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她总觉得枕边人仿佛戴了一张面具,就连最亲密的妻子都无法触及到他真正的内心。
但这些话,姜虞并不好在姑母面前言说,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垂下头颅,状似娇羞地点了点头。
问雪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从袖中取出一只古朴的黄铜灯台放到她手上,轻轻一叹:“阿虞,你长大了,有些东西,姑母也是时候交还给你了。”
姜虞捧着那个莲花灯盏,只觉手里十分沉重,她问:“姑母,这到底是什么?”
问雪夫人答道:“阿虞,当年嘲风谷一战,你父母身亡,我将你带回冬藏仙府,为保你性命,不得已抽了你一魄封印起来。这莲花灯座中,便是当年抽取的一魄。现如今你已成家,这一魄该还给你了。”
问雪夫人说完,紧紧握住她的双手:“阿虞,除了你的夫君与婆母,你的身世,不可再向外人吐露半字。姑母惟愿你这一生再无风波,平安喜乐。”
姜虞双睫微湿,收起莲花灯座,陪问雪夫人喝过镇压魔气的药汤,才怀揣着满腹心事回到出阁前的居所。
幽篁里中并无仆役,她向来是一人独居惯了,屋中摆设又都熟悉。
回屋之后,已是深夜,姜虞身心疲倦,意兴慵懒,连灯烛也懒得点,就着窗外透入的月光解了衣裳挂在屏风上,正准备转身,屏风后蓦地伸出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其中。
姜虞顿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被少年按住双手,紧紧地按到墙上。
少年垂首看她,眼角飞红,眸光亮得慑人。
“你为什么要撇下我偷偷跑回冬藏仙府?为什么?!”
姜虞轻轻挣了一下,眼神躲闪,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少年。
她嗫嚅道:“姑母病重,我怕等不得,所以给你留了口信,提前回来了。”
少年还是顶着她不放,忽然“咚”的一声,有样拳头大小的事物从屏风上滚落,骨碌碌地滚到二人脚边。
月光透过碧纱窗,洒落在地上,照亮了那个莲花灯座。
江玄瞧见这事物,神情微变,脸色一白,转头望向姜虞,几乎是有些痛苦地,充满哀求地向姜虞询问道:“你打开过了吗?”
姜虞挣扎:“疼,你弄痛我了……”
少年却浑然不觉,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眸中风云变幻,一会是咬牙切齿地发狠,一会是充满绝望的懊悔,一会是几近怨毒的嫉妒,那一瞬间,姜虞看到他脸上闪过好几种情绪。
她的身子不禁轻轻打起摆子,有些畏缩地唤道:“思余……”
这一声唤,猛然将少年从情绪的汪洋中惊醒。
他微微松开手,垂下头去亲吻姜虞的唇。这吻如疾风暴雨,又似小兽轻蹭母兽的身体,企图寻求慰藉。
姜虞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手上运上灵力,猛地将少年推开,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
“你放开我!”
少年被她推得退开半步,垂手站在原地,睫羽低垂,落寞地说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不管重来多少次,不管我对你再怎么好,你自始至终都瞧不上我,对吗?”
“哈哈哈……”
少年自嘲地低笑,抬手捂住双眼,两行泪痕沿着他的脸颊滑落。
姜虞蜷缩在墙角里,被少年一反常态的模样吓得牙齿轻轻打颤,只觉得少年陌生得很,心中恐惧堆叠到顶峰,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湄婶婶要供奉一盏写了你名字的长命灯?告诉我!”
少年轻颤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放下手,低声重复道:“我是谁?”
少年掀起眼皮,看向姜虞,态度激烈,有些咄咄逼人地反问道:“你觉得我是谁?”
“我是谁,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姜虞颤声道:“玄哥哥是右撇子,而你是左撇子;你背上的五戒印,也非出自不归寺之手。你到底是谁?”
少年神情淡漠,声音却十分温柔:“我是谁?我难道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么?”
姜虞脸色惨白:“你果然不是……”
她说不下去了,脑中闪过一片冰天雪地,雪谷之中,遍地尸体,那些尸体不是被划开了肚腹,肠子血水流了满地,就是被砍掉了头颅和四肢,死得异常惨烈。
她陡然觉得胸腔内一股恶气翻腾,忍不住“呕”了一声,以手捂唇弯下腰去。
少年跨步向前,伸出双手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拂开。
“不要碰我!”
少年双手紧握成拳,颓然收回身侧,嘲讽地说道:“你觉得我恶心?”
姜虞抿唇不答,身子紧贴墙壁,往旁边躲开几步,弯腰要去捡地上的莲花灯座,少年伸脚一踢,莲花灯座高高抛起,砸到屋子对面的墙壁上。
二人像是较劲一般,在这小小的屋子中无声地动起手来。
姜虞修为不及江玄,很快就败下阵来,被他箍住腰肢丢到床上,压制得死死的,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
二人面面相贴,咻咻喘气。
少年靠在她耳边,有些绝望地,混乱地自语道:“你费尽百般心思接近我,诱惑我,只是想要我的命,你当我是什么?”
