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小憩片刻吧,下去再去景怡那边看看,若是她还在生气,便实话实话了吧。”庆延帝说话间又打了三个哈气,无奈说道。
莱嬷嬷站在他边上,给他盖上毯子:“官家说的是,好生歇息吧。”
屋内很快就传来庆延帝沉重的呼吸声,莱嬷嬷和容太监对视一眼。
“嬷嬷早上起得早,不如也去休息片刻,官家这边老奴照看便是。”容太监体贴地说着。
按理两位都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也都是自小跟着官家长大,辈分都应该是一样的。奈何莱嬷嬷还占了个奶嬷嬷的名头,且二次被召官家回宫依旧盛宠不衰,宫中最不乏趋炎附势的人,即使是容太监也对她礼让三分。
“那便有劳容太监了。”莱嬷嬷笑着点点头,带着丫鬟出了大殿,顺手关了大门。
一直恭敬站在床边的容太监看着寂静无声的寝殿,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和昏睡的管家,眼睛微微眯起,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子。
孟嬷嬷来送樱桃奶冻的时候,却发现福宁殿格外安静,管家身边的两大红人莱嬷嬷和容太监都没有出来迎接,只有容太监身边的一个干儿子沐黄门谄笑着迎了上去,众多的小丫鬟小黄门沉默地站着,笔直而僵硬。
她心中疑窦丛生,当面上不显,把手中的樱桃奶冻递了过去:“天气热,娘娘担心官家日理万机,让奴才赶紧端了过来。”
“有劳嬷嬷亲自跑一趟了,不如去喝口茶歇歇。”沐黄门殷勤地说着。
福宁殿的情形实在太奇怪了,她站在这里已有半炷香的时间,依旧不见莱嬷嬷和容太监的身影,这让她心中越发忐忑不安,摇了摇头婉拒道:“有劳沐黄门了,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伺候呢。”
“那可是大事,那就不耽误嬷嬷了。”沐黄门诚惶诚恐地送孟嬷嬷离开。
孟嬷嬷心神不宁,快步走向来仪殿,突然发现不远处莱嬷嬷贴着墙角,低着头,形色匆匆地想着东边走去。
东边正是东宫的位置。
她心中咯噔一声,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午时的烈阳突然被远处飘过来的乌云所遮挡,燥热的空气却丝毫没有被驱散,反而越发干燥。
偌大的皇宫人来人往,却安静地不像话,好似一座无人的空城。午后的阳光落在众人的脚尖前,映出宫中低沉丫鬟黄门僵硬刻板的脸,连呼吸中的空气中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闷。
苏锦瑟热得恨不得整个人扑在冰炉上,奈何被翠华死死看着,连稍微靠近一点也不可。
“不行,我心跳得好快。”苏锦瑟摇着扇子,烦躁地说着。
“可能要下大雨了,云都飘过来了,所以现在就很闷热,要不等云过了,要不等雨下了就好了。”翠华一边用力摇着扇子给苏锦瑟送来凉风,一边干巴巴地解释着。
苏锦瑟躺不住了,看了眼天色,天色阴沉下来,可燥热却是丝毫不减。
殿下已经离开三天了,她每日端着饭菜假装去送菜,实际就是自己坐在太子的位置替他把菜全吃了,再装模作样地端出来。
不知情的人都在传太子和太子妃当真是恩爱,便是连吃饭都是要黏在一起,吃得干干净净。
苏锦瑟仔细算了算,她总共和殿下分开过三次,第一次是殿下从猫变成人,但那段时间她失忆了,并不觉的难熬,第二次是殿下去雁门,她千里迢迢赶过去,心有目标并不觉的负担。
这是第三次。
一个看不清前路的分开。
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未来。
她今日睡醒,突然心中不安,几乎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娘娘,杨贵妃突然去了福宁殿。”张如九面色不安地跑了进来。
福宁殿是官家偶尔宠幸后宫女子的地方,杨贵妃入宫多年从不曾踏入福宁殿,也不准被人提起这个名字,这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
“就她一个人,还有谁吗?进去了吗?”苏锦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连忙问着。
“只带了孟嬷嬷一人,进去了,因为福宁殿中莱嬷嬷和容太监都不在,所以畅通无阻。”张如九也是惊魂不定,惊讶万分。
苏锦瑟眨眨眼,没想明白杨贵妃怎么好端端来来那里。
“让人继续看着,顺便盯着政事堂那边。”苏锦瑟动作粗鲁地扇了几下扇子,嘴角微微抿起,谨慎地吩咐着。
“让人把东宫看好,不准随意走动,让守卫打起精神。”
“是。”张如九躬身退下。
翠华站在她身后,手中的扇子捏了捏,脸色也有些紧张:“我听说杨贵妃从不踏足福宁殿,今日好端端怎么去了?”
