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失了先机,再谨慎也翻盘无望了。”
“邹娘子小心尾大不掉。”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谁要赢了,输了的人陪我去摘个梅花。”欧阳璟凑到两人面前,不高兴地说着。
在她说话间,两人快手连下十子,整个棋盘占满棋子,白子被黑子团团围住,邹雁归正要露出笑来,只见苏锦瑟的棋子不紧不慢落在一处,她瞳孔倏地一缩。
“尾大不掉,尖锐突进必有缺口。”苏锦瑟慢吞吞地说着,随机歪着头对着欧阳璟无辜地笑着,“我赢了,让你的邹姐姐陪你去吧。”
欧阳璟再也不管棋子了,欢呼一声,拉着邹雁归就往雪地里冲。
两人一走,苏锦瑟脸上笑容顿失。
“姑娘与邹娘子打什么机锋。”王嬷嬷担忧说着,“今日不该出来的,意图不明总是令人担忧。”
苏锦瑟看着不远处梅树下的两人。
邹雁归鞭法了得,抽出鞭子精准地找到欧阳璟要的那一枝梅枝,一用力便折断落到她手中,动作干净利索,姿态潇洒无畏,一旁的欧阳璟高兴地连跑带跳,笑容灿烂。
“我听闻这位邹雁归自小生活在军中。”
“听说是的,十岁便随父兄上阵,鞭法了得。”
“我本以为行军之人都是大而无畏的人,不曾想也有这等七窍玲珑心的人。”苏锦瑟摇了摇头。她看着的那个红衣身影,不曾想她也突然回头。两人触不及防地对视,又都匆匆挂上得体的笑来,最后状若无事地移开视线。
这个邹娘子当日在天兰寺就极为热情,一开始以为是性格如此,又觉得是因为苏锦彤,现在想来也许当时便是因为自己。
可她们两人再次之前并无任何交集。
“姑娘在想什么?”
苏锦瑟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又一颗地放回棋娄中,长叹一口气说道:“再想这个寿阳可真是一滩浑水。”
“不对,应该说整个河东道都暗藏杀气,防不胜防。”她手一松,一把黑子如玉石落水发出咚咚响声。
“兵家之地,素来说不清。”王嬷嬷感慨了一句。
“嬷嬷说的是,只希望不要打仗了。”苏锦瑟想起如今不知在何处的盛宣知,脸色阴沉。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听表姐说你们苏府之前请了一个御前嬷嬷来教导娘子礼仪,插花相比也学过,七娘子给我露出一手吗?”
欧阳璟抱着一堆花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着。她身后跟着身上落满雪的邹雁归,眉宇英气丝毫不会因为寒冷而折损半分,她的靴子掺上雪渍发出嘎吱响声,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你说的是莱嬷嬷吧,据说官家甚是想念嬷嬷,早早启程回汴京了,按理现在应该回宫了。”苏锦瑟脸上笑盈盈地说着,“我只学了一个棋艺,其他的都不甚精通,欧阳娘子要失望了。”
“自己去一边玩,还使唤起别人了,还有去换双鞋子都湿了,小心病着。”邹雁归把她打发走,“你不用管她,家中幼女,二房就她一个女儿,被宠得无法无天惯了。”
“自然不碍事,天真烂漫。”
“邹娘子不换鞋吗?”苏锦瑟的目光落在她的鞋子上。
“我看锦瑟一入门就盯着王校尉的鞋子看,现在又来看我的。”原来邹雁归早已把苏锦瑟的异样看在眼中,只是一直不曾说,她伸出自己的靴子颇为得意。
她的靴子比王校尉的要精致些,牛皮方头靴被保养得皮光油亮,鞋边用防水的布料包裹着,脚后跟是一处铁质的方形鞋掌。
“军中特制,独此一份,也不是水边士兵都可以穿的,要有品阶才可,我可是上战杀敌过的人。”
“那我今日学会了,便偷偷去做一份。”苏锦瑟打趣着。
邹雁归神秘地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她伸脚敲了敲地面,发出哒哒响声,“精铁,坊间哪来精铁。”
苏锦瑟的手指猛地捏紧暖手炉,指骨弓起,指尖发白。
“是的啊,我之前求了邹姐姐许久都不曾赏我一双。”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插花的欧阳璟大声帮腔,哀声叹气。
