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太原刺史毛禾,出了名的三不沾,不沾军务,不沾汴京,不沾风月,最爱做的就是拍马屁和装死,坐在太原刺史这个位置上四十余年,屁股都不带动一下的。
盛宣知最后看了一眼小院,苏锦瑟正在指挥几个小黄门搬东西,冷清寂寥的院子瞬间随着走动瞬间热闹起来。
“派人守着院落,不许苏家人随意靠近。”
“是,殿下。”
苏锦瑟打开第一个箱子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翠华小声嘀咕着:“不至于这么穷吧,连银子都不给送点来。”
“胡说八道。”王嬷嬷拍了下翠华的脑袋,呵斥她退下。
第一个箱子里装的是一床棉被,蓬松洁白的棉被安静地躺在里面,最上面放置着一层绒毯,浓密纤长的绒毛在微风中晃着。
“浚州的长毛毯闻名大梁,一毯千金。”王嬷嬷皱眉说着,“苏府也只有老太太那有一床。”那还是当年景王爷被抄家时,长乐侯抱回来孝敬老太太的。
“我以为只是送人金银,没曾想还真有雪中送炭之人。”苏锦瑟掀起第二个箱子百思不得其解。
“翠华你去开吧,能用的就抱进来,若是金贵的器物就放起来,嬷嬷,你等会带着太监留下的黄门们把隔壁那个储物间收拾起来,放置这些烫手的山芋。”苏锦瑟抱着手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兴趣全无地坐在树下的躺椅上,半阖着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可要和老太太那边说一声。”王嬷嬷拿出长毛毯盖在她身上,长长的绒毛触及她脸颊,温暖惬意让她长舒一口气,舒服地半个人埋进毯子里。
“太监守着门不让我出去呢,我一个弱女子哪出的去。”苏锦瑟眯着眼懒散地说着,“再说了,她们比我们还急,我急什么。”
“哇,哇。”翠华打开一个柜子时,突然大叫一声,又立马警惕地看着周围,小心翼翼地盖上盒子,跑到苏锦瑟耳边压抑不住兴奋地说道:“银子!银子!一箱的银子呢!”
苏锦瑟早有预料,闷闷的声音自杯中响起:“给我搬到我床下面。”
翠华连连点头。
“怎么就不能进了,我可是老太太派来的。”门口传来嚣张的叫唤声。
翠华站在角落中紧张地看着门口,来人正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嬷嬷陈嬷嬷。
“太监吩咐,谁也不得入内,请回。”守门的黄门冷冰冰地说着。
“什么不准入内,是七娘子的祖母让我来的,还不让开。”陈嬷嬷大声呵斥着,她的视线落在院内十几口大箱子上面,面露贪婪之色,最后又想起院中的主人不屑的弯着嘴角,“七娘子,七娘子你在吗,老太太让老奴来寻你。”
她喊了片刻,院中依旧没有动静,王嬷嬷面不改色地带着几个小黄门收拾偏屋,翠华把几个盖子都盖了上了。
“七娘子好大的胆子,你若是再不放老奴进去,老奴这就去禀告老太太。”陈嬷嬷下不了台,恶狠狠地威胁着。
“陈嬷嬷若是还不明白太监的话,不如请祖母直接去找欧阳太监来得快,找我有何用。”苏锦瑟漫不经心地声音在安静的小院中响起。
“你!你,你……”陈嬷嬷没想到苏锦瑟竟然会暗戳戳地顶撞老太太,气得脸都扭曲了。
“嬷嬷还不明白吗?”苏锦瑟披着长毛毯从树后转了出来,黝黑的眼珠盯着门外一杆众人,冷冷说道,“或许祖母已经明白了。烦请黄门帮我送下客。”
众人呆愣地看着眼前的苏锦瑟,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目光,眼前这个面容美艳姿态妍丽的少女真的苏家那个瘦弱矮小没有存在感的七娘子,可她们还未来得及细看,苏锦瑟已经重新回到树后躺下。
守门的那个黄门得了话,连打带撵地把围观的一群人都赶走。
“姑娘之前都遮遮掩掩不愿露出真面目,今日为何突然不加掩饰地示人。”王嬷嬷来到她身边,为她点了一盆银丝炭,不解问着。
苏锦瑟感受着热意,舒服地眯着眼:“我以前总以为我不惹事,事不惹我,总想着只要一直沉默,低调行事,我总会找到机会逃出去的。”
她张开眼看着一旁的王嬷嬷,弯着唇角无所谓地笑了笑:“可你看,好像事情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过去,我丢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你们为此受了罚,没人会在意我们的死活,也许我会等不到我要的时机便会丧命于此。”
“所以我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王嬷嬷心疼地捋了捋苏锦瑟的碎发,低声应着:“姑娘不管做什么都一定是对的。”
“谁知道呢。”苏锦瑟闭上眼淡淡说着。
“嬷嬷,你知道我的那只猫吗?我是不是真得很喜欢它。”沉默中的苏锦瑟突然开口问着。
王嬷嬷脸色一僵。
“嬷嬷,我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样很重要的东西。”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就是难受。”
“姑娘别难受,过去了便过去了。”王嬷嬷蹲下/身,温柔地握住苏锦瑟的手。
“可我刚才听陈嬷嬷说话,心中突然涌现出怒气,心里有个人告诉我,我要为我的猫报仇,不然我的心太疼了。”
王嬷嬷看着苏锦瑟眼角沁出的泪花,呼吸一窒。
看来她的姑娘真的很疼。
第41章 屋顶会面
天色渐黑, 院子摆满东西,完全插不进脚,十五个箱匣装满了东西,从金银珠宝到衣食住行, 精细到上好的银丝炭, 奢侈到金银珠宝, 应有尽有。王嬷嬷和翠华忙了一天,正在准备晚膳, 而同样搬了一天的黄门们却不知那里去了,苏锦瑟一时兴起找了张扶梯爬到屋顶上坐着。
