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宵有酒
可是祖母却是知道在京城,身为当官的亲眷是多么风光得势。所以只冲着谢志高那户部侍郎的官衔,便是断断不肯让他们兄弟分家的。
谢志高也不好和他母亲争执,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在家中大房和二房的东西院子中间砌了一堵墙。
从此只有每月初一,谢萧萧和母亲早上过去请安,然后两房聚在一起吃个饭。其他时候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这些年。
谢萧萧坐在桌案前抄写佛经时,看秋月满脸厌倦的模样,也没再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抄写了。
她手下笔墨不停,却头也不抬的吩咐道:“你去找寺中的僧人要一些消肿化瘀的药膏,再拿一份斋饭回来。”
秋月以为是她受伤了,不禁喋喋追问道:“小姐,你哪里受伤了?严重不严重?要不我直接遣人下山找个大夫来?”
谢萧萧满心无奈的笑道:“你别慌,我没受伤,这药是要给大哥送去的。”
秋月面露不解的问道:“哪个大哥?不会是大房的谢青云吧?小姐你还是少管他的闲事,免得沾上他的霉气。”
谢萧萧心知这事不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扭转众人对谢青云的偏见。
对此只能无奈叹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不了解的事情,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片面之词。现在赶紧拿药和斋饭去,记得不该说的话别说。”
谢萧萧是担心秋月乱说话,惹了谢青云的恼恨。秋月只当小姐是在告诫她,不能将帮助谢青云的拿药的事说出去,忙点头应下了。
待秋月拿了药和斋饭回来,谢萧萧便留秋月在屋里抄佛经,独自去找谢青云去了。
谢萧萧叩响大哥禅房的门扣时,半晌才听到屋里有动静传来。接着便听到一阵拖着脚步挪到门边的声音。
门打开时,只见谢青云带着恼意,皱眉看着敲门来扰者。谢萧萧撇撇嘴,开门见山的说:“大哥,我来看看你,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不等他回话,她便直接将手中的拎着的食盒塞到了谢青云的怀里。然后甩着发酸的胳膊,不顾他像门神一般的杵在门口,直接挤进了屋里,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谢青云从小到大见惯了躲着自己这个祸星的人,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这般不避着自己,硬往跟前凑的。一时间竟生出一股无所适从的别扭感觉。
他拎着食盒放到桌子上,将饭菜一一端出来,径直拿着筷子吃了起来。他没敢开口邀请面前的妹妹和他一起用饭,不想白白遭人嫌弃。
而且他的确是饿了,小沈氏从来都不会给他的吃住安排妥帖。非得让他落至狼狈的境地,才能带着掌控他生死的得意,施舍般的给他一些残羹剩饭。
谢萧萧就坐在他的对面,找出一根蜡烛点亮,看着他风卷残云般的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待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她才从袖袋中将万灵膏取出来递到了谢青云的面前,俏生生的说道:“哥哥,我给你带了一盒膏药,你回头把受伤的地方抹抹。”
谢青云直觉她找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他不想问。他身上若还有什么遭她惦记的,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至少她可以让他吃饱饭不是吗?
他毫不推辞的将药膏收了起来,然后起身将那些碗筷全都收进了食盒里。
谢萧萧面对沉默寡言的谢青云,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眉眼弯弯的笑道:“哥哥,你怎么我给你药膏你就收?给你饭菜你就吃啊?你就不怕我下毒害你?”
谢青云睨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贱命一条,谁稀罕呢?!”
这个‘谁’不知说的是他自己,还是说的旁人。话语中的苍凉悲哀让人心生怜悯。
谢萧萧原本只想着在吃穿用度上帮一帮他,博取他好感的。如今却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的脱口说道:“哥哥,若是我跟祖母说,让你来我们二房生活,你可愿意?”
谢萧萧说完话,心里也不由的后悔自己的冲动。她怕到时候父母亲若不答应,这事收不了场,到时候岂不是平白得罪谢青云?
可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谢萧萧只能任命的去想能让父母接受谢青云的办法了。
谢青云被她的这一番话惊到了,一抬头,看她眉心微锁的面露愁色,便心知她是后悔了。心道这不过是这小姑娘的一句戏言,自己倒还当真了。
想明白后他不由苦笑着说道:“你不该问我愿不愿意,而是该去问你父母亲愿不愿意。”
亲生父亲和继母都视他为祸星,自然是巴不得将他送走的。二叔和婶婶又怎么会愿意接纳他呢?他是祸星啊!
谢萧萧心念百转,转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于是她笑意盈盈的看向谢青云,执着的问道:“你就告诉我,你愿意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我就有办法让你与大房脱离关系,让你过继到二房生活。以后习字练武,舞枪弄墨,都随你心意,可好?”