“也不是我不给,实在是金贵,再说了你又不上阵杀敌你要这个做什么,这是又来踩尸体,跨血海的,可不是你们娇滴滴的小娘子赏花看雪的。”
“别说了别说了,怪可怕的,你看你把七娘子也吓坏了。”欧阳璟捂着耳朵拒绝聊这个话题,并且机智地把话题引到苏锦瑟身上。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昨日睡得晚,今日又奔波了一天,有些乏了。”苏锦瑟笑说着。
“天色也不早了,这雪也停了,姑娘不如早些回去。”王嬷嬷附和着。
“累了就好好休息,可别病了。”欧阳璟抬起头来,担忧说着。
苏锦瑟被王嬷嬷扶着上马车,驾车的是一个小黄门,小黄门马鞭一甩干净利索地驾车走了。
“姑娘,姑娘,没事吧,脸色为何如此之差。”一如马车,苏锦瑟身体一软差点扑倒在车垫上,被王嬷嬷眼疾手快抱着。
苏锦瑟面色惨白,额间冒出虚汗,她深吸三口气,这才把急速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她坐在角落里,抱着暖炉仔细想着当日情形。
她能确定当日侯爷身边的侍卫恩来是有意放过她,可恩来明明与那个脚穿军靴的人是一伙的。
他们对苏家有所图谋,是以一个蛰伏在苏家传递消息,一个负责接头动手,如果进入邹雁归与欧阳璟没有做局下套,那她们说的关于军靴的事情便是真的。
——那日秀禾镇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是邹明恩派去的。
她们今日提议约她出来是为了给她下这个套?
苏锦瑟冷静地想着,手指死死掐着暖手炉,把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要从庞大繁杂,延时之长的时间中分析今日这张帖子到底是为何。
“不会的,她们不知道我与殿下关系。”苏锦瑟喃喃自语。
彼时那个生命受到危险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七娘子,众人目光聚集在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身上而不是她身边那只脾气暴躁的猫发财身上。
“姑娘,说什么,姑娘,你这么了。”王嬷嬷见她冷汗淋漓,焦急说着。
苏锦瑟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冷静说道:“烦请嬷嬷去驾车,把张黄门换进来,我有事要说。”
王嬷嬷不敢多问,掀开帘子与驾车的张黄门耳语几句,马车停在路边,很快就换了个人驾车。
“你知道殿下现在在哪吗?”
张黄门跪在一侧,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你有办法联系到欧阳太监是吗?”苏锦瑟又问。
张黄门沉默。
“那便好,我昨日求的平安香囊,边关紧急,还请黄门替我转交给太监,务必让他亲自交给殿下。”苏锦瑟闭眼,写了一张字条塞进锦囊中。
张黄门恭敬举起锦囊,磕头应下。
“我很想殿下,请殿下细细品读。”苏锦瑟盯着他强调着。
“是。”
“殿下当真好福气,远隔千里之外也有佳人送信。”形容粗犷的副将大声调笑着,笑声震落树枝积雪。
盛宣知依旧是矜贵的模样,穿着汴京特有的织金交领彩绘长袍,袖口领口缀着雪白厚狐裘,外罩千狐大氅,闻言微微一笑,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搭在欧阳手中的香囊上。
全国寺庙统一的款,一看就是苏锦瑟随意挑的。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又是嫌弃又是欢喜,可面上不显,只是伸手,慢条斯理地拆开香囊,把那张薄薄的字条展开。
眼角微微上扬,高冷矜贵如天山之雪的面容瞬间融化出一角,剑眉斜飞,张扬落入鬓角。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他轻声念了一遍,手指随意地卷着纸条,脸上看不出任何欢喜或者不屑,把纸张扔进香囊中,又重新扔回欧阳怀中。