苏锦瑟摇了摇头。
“对了小昭仪那边谁去看着的。”苏锦瑟生怕是自己之前特意去看小昭仪的事情激怒了杨贵妃,让她兵行险着。
“是温嬷嬷手下的碧玉。”
“嗯,让温嬷嬷和王嬷嬷进来一下,翠华,你去看看冷宫那边今日有没有人进出。”
苏锦瑟的脸色实在太过严肃,翠华被吓得也不由紧绷着脸,不敢多耽误,连忙跑了出去。
“娘娘,太医院的院首去了福宁殿。”没多久,张如九再一次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苏锦瑟脸色微变。
东宫这边率先闻到不安的气氛,紧急部署起来。
政事堂那边,范阁老终于喝完了手中的那盏冷茶,天色阴沉地好似马上就要下大雨,可空气还是干燥地令蝉都只能有气无力地叫唤着。
隔壁屋子有舍人推开窗户,东拼西凑地吟诗一首,韵脚全无却也格外应景:“满座顽云黑压城,风雨欲来风满楼,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这场雨下了只怕秋天要来了。”
欢笑声络绎不绝,安静的政事堂顿时热闹起来,不少年轻的舍人皆探出窗户搭着话。
“阁老,成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小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额头磕在地面上,低声说道。
范知春脸上闪过一丝失神。
小黄门沉默地跪着,一言不发。
“下去吧,出了宫就不要回来了。”范知春淡淡的声音响起。
“是。”小黄门如来时一般退了出去。
早过花甲之年的范知春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堆在眼尾嘴角,不笑时,让他多了一份威严,此刻他脊背微微佝偻着,原本硬朗的精神气早就被抽空,徒留年迈的沧桑。
屋外依旧热闹非常,舍人是政事堂特有的职务,找的都是锐气进取的年轻人,为的就是打磨这些天之骄子,将来可以更好地为大梁服务。
大梁,不仅仅是官家一个人的天下。
“官家请范阁老和冉阁老一同去福宁殿议事。”政事堂前,一个黄门尖锐的喊声打破了政事堂热闹盈盈地斗诗大会,在热闹中扑上一盆冷水,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逐渐消失在嘴角。
来人正是杨贵妃身边得宠的黄门——多宝。
范知春搭着杯壁的手微微一颤,但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起身,抬手认真地理了理自己的官帽和衣服,直到铜镜中的自己是一丝不苟的模样这才平静地出了屋子。
“喏。”
第154章 太子回宫
福宁殿都是人却偏偏鸦雀无声, 跪在床边的太医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政事堂两位阁老和枢密院院士,大梁的三座大山沉默地站在一侧,杨贵妃和崇王殿下站在他们对面, 贴身伺候官家的莱嬷嬷和容太监跪在大门口。
“官家为何昏迷不醒?”杨贵妃坐在床边, 抖着嗓子出声问道。
太医背后一声冷汗, 额间布满细密的小汗,几乎要晕了过去:“官家脉象微弱, 脉搏凝涩却无明显中毒之兆,至于为何昏迷不醒微臣……微臣也不知道。”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才吐出来的, 瑟瑟发抖, 几欲昏厥。
杨贵妃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紧紧握着庆延帝的手。
那双手不再是温暖富有弹性,不再会第一时间紧紧握住她的手, 现在躺在床上的人面色发白, 手指冰冷, 只有细微起伏的胸膛在告诉世人他还活着。
