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与我何干,你若是不心虚为何不直接说出。”苏锦彤自然不会给自己厌恶的人道歉,矢口否决。
“可你做错了为何不与我道歉。”苏锦瑟寸步不让。
“胡闹,全给我跪下。”老太太不知合适站在门口,也不知听了多久,突然呵斥着。
五位娘子没想到祖母门后,脸色大惊连忙跪了下来。
苏锦瑟心中一沉。
老夫人今日本是来跟着莱嬷嬷来检查功课的,没想到还未进门就听到屋内的吵闹声。她一生最好面子,之前在莱嬷嬷面前盛赞自己的几位孙女懂礼听话,可今日却大大打了脸丢了面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老太太坐在上位,看到苏锦然手中的纸,眉心皱起,示意雪柳拿过来。这字一看就不是府中之人写的,她掀开半阖着的眼皮露出阴沉的眼睛,盯着最后面的苏锦瑟。
“锦彤你先说。”她把那张纸甩在地上,冷冷说道。
苏锦彤自幼怵祖母,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紧接着其余其余三位姑娘也都被一个个问了过去,几人也非常老实,如实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苏锦然颇有良心,一直把事情揽过去,生怕祖母重责苏锦瑟。
她是三房唯一的女儿,自幼父母疼爱,无忧无虑,母亲乃是太原首富独女,十里红妆都是说得少了,可以说苏府如今这般体面日子未尝没有她母亲和外祖父的支持,所以祖母对他们三房态度很好,对她也极为宠爱。
“锦彤说得对,苏家女儿自然要以苏家为己任,肮脏的心思要不得,锦雨,等会回去便把字帖扔了,留着污了你的名声,锦光,以后切莫做无畏猜测。”老太太平静吩咐着跪下的三人。
她把视线落在最后的苏锦瑟身上,捏着佛珠,脸皮紧绷,一双阴霾眼睛毫无情感地注视着她。
七娘子,自一出生她便不喜欢。
不喜欢得很。
可偏偏,苏家到了需要一个貌美女儿的时候,所以她必须要在此之前把这个她不喜欢的人牢牢捏在手心。
“你呢,还不如实交代这字是谁的。”
屋顶上的猫发财浑身一僵,毛发竖起,颇为不安。
屋内的苏锦瑟头皮发麻,心不住地往下沉。
苏锦雨、苏锦光都在偷摸摸的打量着她。
苏锦然紧张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只听到茶杯咯噔一声敲着茶几上,那时老太太警告的意思。
“让她自己说,整日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苏锦瑟咬着唇,不知道如何瞒过这件事情。苏老夫人这双利眼一看就是不好哄骗的。
屋顶上的猫发财迎着日光,正打算跳下去,引起骚乱,把这事岔开。
“是……”她张着嘴,只觉得自己头上悬着的这把刀终于要落下了,嘴唇苍白。
“是我给七娘子的,不曾想闹出如此大风波,真是该死。”一直在下首坐着的莱嬷嬷盯着那张纸平静说道。
苏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倏地移到她身上,似不可置信,似打量,随即又立马把迫人的视线掩藏起来,恢复平日里慈祥模样,问道:“嬷嬷怎么好端端给七娘子字帖。”
莱嬷嬷小心捡起这张字帖,把上面的折痕落灰仔细抚平掸净,闻言不紧不慢回着:“我与七娘子有缘,一见如故,甚是喜欢。得知她想学颜体,便送了一位故人的字帖给她练习,未想到出了这种事情。”
“傻姑娘,我虽叫你谨慎些,不可声张,可今日这种情况你为何不早说,平白受了委屈。”莱嬷嬷神情难得温和,注视着地下面色惨白的人。
苏锦瑟没想到一向严厉的莱嬷嬷竟然会帮自己把这事圆了过来,心中大惊,可顶着老太天骇人的视线,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不说话。
屋顶上的猫发财揣着手趴在屋顶上,胡须一颤一颤地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个莱嬷嬷,他是认识的,不仅认识,甚至还算得上熟悉,只是两人立场不同,几次交锋都是以沉默尖锐为主。
她应该是认得他的字迹的。
苏老夫人没想到这事的最后结果会是这样,一些话就憋在嘴里说不出来,只好沉默片刻,笑说着:“我看这字颇有风骨,可是你家晚辈所写,如此惊艳之辈,也该带出来让我们见见。”
莱嬷嬷摇了摇头,不欲细说,只是含糊拒绝道:“不敢托大自尊。”
老太太也是人精,见此也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心中有了计较,便对底下跪着的娘子们说道:“虽说是虚惊一场,但姑娘们尚属同宗同祖同根之人,却因为一张字,一点猜测就捕风捉影,高声呵斥,连和睦有爱,孝悌廉耻都抛之脑后,无风之浪也能掀起家中风波,可笑又可气,今日审思堂五位娘子都要走一遭了。”
几位娘子脸色发白,苏锦瑟偷偷抬头看着莱嬷嬷,只看到她的视线依旧凝在那张纸上,心中疑窦渐升。
——她认识孟识?
——孟识到底是谁?