璀璨的日光逐渐在天际洒下余韵, 太原地势平坦没有群山环绕, 那抹夕阳落在广阔无垠的地面上,璀璨闪耀令人炫目。
苏锦瑟披散着头发,裹着毯子, 抱膝静静地坐在屋檐上。她脑海中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以前总有人坐在这里, 站在院中的她一抬头就能看到。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 催使着她鬼使神差地爬上屋顶,看着从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你在看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苏锦瑟吓了一跳,差点滚了下去, 被那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按在原处。她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眉心皱起,突然鼻尖耸了耸, 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正是今日给她搬东西的黄门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
“你是来换班的小黄门吗?”苏锦瑟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坐回原来的位置,报着膝, 慢吞吞地问着。
身后的盛宣知见她面无表情地移回视线,呼吸一窒,呆怔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冬日夕阳的北风吹得他哆嗦了一下。
他突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苏锦瑟是真的忘记了他了,她甚至不是失忆,只是单纯地忘记他了,忘记她有过一只猫,有一个人曾经陪伴过她一个多月的事情。
他失落地站着,暖色的夕阳落在他身上却丝毫暖和不起来,无边无际的风在广阔的平原上游荡,所有的过往都散得一干二净。
“嗯?!”苏锦瑟见他不说话,扭着头疑惑着看着他。
“是,你怎么上来了,太危险了。”盛宣知咽了咽口水,坐在她身后的位置,平复着心情问着。
苏锦瑟笑着眯了眯眼:“看夕阳啊,长河落日,看不了万里黄沙的夕阳,看看太原平地落下的余晖也不错。”
“是,是很好看。”盛宣知作为猫的时候也曾一直趴在屋顶望着夕阳落下,人间陷入黑暗,而树下的苏锦瑟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拖着嗓子叫唤着它的名字。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散发乘夏凉,荫下卧闲敞。
他的一生再也不曾有过这般闲适的日子,连呼吸都带着懒散惬意的滋味。
两人无声地坐着,苏锦瑟看着一群鸟在自己面前飞过,鸟羽在天空中掠下光泽,璀璨的日光落在鸟羽的尖端露出绚烂的光泽。
盛宣知一直沉默地看着她,明明看不到正脸,可苏锦瑟的模样依旧深深刻在她脑海中。他作为猫时,两人一上一下可依旧觉得极为靠近,可如今他成了人身,可以保护她时,与她一同坐在屋顶上,却好像咫尺天涯,再也触摸不到眼前的少女。
“我们见过吗?”苏锦瑟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顶响起。
盛宣知眼波闪动,答案在他嘴边滚动许久,最后他轻声说道:“不曾。”
“也对,小郎君如此美貌,若是见过了自然是记得住的。”苏锦瑟眯着眼笑说着。
被调戏了的太子殿下也不知是喜还是恼,喜得是苏锦瑟对他还有印象,恼得是这个女人又开始整日不着调。他一张嘴抿得紧紧的,移开视线,呵斥道:“胡言乱语。”
苏锦瑟也不恼,心中也奇怪自己怎么就调戏起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大概是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心里一直流淌着的疼痛竟然稍微缓解了些。
“是我冒失了,还请黄门恕罪,不知这位黄门贵姓。”苏锦瑟转移话题问着。
身后是良久的沉默。
苏锦瑟疑惑地侧着脸看着一旁的人,眨眨眼。
盛宣知注视着她漆黑的双眼,喉咙动了动,低声说道:“我姓孟,名识……”
“姑娘可以吃饭了。”翠华大咧咧的声音瞬间盖过盛宣知的声音,苏锦瑟只听到一个他的姓就看到小丫鬟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朝院中张望了一会,大惊失色,“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苏锦瑟无奈地出声吸引了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翠华:“我在这。”
“姑娘怎么上了屋顶,多危险啊,我来接姑娘下来。”翠华一见她孤零零的坐在屋顶上,脸色大变,着急说着。
“不是还有一人吗?”苏锦瑟笑说着。
“姑娘说什么呢,这小院就我们三人呢,你可别吓我。”翠华爬在扶梯上害怕地嘀咕着。
苏锦瑟笑容一僵,扭头往身后看去,后面果然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那个孟黄门走了。
她蓦地升起怅然若失之感。
“姑娘走吧,太危险了,而且要起风了,小心生病了。”翠华的脑袋冒了出来,苦兮兮地劝着。
苏锦瑟下了屋顶,出声问道:“今天帮我们搬东西的黄门有一个姓孟的嘛?”