屋内更加安静, 人人站如针毡,谁也不敢先行出声。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官家的,给我拖出去打死。”杨贵妃红着眼, 睚眦目裂,恶狠狠地瞪着门口跪着的容太监和莱嬷嬷。
莱嬷嬷跪地低声说道:“管家遭此大罪,奴婢愿以死谢罪, 但此事若不查清,奴婢死不瞑目。”
容太监也紧跟着喊冤叩首。
不只是谁发出压抑的哭声,殿中很快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如缕不绝。
“哭什么。官家昨日还精神十足, 好端端如何会出事,今日可曾吃了什么东西。”一直沉默不语的冉阁老厉声责问道。
殿内的哭声倏然一断,鸦雀无声。
“早上吃了御膳房准备的早点,单子都在起居吏人手中,中午只吃了一碗面和一碗药就说累了,要躺下歇息。”莱嬷嬷眼眶微红但格外镇定。
“把今日接触过官家吃食的人都带过来。”冉温一旦先出了声,打破僵持的局面,便注定要肩负起这件事情的推动。
莱嬷嬷正要出门时被杨贵妃身边一直沉默地孟嬷嬷断然阻止。
“虽说莱嬷嬷是官家身边的老人,但毕竟被牵扯进此事,还是不宜出面为好。”
莱嬷嬷站在门口,面不改色,半低着头:“孟嬷嬷说的是,那便请孟嬷嬷代劳吧。”
孟嬷嬷嘴上说着推辞,但身体还是诚实地走了出去,嘴角不由带出笑来。能压这个宫中第一嬷嬷一头,对她而言格外有面子。
被人推到一边的莱嬷嬷低头站着,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
“一旦调了这么多人事情便闹大了,现在也该商量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一直沉默的枢密院荣长玄扫了眼殿中诸位,冷静说道。
杨贵妃紧握着庆延帝的手微微一动,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崇王殿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庆延帝并无治国才能,却也算大梁的定海神针,威吓四方,若是贸然失踪也会引起强烈动荡,更别说大梁北面正在遭受大辽猛烈攻击,一旦庆延帝昏迷不醒的消息传来,只怕其余边境也会瞬间动荡。
大梁危矣。
殿中再一次陷入沉默。
冉温也不再开口,事关皇家传承,他从不参与。
“去请太子来。”三人最中间的范知春压着嗓子出声打破死般寂寞。
盛宣坤脸色一变。
“太子还在禁足,贸然请出只怕驳了官家圣威。”杨贵妃不紧不慢开口反驳着。
范知春抬了抬眉,满是褶皱的眼皮微微掀开,露出精亮清明的眼珠,面无表情地看著杨贵妃,面色平静,好似面前的场景也丝毫动摇不得他心神半分:“太子乃是国之正统,此事关系大梁未来,只要太子还是太子,就必须来。”
一字一字,铿锵有力,不容辩驳。
崇王站在杨贵妃一侧,闻言咬着牙,捏紧拳头,眼底冒出血丝。
“不如先请太医来集体诊断,若是好了呢。”杨贵妃转移话题,看向一直跪着的太医,语带狠厉,“若是治不好官家,太医也不用回去了。”
太医浑身抖得厉害,整个人埋在地上。
“话虽如此,可国不可一日无君。”谁也没想到,一向最懂分寸和退步的此次范阁老寸步不让。
冉温看着他,连与他最不对付的荣长玄也不由惊讶地看着他。
杨贵妃冷笑,握紧庆延帝的手,冷冷质问着:“官家尚在,阁老这般咄咄逼人,寓意何为。”
范知春颤巍巍上前,竟然直接跪在官家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紫色衣袖散在冰冷的地面,身形低伏,脊梁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