欧阳眼角一抽,手忙脚乱地接着,妥帖小心地放在怀中。
“是好诗,邹将军觉得呢。”他微微扭头,露出半张俊俏挺拔的侧脸,在白雪皑皑的军营中依旧白到发光,好似天神下凡,落入凡间略通俗务。
“自然。”邹明恩笑,眼角的疤便皱着,露出彪悍血腥之气。
“将军也喜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望着校场里训练的士兵,随和地说着。
“殿下喜欢才是,卑职不敢。”邹明恩诚惶诚恐地推辞着。
盛宣知眯着眼看着远山,白雪覆盖群山,人鸟踪迹全无,大地安静地只剩下这一片大雪。
他现在已经位于大梁与大辽的边境雁门,雁门的驻扎军/队在雁门山上。多日来辽军小动作不断,雁门山鹅毛大雪依旧覆盖不住军队来往痕迹。
“将军谦虚了,如今年关在即,可边境隐隐不安,若是不能杀杀他们的锐气,只怕这个年大家都不会喜欢了。”盛宣知背手而立,神情凝重,语重心长。
“自然,□□早已准备妥当,若是辽军一有异动,我方将士定当以一敌百,保家卫国。”邹明恩信誓旦旦。
校场那边传来阵阵欢呼声在山谷中回荡,激昂斗志,经久不散。
“河东军共有三军,一为晋安军拱卫河东道南部,一为平定军驻扎在中部,最后是宝兴军是大梁对抗大辽的最直接的一支军队,铁血英勇著称。”盛宣知赞叹道。
“殿下记忆超群,确实如此。”邹明恩面不改色地应下。
“今日就孤与诸位站在这里,孤也就有话直说。”太子殿下眉峰一挑,露出一丝凌厉之色,让他如玉脸庞瞬间多出杀意。
他注视着巍峨群山,眉目沉静,说话不急不缓却又清晰有力。
“景王当年找出十门大炮,三军各有三台,剩下一套由王妃做主赐予宝兴军,是以宝兴军共有四门利器,如今利器只剩其三,消失的一门真的被景王销毁了。”
邹明恩同余下将士单膝跪下,邹明恩眼眶微红:“是,罪臣景王知东窗事发,早早销毁其中一台,甚至把余下□□皆带走,至今不见踪迹,这也导致我方多年来只能保守出击,不敢深入虎穴,保百姓平安。”
“正是如此,景王在世时我军一直是进攻状态,示意布局规划都以攻为主,后内乱贼子哗变,武器□□皆丢失,我军被迫变攻为守,损失掺重。”说话的人发须洁白,脸色红润,颇有老当益壮之色。
盛宣知面色如山中之雪,冷漠冰冷,听着下面的人支支吾吾陈情,可却一个人都没有直面他说的问题。
——那门消失不见的大炮究竟去了哪里?可是亲眼所见销毁了?
大雪封山已久,隔着山的大辽和山这段的大梁都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可以乘虚而入的时间。
端看这场雪到底要下多久了。
大辽和大梁交接多年,生活习惯早已融合,年关将至,按理不该兴兵,可如今边境重兵云集,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既然如此,多加追究也无益,战事便有劳诸位将军了。”盛宣知甩了甩袖子,面无表情地走了。
大梁重文轻武,军队掌握在管家手中,若是官家是贤明自然能万众一心,所向披靡,若是官家自己本身就是拎不清的人,权利四分五裂,无法掌控。与国家,与民众而言,如稚子握刀,伤人伤己。
如今的大梁正处在伤己阶段,外有猛虎虎视眈眈,没有毒蛇伺机盘桓,不知不觉中,这艘大船行驶到危机之处。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刚才调笑殿下有佳人来信的将军,横肉下沉,呸了一声:“胭脂粉中养出来的人不去汴京来这里做什么,还关心什么大炮,假惺惺。”
“闭嘴。”邹明恩呵斥道。
那将军冷哼一声,狞笑着:“怎么,邹将军这是又看上殿下了,只怕殿下不敢信你吧。”
“太子乃国之储君,统辖你我属实正常,信不信我是我自己的事情,张将军管好自己的嘴才是。”邹明恩斜了他一眼,冷冷说着,抬脚就往校场走去。
“呸,两姓家奴。”
“慎言慎言,他如今可是节度使了。”
“果然还是会拍马屁爬得快,恶心。”
“都去做事,少叽叽歪歪。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人劝了架,也让他们都散去。
“是,秦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