谢青云看着她一派天真明媚的模样,只觉得她口中的未来和她眼中的笑一样美好,令他憧憬渴望。他那一向古井无波的心绪,被她一语激起了千层浪。
那是他曾经的奢望,如今她这般轻易的允诺给自己,他为什么不要。
即便最后又是镜花水月一场,那他也不会失去什么。反正他一无所有,怕什么呢?!
谢青云一脸正色的看着谢萧萧点头说道:“我自然愿意,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对我说。”
谢萧萧尽管知道他必然会这样选择,可是听到他确定的回答,还是眉飞色舞的开心了起来。
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里面像是包了一汪水,映着桌子上的烛火,笑起来熠熠生辉,透出细细碎碎的亮。
谢青云低头想,这样的笑,果然只有她这样衣食无忧、不知疾苦的富贵大小姐才能拥有的。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谢萧萧也没有多留。提起桌子上的食盒,临走前说了句:“哥哥,你再忍耐几天,等我给你传好消息来。”
谢青云没说话,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收到她的好消息,但他会等。他不言不语地跟在她的身后,将她送回了女客禅房的院子外,才折身回去。
谢萧萧一进屋子,就听见母亲冲她呵道:“你给我跪下。”
谢萧萧脚步顿了顿,随后径直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她感觉到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这大概就是母女之间的牵绊吧!
知道母亲在生气,她毫无隔阂的伸手抚在了吴氏的背上,柔声说道:“母亲有气冲女儿发出来就是了,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吴氏一把抓住她的手,疾言厉色地问道:“为什么要去找谢青松?我不是同你说过,大房的事情不准掺和吗?况且他还是个祸星,要是连累你有个好歹,可怎么好啊?”
谢萧萧挑眉问母亲:“他连累谁了?”
吴氏憋了半晌没答上话来,谢萧萧却是自问自答道:“他谁也没祸害,谁也没连累。大房吃喝玩乐,日子比我们这头过的都潇洒,他怎么就成祸星了?”
吴氏只能依着传言,牵强附会的说道:“因为有谢青松压制谢青云,所以没有祸害到别人吧。”
谢萧萧嗤嗤的欢笑这说:“母亲真的信这样的话吗?”
吴氏不禁色厉内荏的瞪了她一眼,叹着气无奈的说:“有些人要你信,你就得信。”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房的继室夫人——小沈氏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哄骗住了谢志贤和老太太。吴氏便是明白,也无能为力。
小沈氏有心机,有手段,吴氏却自认不是攻于心计之人。她心知自己斗不过小沈氏,所以一发现大房有了惦记自己嫁妆的苗头,她便劝着丈夫分家了。
虽说至今没彻底分家,可是如今两房各自分开生活,互相不插手彼此院中的事务。钱财不掺和在一起花销,这样她就已经满足了。
谢萧萧恍然明白过来,母亲这事装着糊涂呢!既然都明白,那关于谢青云的事,她觉得就很好解决了。
她偎在吴氏身边,试探着说道:“母亲,如果有办法彻底分家,你要不要试试?”
吴氏不以为然的说道:“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分不分也差不多,我也不想再折腾了。”
谢萧萧只要一想到谢青云以后飞黄腾达了,会回来报复谢家,就对分家一事急切起来。若是他们与大房还没分家,同气连枝,只怕到时候一样也落不着好。
所以为了让母亲意识倒危机,不由语气凝重地说道:“母亲,你可想过,现在不分家,日后大房做了任何对家中不利的事情,我们都会受牵连。因为在外人眼中,我们两房不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甚至就是福祸一体的。虽然他有福的时候我们沾不到分毫,可是一旦有了祸事,那我们是绝对逃脱不了的。”
吴氏疑惑的说道:“分家了不也一样吗?有老太太在,大房若真有祸事,我们也一样也躲不开。”
谢萧萧想了想,一阵见血的说道:“若是不分家,大伯若是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谢家老小所有人都是有罪过的,甚至父亲的官职都会不保。所以我们不分家,就等于把全家的身家性命系在大房的身上,那样的后果你和父亲可想过?”
吴氏一瞬间吓到茫然的说道:“我没想过这些,你大伯他们干不出伤天害理的事吧?”
谢萧萧叹口气一阵见血的说道:“他们干不出吗?那哥哥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哥哥又是怎么被算计折磨的?”
不就是因为大伯和小沈氏趁着前夫人病重时干出寡廉鲜耻的事,气死的吗?前夫人可是小沈氏的亲姐姐,她都能这般行事,可见她的毒辣。
这些话萧萧不能说,单不妨碍她可以用这事提醒母亲,他们一直在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吴氏总算警醒了过来,看着女儿沉吟道:“可是这分家的事,老太太不答应,我们也没辙啊!”
