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有那么一瞬间,姜虞几乎要被方如是说动了。
她想起了千年之前那位封印了四海的白龙族龙君观山自在。
观山自在是其父西海龙君与人族女子诞育之子,因为人龙混血,血脉不纯,自小在族中便备受排挤。
为了保护他,西海龙君不得已将他送到人族的寺庙——不归寺中寄养。
也许是生活在不归寺这段时光影响了他,观山自在感情上明显更偏向人族。
在成为四海共主之后,因为无法以一人之力阻止四海大举兴兵,吞并人族,彻底将人族异化为脚下奴隶的计划,这位四海龙君干脆封印了海境,永远隔绝了人龙二族。
也正是因他此举,才造成那些遗落在陆上的龙族几乎遭受灭顶之灾的悲剧。
对于龙族而言,他是恶贯满盈的暴君;对于人族而言,他却是挽狂澜于既倒的救世主。
就连现在,民间尚有不少地方仍然修有供奉他的寺庙。
这段历史的是非功过,姜虞无法评说,只有一点,她很清楚——像她和观山自在这样人龙混血之人,人族将他们当成异类;龙族也不可能从心底接纳他们。
他们注定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前辈是知道我的,我没有您和江玄那样的智计和手段,杀人会怕,见到惨死的尸体会吓得恶心呕吐,胆小如鼠,优柔寡断。破解四海封印这样的大计,前辈要我相助,怕是也太高看了我。”
方如是气道:“若非龙族血脉全灭,我何须找上你?”
姜虞听她语声带怒,放轻了声音,态度更是和缓。
“所以若有什么东西,是我身上所有,可以直接拿来与前辈交换的,那是最好。”
方如是听了慢慢冷静下来,似乎是被少女说动了。
窗外的语声渐渐小了,姜虞听到方如是说:“昔年我遭西门家剑阵围困,被时任家主设计,抽去一筋,至今旧伤未复。你若真想与我谈条件,就自抽一条龙筋拿来见我。”
这个条件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比起前面两桩,已经足以令少女大喜过望了。
姜虞郑重地朝白龙鳞拜了三拜,道:“多谢前辈。”
方如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欢喜,冷笑连连,泼冷水道:“你莫要高兴得太早,失去一条龙筋,虽然不妨碍修行,但每年疾痛发作起来,那时你便知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了。”
姜虞抿着唇,微微一笑,没有开口反驳。
方如是此刻心里不痛快,让她发泄出来也好。
“不过是个臭男人,也值得你拿龙筋来换?天下男子,痴情者少,负心者众,若有一日你发现江玄亦非如你所想那般爱重你,你且不要后悔!”
姜虞听了这一句,下意识地反驳道:“他不会的。”
方如是冷哼道:“岁月无常,人心易变,你怎么确定他不会?”
姜虞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影影绰绰的画面——
长剑映月,刃寒胜雪,“噗”的一生刺入她的胸腔。
男子眸底泛红,紧紧贴着她的身子,脸上青筋暴起,形容癫狂,发狠似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你要我的命,说一句便是,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
姜虞蓦然呆住,等回过神来,伸指往脸上一揩,触到满手湿凉。
方如是听到低微的哽咽声,还以为是自己将人数落哭了,心中忽然腾起一股烦躁之意,毫不客气地掐断了灵力。
通灵法阵上的灵光慢慢黯淡下去。
姜虞还沉浸在刚刚那剜心一剑中,久久无法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到底是什么?那到底是谁的记忆?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江府各处吹起警报竹哨,哨声尖锐,直刺耳膜。
姜虞知道这竹哨代表的是有外敌来袭。
她匆忙收起通灵法阵的法器,大步朝院子外走去,才出院门,就碰上同样被哨声惊起的问雪夫人和姜玉善。
此刻雨还没有停,天色阴沉,牛毛细雨蒙蒙洒落。
三人结伴,跟随人流大潮而行,不多时便见江氏弟子卫队集结在前院,一眼望去,人头攒动,或持长剑,或握精弓,或身负天机匮,人人俱是严装整肃。
负责兵卫调遣的长老带上这一行弟子,打开府门,出府而去,直奔外城城楼。
姜虞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江玄踪影。
她心里一跳:江玄离开前,不是说天亮的时候,便过来找自己吗?现下已然天明,如何不见他人?
正在此时,又有几位长老匆匆从内院赶出来,姜虞迎上前拦住其中一人,拱手问道:“司仪长老,如何未见到思余?”
司仪长老一看见姜虞,当即双眼放光,面露喜色,抓起她的人,将她拖到僻静的角落里。
“姜二小姐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不知姜二小姐可有见到家主?我们方才在府里都找遍了,完全寻不到家主行踪。”
姜虞忆起晨间二人旖.旎情形,知江玄素性好洁,多半会回四合居沐浴更衣。
只是自他和自己分别起,也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会突然不告而走?
姜虞反攥住司仪长老的衣袖,道:“走,回四合居!”