翠华愣愣地听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没问啊,若是姑娘想知道我明日去问问。”
“不用了,算了。”
盛宣知的身影落在小院旁的那一排排竹林上,翠绿的竹林丝毫不受冬天的侵扰依旧郁郁葱葱,物是人非,可竹林依旧茂密如初。作为猫时,竹林高耸好似巨物降落,可如今他却能轻巧地落在竹枝上,不费吹灰之力。
苏锦瑟主仆三人入了屋内,木门咯吱一声关上,昏黄的烛光在门窗上倒映出三个人影。
其乐融融,笑声满堂。
“殿下,长乐侯第五次求见殿下了。”欧阳泛流鬼影一般出现在盛宣知的树下,恭敬问着。
欧阳太监毫不遮掩地带着十五箱东西去给苏锦瑟赔罪,绕过老太太和长乐侯,可不是要引起苏家两位当家人的震动。
“晚膳时间到了,给长乐侯一家人赐膳吧。”太子殿下的视线落在门上投射的一道身影上,面无表情地说着。
苏映照心惊胆战地接过欧阳太监递来的食盒,勉强笑着:“多谢殿下美意,微臣感激涕零。不知殿下可曾用膳,水波阁以备下薄宴,今日又是圆月,赏月畅饮当时痛快之事。”他边说边往欧阳泛流的袖中塞进一张银票。
欧阳泛流哎了一口气,一边接过银票,一边苦着脸说着:“今日毛刺史面见殿下,发生了些龌蹉,殿下正不快的呢。”
“既然这般,那就不叨扰殿下了。”苏映照擦了擦额间冷汗。
“侯爷哪里的话,苏家礼仪世家,忠孝仁义,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翘楚,殿下也是敬佩之极,明日气消了自然也会同苏家一同畅饮赏月。”
“自然自然。”苏映照点头哈腰地应下。
“太监,殿下唤你呢。”一个小黄门匆匆而来,神情惊恐说着。
欧阳太监一拍手,一脸惶恐:“坏了,殿下正气头上呢,侯爷,那就不多留了,侯爷慢走。”他话刚说完就甩着拂尘往回赶去。
苏映照一天见不到人,只好讪讪地提着篮子去了鹤柏堂,而按理早已远去的欧阳泛流从假山后转了出来,一张脸阴沉沉的,狭长眼角微微下垂,神情阴冷。
鹤柏堂内,老太太盖着长毛毯坐在罗汉床上,听着长乐侯的抱怨,眉心蹙起,越发觉得这个大儿子不可教也。
“慎言,殿下心意如何要我等臣属置喙,不过是太监自己送了一个庶女东西赔罪罢了,苏锦瑟与太子素未谋面,苏家内院之事也轮不到太子插手,不过是借着垡子,如今意图都未露出,慌个什么。”
老太太一番训斥,只把长乐侯说得面红耳赤,尴尬地坐在原处。
“这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我今日让陈嬷嬷去了苏锦瑟的院子,没曾想这院子如今已经有黄门把控,不准她人入内,太子想的是用苏锦瑟做两方博弈的棋子,可苏锦瑟到底是我苏家的女儿,如此一来我们占得先机。”老太太捏着佛珠,慢条斯理地分析着。
“母亲的意思是,拿住锦瑟为我们所有。”长乐侯搓着手,为难道,“我听说她今日顶撞了陈嬷嬷,不知是否与太子达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