屋顶上的猫发财正准备离开,突然被一只手捏着后脖颈凭空拎了起来。
“苏府怎么会有猫,倒是干净,像是有人养的。”
说话的人,语带三分笑,漫不经心似微风拂面拨人心弦。
猫发财面无表情地和对面之人对视,一双琥珀色/猫眼微微紧缩,紧盯着面前面如美玉,笑如春风的男子,只见他眼底的细小红痣在日光下闪闪发光,风流肆意,正是屋中姑娘们说了半天的斐善和。
斐善和也是极为喜欢猫的人,他在对面屋顶等着苏伯然下课,眼尖地看到这边屋顶上团着的橘色小猫,见它颇为生动活泼,一只猫神神叨叨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这才偷偷溜过来,手贱地把猫拎起来。
他与猫对视一眼,笑容突然僵硬,乖乖把猫放回地上,讪讪说道:“看你这双眼,我怎么突然想起一张死人脸,怪可怕的,看你心情不好的样子,还是改日见吧。”
猫发财看着他正打算蹑手蹑脚地离开女学,猫瞳眯起,亮了亮尖爪,突然一跃而起,直冲那人脸面而去,一击得手后,迅速顺着屋檐离开。
第15章 祠堂朦胧
审思堂乃是苏府祠堂,三进三出的院子,正院大堂中间的四座神龛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排位,堂内两排细脚高瘦的长明灯自门口一路延伸,头上吊着十盏硕大莲花灯,亮堂的烛光被偌大的厅堂所分割,只在地面上落下散开的圆晕。
五位娘子一人一个蒲团跪在一起,苏锦瑟跪在正对着门的靠窗位置,那个位置又冷又阴,靠近窗边,秋风能挤着门缝吹进来,没一会她就脸颊发僵,膝盖发疼。
“冷不冷啊,没事的,等会夜深了,母亲就会给我们送被子了,到时候就可以睡觉了。”苏锦然自小就淘气,虽然受宠但是挨过的跪也不少,审思堂来得勤快,心里早有小算盘,见安苏锦瑟闷闷不乐,这才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苏锦瑟低着头嗯了一声,她早上卯时未到就爬起来练字,昨夜亥时已过才草草睡下,今日白天闹了一场,此刻眼睛都眯了起来。
天色刚刚黑下,守祠堂的仆役调暗烛光,关进门窗,大堂内的众人一开始还跪得笔直端庄,此时等门窗关上,瞬间跪得歪歪斜斜。
苏锦彤盘腿坐在蒲团上,苏锦光靠着墙,整个人依靠在墙上,苏锦雨算是里面姿势还算正常的,松懈了紧绷的姿势,只是低着头,清冷的脸上显现疲倦之色。
“别睡,现在睡会受凉的。”早已一屁股坐下的苏锦然见苏锦瑟眯着眼,推了推她,没想到一推就把人推到了,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要去扶她。
苏锦瑟迅速地卷着蒲团靠着墙根,眯着眼含含糊糊地说着:“没事,我眯一会。”
苏锦瑟身形娇小,半个身子缩在大蒲团上,昏暗的灯光斜映在她毛茸茸的眉毛上,落下的半截阴影与眼底的阴影相互交织,让她多了一丝疲态,大堂高悬的烛灯落在她脸上,深刻的眉骨,高耸的鼻梁,深邃而艳丽的五官越发明显。
苏锦瑟其实是个勤奋的学生,对学习抱着虔诚的态度,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坚信勤能补拙但依旧要付出极大的时间。
猫发财蹲在角落里看着苏锦瑟的睡脸陷入沉思。他早早就蹲在这里。祠堂向来是罚跪人的好地方,阴冷潮湿,寂静阴森。
他没想到自己揠苗助长的事情,竟然平白给苏锦瑟找了一顿罚,心里也是颇有恼怒,恨自己得意忘形,更恨老夫人徇私偏向,本就是苏锦彤先闹出这一出事,结果却是让众人一起受罚。
一月时间,苏锦瑟竟然被受罚三次。他一想到这里,心底莫名生气一股恼意。
夜色渐沉,连虫鸣鸟叫都歇了下来,只听到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大门被打开,在外徘徊许久的寒风对着正对着门的苏锦瑟一股脑地吹了过去,睡意朦胧的苏锦瑟冷得打了个哆嗦。
猫发财猫眼微眯,脸色阴沉。
“儿啊,我的儿啊。”大夫人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她眼睛通红,分明是哭了一顿,苏锦彤一看到母亲也瞬间红了眼睛,母女两抱头哭着。
大夫人怨了一句老太太心狠,最后瞪了一眼苏锦瑟,骂了一句灾星,这才让嬷嬷把被褥在地上铺上,心疼地抱着她安慰着。
这番还未弄好,外面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女人面容素雅,一声浅绿色衣裙衬托着她面容娇艳,姿态艳丽,行走间摇曳生姿,好似一朵醉人的莲花。
来人正是凤姨娘。
凤姨娘入了屋内先是把苏锦雨扶了起来,苛责她几句,又言明已把拓本烧了,又见女儿面容憔悴便红着眼说着:“你这性子到底是烈了些,你祖母也是为你好,这帖子若是过了你父亲的手定然是不会错的,我知你一心好学,可也要掌握分寸。”
她说话如黄鹂轻啼,慢里斯条,清脆温柔,如今紧握着苏锦雨的手,一脸痛心。
