝冷笑,只轻轻甩一甩头。
宁妃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她原是坐在绣墩上的,这时候便伸手在地上捡起一片瓷片,慢慢站了起来。
梅年这时已打了十几个巴掌,她停下了动作,稍稍喘了口气,瞧着张贵人神情,微有犹豫,不由得回头看向宁妃道:“主子,还继续么?”。
宁妃并没说话,只是慢慢将那瓷片举了起来,走到张贵人面前。
梅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惊声道:“主子!掌嘴不要紧,别的可不能了!”。
她扶住宁妃的臂膀,焦急地道:“主子出了这口气也就罢了,仔细逼得急了,弄出人命来,那皇上皇后面前可不好交代!”
宁妃并不看梅年一眼,只是冷冷道:“本宫有分寸,你让开。”。
她说完,缓缓蹲下身,将那冰冷的瓷片贴在张贵人脸颊上。
张贵人眼眶附近的肌肉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宁妃贴着张贵人的耳朵,轻轻地道:“小丫头,别以为投靠了吉贵人,你便有靠山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罢?
本宫刚刚入皇上潜邸的时候,便是那时候的李格格——如今的齐妃娘娘,也客客气气喊本宫一声妹妹呢!”。
张贵人只觉得那瓷片冰冷地从自己下巴上划过,那寒意森森地沁进骨子里。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惧意。
宁妃用那瓷片挑了挑她下巴,轻薄地道:“其实你长得也不差,日日跟吉贵人厮混在一起,不过是想着也能让皇上注意到你罢了,想从吉贵人那儿分一杯羹罢了!
你还年轻,这点儿心思放在脸上,藏也藏不住,你当本宫看不出来?当皇后娘娘看不出来?”。
她啧啧了一声,又道:“只是你怎么从来不想想:为什么吉贵人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自己偏偏就不成呢?”。
张贵人挺直着脖子,只是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宁妃笑了笑,那笑意竟有些狰狞,她一把扯住张贵人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拉,张贵人痛得低呼了一声,随即咬紧牙关,依旧是一言不发的模样。
宁妃手中挽着那把秀发,用劲扯了扯,才一字一字在张贵人耳边道:“因为你没这个命!”。
眼见着张贵人已经痛得眼里泛出了泪光,宁妃痛快地松了手。
她伸手拍了拍张贵人脸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暧昧地道:“就比如这场禁足——皇上让你禁足三月,如今才过了一个月,东西十二宫都知道你还有两个月才会出门见人。
你放眼瞧瞧!这庭院里尽是本宫的人,今日本宫便是差人将你的脸打肿了,两个月之后,又有谁能知道?”。
宁妃凝神瞧着手中握着的瓷片,来回拨弄了几下,才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张贵人禁足期间,心烦意燥,在屋内走动,不甚摔了一跤撞倒了花瓶,被瓷片割伤了脸颊,两个月之后,谁对证得出来?”。
张贵人颤抖了一下。
宁妃悠然放下手,微微眯了眼笑道:“你是不得宠的命,便是伤损了容颜,想来也不打紧。”。
张贵人身后,一个服侍她的粗使小宫女悄无声息挪动了步子,趁着众人没注意,慢慢向永和宫正门走去。
宁妃身边的太监一转头看见了,面色一变,立即上前凑到宁妃身边,低声道:“主子!”,又示意宁妃向门口看。
宁妃闻言抬头,顺着那太监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小宫女已经溜到了门边,她心中念头如电闪一般掠过,立即出声道:“拦住她!”。
那太监机变极是灵敏,宁妃刚刚出声,他已经忙不迭发足追了过去。
那小宫女看着身量瘦小,却举动颇为机灵,见已经到了门边,又见宁妃娘娘的人追了过来,便二话不说,一咬牙便拔足往外奔去。
太监一路追了出去,只见那小宫女身影一晃,却已经奔着景阳宫的方向去了。
那太监见此,更加发足追去,终于在景阳宫门口一把扯住了那小宫女袖子,狠狠向后一拽,压着嗓子斥道:“宁妃娘娘让你回去!”
那小宫女只是不断挣扎,双手挥舞着要推开他,无奈那太监毕竟力气大些,拽着她一步步往回挪。
小宫女眼见如此,立即向景阳宫内哀声喊道:“奴才求见吉贵人!奴才求见吉贵人!”。
那太监怕的就是如此,见状气急攻心,立即上前捂住她口唇,恶狠狠道:“放肆!你是永和宫的人,由得你在这儿放肆!”。
那小宫女见他捂住自己口唇,便狠狠一口咬在那太监手上。
太监猝不及防,只惨叫一声,一把推开了那小宫女,甩着手连连呼痛,低眼瞧见自己虎口上已经冒出了两排带着牙印的血珠子。
趁着这当儿,那小宫女已经冲到了景阳宫门口的台阶上。
她扑通跪下,大声向景阳宫内喊道:“奴才——永和宫侧位张贵人婢女丽橙,求见吉贵人!求吉贵人救救奴才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