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宵有酒
秋月这才心甘情愿的去寺庙的后厨,给谢青云送饭去。
谢青云接到秋月送来的晚饭时,倒是吃了一惊。他还以为那丫头说的话,最起码要和二叔、婶婶磨上一段时间,才能堂而皇之的来找自己的。
没想到她倒是敢亲近他这祸星,不怕惹人非议。
原本他还以为丫鬟主要是来传话的,毕竟想要把他过继到二房也不是简单的事。
他甚至想着她是不是会叫他发挥一下祸星的威力,让小沈氏倒点霉,更快更简单的达成这件事。
不想那丫鬟真的只是来送饭的,除了临走时说一句明早来拿食盒,其他是一句话也没多说。
既然她没说,他也就什么都不想的安安稳稳吃饭睡觉,等她回应了。
东方破晓,晨光熹微。
谢萧萧正好梦尤酣,就听秋月在耳边絮絮叨叨起来:“小姐,快起床了。你不是说了今日要参加禅空主持的讲经布道吗?再不起可就来不及了。”
谢萧萧哼哼两声,翻个身继续睡。不想那声音又起,还添了些恼意,更加喋喋不休起来:“小姐,你再不起,老太太可是会责怪的。那你抄的经书也就都前功尽弃了,你真的不起吗?”
谢萧萧将薄被盖在自己的脸上,闷在被子里苦恼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秋月看了一眼床前的漏壶回道:“丑时末了,小姐你快点,不然寅时讲经,你就赶不上了。”
谢萧萧昏昏沉沉间,推算出现在早上三点还没到。想到这,她不禁哀嚎一声:“我想回家,好想好想。”
昨天初来乍到,面对小说里的人物和剧情,她只觉得像是拍电视剧一般新奇,还挺新鲜。
甚至一度以为就是一场梦,她只是看小说看的太投入,所以代入进了睡梦中,等到她一觉睡醒,脱离了梦境,可能就回归了。
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她这是太过理想化了,现实是她现在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她想父母,想现代化,甚至连面目可憎的公司经理她都开始想念了。
呜呜呜,她刚刚从学校毕业,美好的未来才开启,她就一朝回到解放前,要来这里重新奋斗了吗?她不干行不行?
秋月一把掀开她蒙在脸上的被子,催促道:“小姐,你快去把这事应付掉,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谢萧萧郁闷到不想说话,她想知道和尚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她从来没起过这么早。在秋月的帮助下,无精打采的穿戴好。秋月抱着一叠这两天抄好的佛经,领着她便往大殿去了。
谢萧萧虽然心情低落,可还是任命的接受了现实。既来之,则安之,她不顺应天命还能如何?
天地苍茫,天边挂着的弦月无光。一阵初夏的暖风拂过,荡起一片花朵的暗香。
谢萧萧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闷气,停下脚步对前面的秋月说道:“我去找哥哥一起过去大殿,你去找你的小姐妹们说说话。”
秋月回身看着主子说道:“小姐可是想让众人皆知你宽待大公子?”
谢萧萧看着一点即透的聪明丫鬟,笑道:“我还想让他做我的哥哥呢!要真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
秋月虽然有些诧异小姐说出口的话,可是她一向以小姐马首是瞻。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我知道该和姐妹们说什么了。”
她将手上拎着灯笼递给小姐,便转身往寺庙的厨房去了。主子们都要参加这一早的讲经布道,早膳都还没用。
所以不管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还是大房的丫鬟,都会等在厨房拿朝食。
丫鬟们每一天也就只能在这时候偷偷懒,聚在一起说几句闲话。
秋月昨天晚上多拿了一份斋饭,早上又说要多拿一份。其他的丫鬟便好奇的问了出来:“你怎的要拿两份饭菜啊?大小姐吃不下那些吧?”
秋月挑着眉语气轻快的解释道:“另一份是给大公子拿的,我家小姐昨日在后山看花,差点被一条蛇咬了。幸亏大公子出手相助帮了我家小姐,这不是感念这份恩情吗?”