“你厌憎我,我以为换了个躯壳就能解决一切。你喜欢那个姓叶的,我也可以装一辈子,你想复活他们,我甚至可以帮你杀了自己……可是为什么?!”
“一次又一次,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如我所愿,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
姜虞听到少年这番疯言疯语,完全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却是被吓得够呛,心中也益发肯定,这半年以来和她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的人果然不是她的玄哥哥。
一魄被封,小时候大部分事情姜虞皆记不甚清了,唯有对江家那位哥哥,还有父母尚在人世的童年时光还留有一点稀薄的印象。
印象当中,江玄是十分温柔的一个少年,他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像是永远都不会生气。
长大之后二人重逢,她所见到的江家少主依旧是幼时那副温润如玉,清贵矜持的模样,而今夜,她却发现此前的一切全是假象,少年真正的模样,其实是一头野兽。
这一刻,姜虞觉得心中像有山岳崩塌了一般。
比起少年谜团般的身份,她更恐惧的是这种被最亲近的人一直蒙在鼓中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她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
说他爱她呢,她又曾经切实地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恨意和杀意,虽然那只是一闪而过,但已足够令她心惊。
试问天下间有哪个女子能够接受,自己的丈夫曾经有一刻想要杀了自己?
她流泪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少年的唇瓣寻到她脸上,轻吻那些泪痕,用手掐着她的脸,逼迫她转过脸来,哄诱般道:“阿虞,这重要吗?这真的重要吗?我爱你,你是我的,我会一辈子怜惜你,呵护你,这难道还不够吗?”
“你把那一魄给我好吗?”
少年的手伸到她腰间,去解她的腰带,动作间充满了急切和索求的意味,似乎急于用身体的纠缠证明些什么。
姜虞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伸手去抓少年的脸和脖颈,紧紧攥住裙腰不放,用一种愤怒的,充满羞辱的目光看着少年,冷冰冰地说道:“放开我。”
“别逼我更讨厌你。”
第133章 梵海青灯
“别逼我更讨厌你。”
少年手足僵住, 心爱之人那厌恶的神色像密密麻麻的小针刺入他的心脏,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痛得无法呼吸。
他慢慢松开了手, 翻身坐起。
姜虞也拢着衣襟坐起来, 退到床角,远离了江玄,屈起双膝,双手环膝而坐。
过了一会, 江玄忽然抬手捂住双眼,低低地笑了起来。
少年的笑声中充满了无法解脱般的偏执、心酸和苍凉。
姜虞满心恐惧惊疑, 只觉身旁之人危险之极,她惶然起身, 从另外一侧下了床, 随手取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到墙边捡起姑母交给她的莲花灯座, 正待推门而出, 忽然听到身后的人收住了笑声。
姜虞脚步微顿,缓缓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年。
他低垂着头,静静坐在幔帐的阴影下, 神情晦暗,涩声道:“你真的要走?”
姜虞牙齿轻轻打战, 忽然瞳眸骤缩——
少年并指为刀, 刺入心口,两根苍白的手指从血流之处慢慢地, 慢慢地夹出一点青色的、跳动的火苗。
那火苗仿佛一截灯芯, 慈和的柔光映照在少年苍白的面孔上,空气中弥漫着清净的佛门檀香。
少年松开手, 跳动的火苗如同轻盈的萤火飞落在他掌心。
“阿虞,再来一次吧。”
少年说完,骤然握紧五指,捏碎了那点萤火,如火花崩溅,烟火盛放,青色的光点散为成千上万,充斥在二人身周。
那一瞬间,姜虞只觉眼前时空陡然扭曲起来,化为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漩涡,她身不由己,被漩涡中生出的巨大力量吸了进去。
姜虞眼前又恢复成一片黑暗的状态,仿佛坠入深海,她漂浮在水波中,拼尽全力在黑暗中逆流前进。
不知游了多久,就快筋疲力尽之时,前方忽然出现一点明明暗暗的白芒。
姜虞用力抻直手臂,抓住了那点微光——
她再次睁开眼睛,入目即是滚烫的红色岩浆,两壁皆是千仞高崖,灰色的岩层在冷冷的月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这场景十分眼熟,姜虞一下就想起来了。
这是通往极乐净土的魍魉道!
她挣扎了两下,发现灵力被封,身体也被困元索绑住了。一条布条绕过她的口唇,将她的舌头紧紧压缚着,令她无法言语。
眼角处刀光一闪,一柄圆月弯刀从背后递了过来,虚虚勾住少女纤细的脖颈,接着一道人影弯下腰,一张狐狸面具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弯刀、狐狸面具……
姜虞心头一动,一下就认出江玄来。
然而少年看她的目光却十分复杂,爱恨交加,甚至还有些屈辱不甘的意味在里头。
少年垂首细观少女的神色,笑了一声,蹲下身来,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
“认出我来了?”
少年摘下狐狸面具,反手丢到滚烫的熔浆中。
少年轻轻摩挲她的脸庞,笑道:“在冬藏仙府的女弟子中散布你身怀龙族血脉的人,是我。”
“陷害你动手打伤姜玉善,害问雪夫人入魔,欲夺紫宵剑传承的人,是我。”
“逼得你走投无路,只能逃入极乐净土避难的人,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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