谢萧萧等的就是母亲的这句话,他们没办法,她有办法啊!
于是她对着母亲得意的笑道:“母亲,你怎么能忘了你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呢!”
吴氏听着她的话,摇着头失笑道:“你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谢萧萧凑到母亲的耳边,嘀嘀咕咕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你和父亲去向老太太要求分家,就说我们家运道好,不怕被谢青云祸害,可以将大房的谢青云过继到二房来养。分了家以后也正好断了大房与他的关系,便是祸星也祸害不到大房去了。况且大伯总说自己的一事无成,就是因为谢青云给害的。那以后大房没了谢青云的妨碍,定然会能锦绣前程的。”
老太太一向偏疼谢志贤,自然希望他能远离谢青云,以后飞黄腾达。听到把谢青云过继到二房,幻想大房日后的美好未来,能不心动?
大夫人小沈氏自然知道谢青云不是祸星。当初说他是祸星,不过是把他当成了她儿子长大后,继承家业的一颗绊脚石。
如今有人直接将她面前的这块石头搬走了,她何乐而不为呢?谢青云过继给二房,然后分家单过,以后二房连带着谢青云就真的和大房再没有一点关系。
日后小沈氏的儿子继承家业,就是名正言顺,不容任何人置喙的事情了。
恐怕这样的好事她知道后,会比任何人都要不遗余力的推波助澜,促成这件好事。
至于谢志贤,他心知谢青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压根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估计把谢青云过继到二房,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3.引蛇出洞
吴氏听完满心欢喜,喜上眉梢的将谢萧萧抱紧怀里,欢喜道:“我的女儿果然冰雪聪明,明天回去我就和你父亲说这事,然后去找老太太分家。”
谢萧萧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轻声说道:“母亲先不要着急,这事暂时先这样打算着。最好是先由大房开口,那就十拿九稳了。”
吴氏猜疑着问:“你想做什么?不会是要害你大伯、大伯母倒霉,让他们借此将谢青云撵出大房吧?”
话中的意思就是怀疑谢萧萧要发挥谢青云祸星的名头做文章了。
谢萧萧闻言鼓着嘴,不乐意的说道:“母亲,你怎么能这般恶意揣测我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吴氏顿时的干笑了两声,尴尬的摸了摸女儿的头,解释道:“你年纪还小,母亲怕你不辨好坏,走了歪路。”
谢萧萧想到自己今年大学毕业的年纪,可是一呆在吴氏身边便不自然的想要撒娇亲近,也只能接受了现在只有十一岁的事实。
她颇为委屈的说道:“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你和父亲都是好人,我自然不会干出坏事来。”
吴氏似笑非笑的对她调侃道:“一娘还生九等呢,你小时候可没少干捉弄人的坏事呢。”
谢萧萧有些郁闷,这小丫头还干过坏事啊?那些黑历史她是洗不白了,只好不情愿的说道:“以前我还小,不知道好坏,我现在长大了,已经懂事了。”
吴氏这才温言哄道:“嗯,我的萧萧现在懂道理了,都能为母亲分忧解难了。那你告诉母亲,你到底怎么打算让大房先开口要求分家的。”
谢萧萧却只说了一句引蛇出洞,其他的再不肯透露分毫。
吴氏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作罢。两人又絮絮说了好一会儿话。吴氏身边的丫鬟-冬雪拎着食盒进门,将几碟素菜都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她们母女两这才止住话头,坐下吃饭。
谢萧萧虽然不知道怎么讨好谢青云,但是最基本的吃用还是会想着他的。于是她抬头看向候在一旁伺候的秋月,问道:“有没有给哥哥送晚饭过去啊?”
秋月真是没想到自家小姐,竟还当着夫人的面惦记着那祸星。不由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吴氏的脸色,眼见夫人没有变换脸色,这才恭敬地回话:“没有,我怕被别人知道了,会不好。”
她实在想不明白,别人避之不及的祸星,小姐今日为何这般亲近厚待他。难道下午小姐出去赏花时,她错过了什么。
她正疑惑着,就听见谢萧萧轻声说道:“下午,我在后山玩,差点被一条蛇咬到了,是哥哥出手相助才解了我的困境。以后你们都对他恭敬些,莫要和旁人一起说些不中听的话。”
这般一解释,她对谢青云骤然改变的态度也说得过去了。
吴氏满是担忧的问她有没有被吓到,谢萧萧再三说自己没事,才安抚好母亲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