一个丫鬟嗤鼻说道:“莫不是就是因为那个祸星才招来的蛇吧?也就大小姐心善,还感谢他。”
秋月闻言,深有同感的说道:“可不是?我家小姐就是单纯又善良,刚才还去找谢青云一起去大殿了。”
另一个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探头说道:“你赶紧劝劝你家小姐,离那位远着点吧!老太太一向不愿意靠近他,就怕祸事临头。一会儿要是看到你家小姐领着那祸星去大殿,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说不得连你家小姐都要被训责。”
秋月叹口气满是无奈的说道:“主子的事,岂是我们下人能做主的?我家大小姐竟还说那位要是她的亲哥哥就好了。”
众丫鬟听的目瞪口呆,都觉得大小姐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不然怎么会往那祸星的跟前凑?
谢萧萧提着灯笼到男客的院子外面时,便招来院中的小沙弥去传话,叫谢青云出来。
谢青云出来看到谢萧萧时,很是惊讶。他还以为是她身边的丫鬟来找他的,不想她竟亲自来了。
他走到谢萧萧身边问道:“你不是该去大殿听讲了吗?怎么来找我了?”
谢萧萧直言道:“我们一起去。”
谢青云面色一僵,低沉的说道:“老太太昨天就叫人来传过话了,早上我不用过去。”
其实没人来传话,他也不会去的,因为这都是多年来的规矩了。老太太生怕他会招祸,时时处处都远着他呢!
谢萧萧将手上提着的灯笼送到他面前,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我来带你一起去啊!”
只有这般明目张胆地违背老太太的吩咐招摇过市,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勾出大伯母那未曾想到过的心思啊。
谢青云身高比她高出不少,垂眸看她时,狭长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自己,目的是什么?
谢萧萧倒是不惧他的目光,由着他看,反正她没做过半点亏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半晌,谢青云才收回目光,淡漠的问道:“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他随便推一把小沈氏或是弟弟,让他们摔上一跤。他们就可能会寻死觅活的觉得他招来了祸端。
4.祸星
谢青云总觉得这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不太靠谱,可是她说话做事的模样却又好像和她的年龄不太相符,叫人看不透,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谢萧萧却是挑眉笑道:“你就这么想坐实你的罪名?”
谢青云睨她一眼没说话,提着灯笼率先迈开步伐,往大殿方向去了。
谢萧萧跟在他身后,悠悠的说道:“你的想法不会是和我母亲不谋而合了吧?若是觉得我会干坏事,那你们就太没眼光了。我这么可爱的一张脸,你们竟看成了蛇蝎美人的气质。”
谢青云嘴角抽了抽,没见过有人这么自夸的,脸皮够厚。这样的话他也不知道如何接,索性沉默是金,不作回应了。
谢萧萧却是洋洋自得的说道:“坏事自有坏人干,我现在将你这个诱饵抛出去,自有人会上钩,我们只管等着收网就是了。”
谢青云不知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可到底担心她因为自己惹来麻烦,不禁出言提醒道:“妹妹你的年纪小,做什么事之前记得和你母亲商量一下再做,莫要擅作主张。”
谢萧萧语调轻快的回道:“我知道啦!把你过继到二房这事,我母亲已经同意了,并非我自作主张。”
谢青云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他停下脚步,看着天空中的星光点点,天边飘来一片薄烟似的青云,月笼轻纱,美的不太真实的模样。
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眼前一切皆是梦境,又或者是他幻听了?
谢萧萧一路追着他的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不妨他突然停下脚步。她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鼻子痛的涌起一阵酸涩。
登时皱起了眉头,言语责怪道:“哥哥,你走的好好的,停下来做什么?”
谢青云猛然转身,看着她问道:“你刚才说你母亲同意我去你们二房生活?”
在他眼中困难重重,完全不可能实现地事情,就这般轻易的达成了,他总觉得有些失真。
谢萧萧看着他那难以置信地神色中,透出的不知所措,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外表看着冷漠倔强,好似把所有人都挡在了他的世界之外。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缺少关爱,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假象。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谢萧萧放软了声调,又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了一遍:“我母亲说了愿意把你过继到二房,你没听错。”
谢青云又迅速的转回身,不让自己一瞬间湿润的眼睛和那情不自禁翘起的嘴角被她看去。
他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按捺住自己想要顺着这条小路跑上十圈的冲动,大步往前走去。
半晌又想起谢萧萧走路的脚步小,遂放缓脚步等着她跟上来。
谢萧萧也不在意他一时的忘乎所以,依然悠闲的走着。待追上谢青云才笑着说道:“哥哥,待你过继到二房的事定下来,迎接你的便都是你苦尽甘来的好日子了。”
谢青云沉沉说道:“我会记得,这一切都是妹妹的功劳。”
谢萧萧轻笑了两声,逗趣着说道:“我想有个很厉害的哥哥,以后给我撑腰,你要努力哦!”
