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姜玉伏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这老婆子真是疯得厉害,行事完全无法按常理揣测,姜玉不敢再冒头了,怕她待会一个不开心就把自己拍死了。
老妪叱完姜玉,屈起手指敲了敲护心镜,问道:“女娃娃,她说你男人是负心汉,你男人是负心汉吗?”
江玄和姜玉都听不到镜中魂魄的回答,只有方如是借着同族之间的感应,听到镜中的少女怒跳三尺,指天对地道:“负心汉她的头啊!”
“江玄要是看上她,我今天就从黄浦江跳下去!”
方如是听到这气冲冲的话语,心头略觉舒坦了些。
看来这女娃娃废是废了些,脾气还是有的,这爆脾气倒有几分像她。
“黄浦江,何地?”
姜虞被问得一窒,忽然想起此地并没有一条黄浦江,于是只能改口道:“前辈,此人通篇全是胡说八道。”
然后再将姜玉夺舍了姜大小姐,未掩盖身份又杀了诸葛绮红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方如是倒是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你与他是名分使然,还是已经倾心相许了?”
方如是忽然问出如此直白的问题,姜虞不觉有些害臊,忸怩了一会,才小声说道:“回前辈,我与他……他是两情相悦。”
方如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面色忽然转冷,道:“自四海龙君封海之后,我等龙族遗落陆地,几经人族迫害,迄今为止,族人已所剩无几。我龙族女子多情也深情,于情.爱一事上,命途多半坎坷。”
“你若爱的是个良人,我也便随了你。可你所爱之人,显然不是个良善之辈,你怎能保证他日后依旧能待你如斯?”
姜虞被方如是问得一愣,过了会才嗫嚅道:“这……日后之事,谁人可知呢。”
方如是冷冷地看着江玄,道:“我要试一试你。”
江玄道:“前辈要如何试我?”
方如是道:“你肯为她舍了性命吗?”
江玄没有半点迟疑:“晚辈愿意,但不是现在。”
方如是冷笑了一声:“好一个不是现在。那好,我也不要你的性命,我只要你把金丹剖给我,如若不然,我立时捏碎她的魂魄,也省得日后我西海白龙族中再多一个苦命人。”
第99章 死心塌地
方如是此言才落, 姜虞就跳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与要他性命有何区别?”
方如是冷笑道:“他心悦于你,愿意为你去死, 我不过是考验一下他的真心, 又没有真的要了他的性命,有何不可?”
“况且他现在都不肯拿金丹来换你的性命,若是日后你遇上危险,焉能指望他以命相护?”
姜虞大声反驳道:“我喜欢他, 是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他以命相护?我自己保护不了我自己吗?况且这本来就是我们二人之事,前辈你有什么权力来管?”
方如是摸索着护心镜边缘的花纹, 卷着江玄的龙尾慢慢缩紧,幽幽道:“就凭你们两个现在小命都捏在我手中, 我想怎么管便怎么管。”
方如是说完, 便断开和护心镜的联系,不再听姜虞的反驳之语, 只用那冷嘲的目光望着江玄, 虽无言语,可那嘲讽的神色无不在说:看吧,男人总是说的好听。未得手前,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真要他们割肉放血, 却又避之唯恐不及了。
方如是可以说是冬藏仙府开宗立派以来最天资高绝之辈。
冬藏仙府以符术、阵法为双绝,而符术一科的正式创立, 几乎可以说是由方如是一手促成。当时方如是在师门中风头之盛, 甚至连冬藏姜氏都比不过。
如若不是因为龙族血脉曝光,以及后来淮阴西门氏的血咒事件, 方如是甚至有可能取代当时的姜氏弟子,成为冬藏仙府开宗以来第一任外姓府主。
可世上没有如果。
方如是错爱一人,又用极度偏激的手段毁了那人,也毁了自己一生。
血咒之后,师兄冒着性命危险将她救了回来,设下封印阵法囚于此地。
这封印阵法虽设得精妙,但在方如是眼中还不算太难破解,棘手的是她的内丹毁于血咒,功体已大不如前,即便知道破阵之法,也是有心无力。
不成想她之前略施小计,引了现任府主出府,这冬藏仙府便乱成这副模样,将一条尚且稚嫩的白龙送到了她手上。
如果吞了这条白龙,方如是的功体就算回不到鼎盛时期,至少也有能力破开这封印法阵了。
但她到底存了一点同族之情,因此便借着试探的名头,一来试试眼前的少年能为这女娃娃做到何等地步,二来吞了他的金丹,借此破开封印,逃出浮游秘境。
江玄看得出方如是所言不是假话,若他不愿献出金丹,她是真的不介意一掌震碎阿虞的魂魄。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有所顾忌。
这疯婆子行事随心所欲,全凭心情,完全没有章法可言,他又怎么肯定将金丹给了她之后,这疯婆子不会反悔?
“前……辈,”江玄忍着身体的痛楚,断断续续道:“若我剖了金丹拱手奉上,前辈便可帮我救回阿虞,全须全尾地放我二人离开此地吗?”