二人回到四合居中,几乎掘地三尺,又翻查了一遍,最后在书房门槛附近一条隐蔽的地缝里发现了新鲜的血迹。
姜虞立刻趴到地上,用手指抹了点血,举到鼻端嗅了嗅。
铁锈味中,还藏着一丝淡淡的朽腐之气。
姜虞脸色煞白,跌坐于地,喃喃道:“怎么可能……”
江府上下防卫森严,江玄自身又警觉机变,身在府中,还有什么人能伤到他?
是谁?
难道是支持江玄的长老中有人叛变了?
不对……
忽地,姜虞脑中似有一道白光闪过,一个名字浮上心头——沈危。
虽然她已经无法确定自己的记忆到底是真是假,却记得江玄最后的结局——进兵攻入天督城,自爆灵体炸毁了玉京山脉上的所有洞天福地。
司仪长老蹲在少女身旁,见她嗅过那血之后,陡然变了脸色,心下便是一沉。
“是家主受了伤?”
姜虞却不回答,反问道:“方才府中鸣警,难道是西门家的人来袭了?”
司仪长老答道:“西门家集合了一帮世家,汹汹而来,在城外叫阵,言称要灵州江氏交出杀西门闻弦的凶犯,否则便倾全族之力,强攻灵州城。”
江玄人才失踪,西门家便大举来犯,时机太过巧合,这说明江府中一定有人与其里应外合。
能被江玄留在身边的人,早就经过无数轮筛选,即便真有人心生二意,多少也会摇摆不定一阵,不可能那么快便叛变。
那么这个内奸,只可能是脱离了江玄控制的人。
可是有个问题姜虞想不明白:如果沈危是西门闻雪的同伙,他为何在大婚上要出手帮他们,还口口声声称会站在江玄这边?
这般行事,不是自相矛盾吗?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报——”
四合居外忽然有个弟子冲了进来,朝二人一拜,秉道:“司仪长老,城外有不归寺僧人,自称是不归寺戒律堂的僧侣,请家主出面一见!”
第129章 东海封印
姜虞听完那弟子回报, 知道不归寺已然被卷入其中。
姑母所言不差,这件事情并非寻常江湖恩怨,或者民间仇杀, 而是涉及到世家宗派之间的利益牵扯, 西门家不会让步,也不能让步,一旦灵州江氏扛不住西门家的攻势,则江玄危矣。
然则不归寺的僧人在城外投帖求见, 江玄却不能不出面。
可当此之际,江玄却无故失踪。
若他不能出面与西门家之人对峙, 不归寺很可能偏听偏信,轻信了西门家的一面之词。若他失踪的消失走露风声, 则届时江府必将人心涣散, 灵州江氏溃败,指日可待。
好狠毒的一招釜底抽薪啊。
姜虞怒火如烧, 身子微微发抖。
可她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轻易流露出来, 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沈危的眼线呢,若沈危发现她猜到了真相,会不会杀人灭口, 会不会加害江玄?
姜虞不敢深想,摒退报信之人后, 转头将自己的谋划说与司仪长老听。
“此事绝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先将四合居封锁起来, 除了我和姑母,还有思余倚仗的几位长老, 其余人等均不许随意出入此间。对外便说思余剑伤未愈, 需要静养,若不归寺僧人求见, 就请他们派一代表,入府相见。”
“另外还有一事,请请长老速速书信一封,去江家老宅请太太太叔公,请他老人家来灵州掠阵。”
那位神秘的九叔公“有”一张和思余一模一样的脸,若真的逼到没有办法的地步,还可以请他暂时假扮成思余,稳住局势。
姜虞做下这两样安排后,便和司仪长老分别行事。
她偷偷回到前院,找到问雪夫人,将江玄失踪一事和自己的猜测分别同问雪夫人说了。
问雪夫人大惊失色。
姜虞见此,垂泪道:“姑母,事已至此,我更不能走了,请姑母恕我一意孤行,今后只怕再难承欢膝下了。”
问雪夫人喟叹一声,道:“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姑母还有什么理由再多阻拦。”
“走吧,姑母先陪你渡过眼前这关再说。”
姜玉善带着一百多个冬藏弟子在四合居外护院,姜虞躺在床上,装成江玄的模样,背朝外靠坐在床头,手上捏着一只灵符折成的学舌鹦鹉。
等待片刻,听到门外传来响动,司仪长老打开屋门,领着一名缁衣僧人走了进来。
那僧人缓步走到屏风前站定,垂首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小师兄,自佘山书院一别,我们已有半年不曾见过了。”
姜虞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身子猛地一震,差点回过头去。
这个声音……这不是那个对江玄崇拜异常的小和尚空空如也吗?
他小小年纪,怎么竟会是不归寺戒律堂的执戒僧呢?
然而此刻敌我未明,姜虞不确定空空如也是否会帮助自己,只能生生压抑下惊异的情绪,用学舌鹦鹉模仿江玄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虚弱地回道:“小师弟,久违了。我剑伤未愈,不便见客,还请勿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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