谢青云爽朗的应道:“好,我努力变厉害,以后做你的靠山。”
谢萧萧不过是漫不经心说出口的话,却叫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
说着话,两人到了大殿。谢萧萧抢先谢青云一步,率先进了大殿。谢青云紧随其后进去时,立马引来几道火热目光的注视。
老太太盯着谢青云的目光,简直能喷火。她年纪大了,最在意个吉祥寓意。那些晦气的言语都叫她忌讳,更何况谢青云这个祸星?她是一眼都不想看到的。
若不是来寺庙,神佛可以洗刷他身上的罪孽,去他这祸星的晦气,她能把他带来?
大房的小沈氏带着满眼的兴味,看着谢青云来作死。
谢萧萧对一切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走到母亲身后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又轻呼谢青云:“哥哥,哥哥,快来我身边,我们一起。”
谢青云又恢复了那副木然冷漠的模样,不声不响的在她身边跪了下来。
那几道炽热的视线一下子从谢青云身上分散,变成了在谢萧萧和吴氏身上来回扫视。
这样的目光试探一直到慧空住持开讲,才暂歇了下来。
谢萧萧只觉得主持讲授的枯燥经法,简直成了催眠大法。她努力的保持自己虔诚的态度,端坐如钟。可却敌不过困意如海潮般来袭。
那困顿难熬之时,她在心里默念一句:何需菩提树,坐下即佛心,便安心的打起了盹。
谢青云眼看身边的小姑娘,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来瞌睡,只觉得无奈。身体却悄悄的往她身边挪了挪,然后将她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头,便垂眸安静的听主持讲经了。
谢萧萧在那混混沌沌的睡梦间,耳边传来一阵阵的杳杳梵音: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四大皆空,一切皆有缘法。人若有缘,一切皆缘,如若无缘,一切皆空。
倒好像是对她这番遭遇的影射,她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那么这书中自有世界,也就有出处了。
人若有缘,一切皆缘,是说她与这书中的某个人有缘?如若无缘,一切皆空,又说的是她与亲生父母的缘断?
一番话倒好像是对她这遭遇的影射,又让她随缘。
她抬头就见慧空住持从蒲团上起身,躬身一礼,准备离开。殿中信众纷纷跟着起身,谢萧萧雷厉风行的从蒲团上站起身,朝慧空住持离开的身影追去。
慧空住持若有所感的回身来看,隔着人群,他却一眼望着谢萧萧,张口说道:“一花一叶一世界,三千大千世界,万物自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而行,方可随缘自在。你既来之,则安之。”
明明是周围人声嘈杂,可是谢萧萧就是听清楚了他的所言,也明白了他所说何意。她怕是真的回不去了,现在她只想问一问,那里的自己现在怎么样了?家中的父母和弟弟又如何了?
耳边却听那慧空住持念道:“镜花水月里,红尘俗世中。滴泪凝精魂,情牵梦憾人。你是那心生遗憾的人,那便由你来填补那份缺憾吧!”
谢萧萧听他一席话,不由想到自己看小说时对谢青云不被善待生出的打抱不平之下的怜悯之情。难道这就是自己穿书的契机?
看着已经走远的慧空主持,谢萧萧顺应天命的叹了口气。
转身回去找母亲时,就见谢青云已经被小沈氏堵住了去路。笑里藏刀的对他冷嘲热讽道:“老太太说了不让你来,你还偏偏往这凑。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心系佛祖,我看你就是嫌谢家的日子太好过,来找不痛快的吧!”
谢青云一脸漠然的听她信口胡诌,不辩驳,不反抗,一副无动于衷的倔强模样。就像长在高岭之巅上的一丛翠竹,任你风吹雨打,我自挺拔,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