姜玉抬首,偷偷看了江玄一眼,眸中流露出几分艳羡之情。
方如是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卧姿,上身侧躺,右臂枕在岩石上,半撑着脑袋,斜眸看向江玄。
“那是自然。”
“十个我和阿虞加起来,都不是前辈您的对手,若前辈吞了晚辈的金丹后,依然不肯放我二人离去,我二人又要如何反抗?倒不如现在就挣个鱼死网破,就算死在一起,也还算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方如是手指勾来一缕白发,摆出小女儿的娇柔姿态,慢慢卷着,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我要这金丹有用。”
少年也笑了笑,眸光忽而变得冷冽,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方如是,沉声道:“前辈要晚辈这颗金丹,可以,但至少给晚辈一个保证,好叫晚辈知道这颗金丹付出得值得。”
“否则——我也只能自爆金丹,让阿虞陪我了。”
方如是起身坐直,抚掌笑道:“有意思,这么说,你是知道这金丹你给也得给,不得也得给,与其如此,倒不如拿来收买心爱之人的心。”
“你失了一颗金丹,就能换来我白龙族龙女一辈子死心塌地,这也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买卖,对吗?”
话音落下,龙尾猛然一收。
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袭来,挤压着少年的体魄,少年终于忍不住咳出一点血来,那血沾在唇角上,像一朵被捣碎的杜鹃花。
江玄点头道:“果然瞒不过前辈。没错,我愿意用一颗金丹换她一辈子死心塌地,这对我来说,再值得不过。”
护心镜中,姜虞坐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中,听到镜外的少年如是说道,眼泪不知怎么就无法自控地流了下来。
她轻轻摇头,一边擦泪,一边哽咽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全都是胡说八道……”
姜虞忽然想起来,西门闻香曾经给过她一张符纸,说执此符进入冬藏仙府的秘境,就能找到被藏在秘境中的符箓金册。
“前辈,前辈,我知道符箓金册藏在何处,只要前辈放了江玄,我就带前辈去取符箓金册。”
方如是听到姜虞不断在护心镜中哭求,吵得她耳朵都快炸了,终于忍不住用神识再次连通了护心镜,冷冷道:“你果然是随了姜家人的优柔寡断,岂不知恶人从来都是没有底线的?我要了他的金丹,难道不能再拿他的性命逼迫你交出符箓金册了?今日我就代你师长教一教你,什么叫作恶人。”
姜虞被方如是说得心中一凉。
她忍不住懊悔地想到要是她一开始就揭穿姜玉的假面,要是她一开始没有逃避,是不是今天就不会误打误撞闯入浮游秘境中,是不是江玄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可她还是太弱小了呀!
面对绝对强大的力量,她什么也做不到。
方如是看着江玄,凌空画了一道心魔契。
红色的咒符飘在半空中,散发着慑人的血光。
方如是扭身从岩石上滑下来,爬到少年身前,伸出手掌按到红色的咒符上,蛊惑般道:“立一个心魔契吧,这样你总不怕我骗你了吧。”
江玄勾了勾唇,咳道:“多谢前辈。”
举起手掌,坚定,从容地按了上去。
二人的声音同时在崖底响起,激起阵阵回响。
“我方如是,今日在此与汝缔结心魔契,一旦取得汝之金丹,即放汝与吾族小辈安全离开此地,若违此誓,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我江思余,今日在此与前辈缔结心魔契,自剖金丹,双手奉上,若违此誓,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立誓完毕,心魔契成。
红色的咒文凝为两点红芒,倏然落到二人手臂上,化为一点朱砂模样的红点。
江玄以手捂唇,把涌到喉咙口的血悄悄咽了回去:“请前辈松绑,晚辈这便剖丹。”
“嗯。”
方如是松开龙尾,抓起姜玉,飞到刻满封印咒文的岩壁下。
她也不用符纸,用手凌空画了一道定身符,就将姜玉定住。
于符术一道,似她这般功体大损,仍然能够不借助外物,随心所欲地施展符法的,这世上恐怕唯此一人耳。
江玄半跪于地,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虚悬在丹田之前,手上法决变幻。
须臾,丹田中亮起一道金芒,那光芒之耀眼,甚至穿透了皮肤和衣物。
无形的风漩在少年身周缓缓绕转。
姜玉目不转睛地看着江玄,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震撼。
怎么会有人愿意为另外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呢?
虽说形势比人强,这位江少主其实并没有选择,可要是换了她……
呵。
这要在她那个世界,就好比叫她从身上摘一颗肾去救重病在床的男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会做呢。
三条腿的蛤.蟆不多,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嘛。
换一个新的男朋友不就好了?
姜玉一瞬不眨地盯着江玄,看得入神,看得痴迷,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护心镜中,姜虞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只能凭借声音和感知,隐约知道江玄真的动手剖丹了。
那一刻,她只觉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她跳起来用力拍打锁魂阵的结界,大声哭求,说不要挖江玄的金丹,她是龙族,她有内丹,要挖就挖她的,她的内丹肯定比江玄的金丹更好用。
可方如是就像没听见一样,一句回应都没有给她。
终于,那点璀璨的金芒刺透了少年的身体,像一颗生了尖锥的榛果,刺透腹间皮肤,被少年三根手指捏住,硬生生从丹田中拔了出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托起那枚金丹,宛如托着一轮缓缓升起的旭日。
可惜,这轮刚升起的旭日很快就要沉落了。
那一刻,被囚在江家祖宅三年中的日日夜夜,如兰台走马般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刚被眉山夫人带到江家祖宅的头一个月里,他就像一只野性未驯的小兽,每日都在想着怎么从江家祖宅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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