苏锦雨低下头,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孩儿知错了。”
大夫人抱紧撒娇的苏锦彤,见此场景冷哼一声。
一旁的凤姨娘脸色纹丝不动,丝毫不理她的挑衅,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厉声说道:“我来已是违规,若是大张旗鼓为你打点,驳的是你祖母的面子,不过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平日被烫了手指我都要难受半天。你今日虽是错了,但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心里,即使是错事,我也不得不做,但你需跪足两个时辰后,才能歇息。”
凤娘子身边的嬷嬷爆出一条被子,叠好放在苏锦雨身边。
她边上的苏锦光露出羡慕之色,抬眸向外张望了一下。
众人虽然都压低声音,可大堂辽阔,如此多人窸窸窣窣地说着,只觉得烦人吵闹,吵得苏锦瑟睡梦中眉头皱起,她下意识朝着角落疙瘩里爬了过去。
猫发财看着倏地靠近的人,后脖颈毛发下一秒就耸了起来。它站起身,贴着墙角盯着苏锦瑟看了一眼,见她睡得颇深,这才讪讪地放下前爪,哒哒跑到苏锦瑟脑袋边上。
温热的气息瞬间被沉睡的人捕捉到,苏锦瑟右手一抓就把猫发财抱在怀里,嘴里含糊地说着:“好冷……大小姐……抱……”
少女特有的清香随着距离的靠近而逐渐清晰,微微起伏的/胸/脯/近在迟尺,猫发财僵硬地靠在她怀里,耳朵下的皮肤瞬间红了起来,耳朵不安地抖动了几下,尾巴下意识地盘在自己腿边。
苏锦瑟整张脸埋在它怀里,嘴里也不知含糊地念着什么。
屋内中又一次安静了下来,苏锦彤躺在铺好的床垫上得意洋洋,苏锦雨乖乖跪好,苏锦光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苏锦然一向心大,扑在蒲团上,撅着屁股睡得香甜。
大殿内很快又一次陷入安静之色,苏锦瑟微微呼吸的声音好似扩大一样落在猫发财的耳朵里,猫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安静祥和却也弱小可怜。
猫发财琥珀色的眼珠安静地注视面前的人。
生母早逝,父亲荒唐,他从未与人这般近,连呼吸,连体香,连心跳都在他的触手可及的空气中,无孔不入地包围着他,让他沉寂的心在这一刻猛地跳了起来。
他缓缓团起身子靠近苏锦瑟,贴近那一刻与他同步频率的心跳。
就在此时,门再一次打开。
猫发财眯着眼,只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拿着一个毯子溜了进来,那人身形娇小,小心绕过正中间的苏锦彤和苏锦雨,靠近苏锦光。
苏锦光面露喜色,可一触及她手上的毯子脸就阴了下来。
“我……我冷。”她懦弱又不甘地说着,视线不由落到睡得香甜的苏锦彤身上,还有苏锦雨身边的那床崭新的棉被上。
太原的深秋已经是能结霜的,即使是一条带毛的毯子也是抵御不了寒冷的。
“团团乖。”良姨娘早已不复美貌,苏府严苛的规矩把曾经也美貌的侍女磋磨成如今的老态。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可苏锦彤是谁,苏锦雨是谁,那时她们可以比的,而她不过是不受宠的庶女,她生母更是不受宠的姨娘。
给姑娘们送棉被不仅需要棉被,也需要丫鬟在天未亮时就把被子抱走,就算老太太对这些事情睁一眼闭一眼,可也不能太过分。
良姨娘自己日子过得就拮据,棉被是需要新棉的,差人把棉被抱回去也需要给丫鬟钱银的,她哪来这么多银子,若是毯子,她明日自己早起就能带回去。
苏锦光抱着被子沉默着,没一会就笑说着:“没事的,熬一熬就过去了,母亲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良姨娘疼惜地摸了摸苏锦光冰冷的脸颊,心酸地笑着,最后贴着墙角,如来时一般悄咪咪地走了。
苏锦光抱着毯子披在自己身上,报膝靠在墙上,盯着地上一处幽幽的圆晕,只觉得浑身疲惫。
猫发财见众人都有衣物,只除了苏锦然和苏锦瑟,想着苏锦然会有三夫人来送,到时候只剩下孤苦无依的苏锦瑟连被子都没有,真是可怜。他甩着尾巴想了想,最后把角落里一个蒲团咬了出来塞进苏锦瑟怀里,自己推开窗户小缝溜了出去。
它站在房顶上观望了一会,目标明确地想着外院客人住的地方飞奔而去,浅色月光下的小猫被温润的月色覆盖住皮毛,迎风而动的橘色长毛在空中留在道道痕迹。
就在猫发财走了没多久,只看到三夫人带着如嬷嬷悄悄走了进来,她先是捏着苏锦然的耳垂,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叫醒,伸手嬷嬷连忙展开被子,给她盖严实了,心疼地喊了句:“真是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