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宵有酒
只要不将他连根拔起,他就能生根发芽活下去。
只是如今他遭受的侮辱践踏,所有的忍辱负重,都更加催化了他心底的冷漠。练就他只要不死,就一定要爬上高位,赢得别人尊重仰望的决心。
小沈氏肆无忌惮的挑衅道:“你这贱命便是佛祖对你的降罪,我们寻常人的拜佛念经,对你这样满身罪孽的人是没有用的。我若是你,就该寒来暑往,日不间断的从寺庙的山下,一步一叩首的,三步一跪拜的入寺,来显示自己的诚心,求来佛祖的宽宥,洗刷身上的罪。”
谢青云对她所说的话充耳不闻,谢萧萧却是知道,小沈氏这是又要变着法儿地折磨谢青云了,老太太一向对此乐见其成。
谢萧萧看着谢青云孤寂萧瑟地模样,只觉得火气上涌,不禁怒道:“大伯母,人在做天在看,在这寺庙之中,更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倒是敢打着佛祖的名义招摇撞骗,不怕遭业果报应。要我说,还是与人为善的好,不然机关算尽、处心积虑犯下的罪业,便是我们不知道,佛祖也会知道。”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等到谢青云飞黄腾达的那一日,小沈氏才会知道,她这会儿的作为就是恶果之源。
小沈氏原本被谢萧萧一个小辈指责,早已是怒火中烧,还准备唇枪舌剑的数落谢萧萧一番的。
可是这一番话,却叫她越听越胆寒,她曾经联合一个和尚算计谢青云,断他的命格是祸星贱命。
可是正如谢萧萧所言,所有人都不知道,佛祖怎么能不知道呢?!如今又借着佛祖的名号折磨谢青云,简直就是罪加一等,她是越想越惧怕。
于是也顾不上与谢萧萧打这嘴上官司了,只悻悻的说:“我这好心怕整个谢家上下被连累,你倒当成驴肝肺,算了,你们就当我没说吧!”
她转身讨好地扶着老太太,便离开了。
谢萧萧笑看着谢青云,正准备向他邀功,让他记自己一个好。
却不妨吴氏走到她面前,伸手指戳着她的额头,责骂道:“你真是厉害了,大庭广众之下数落起你大伯母,这要传出去,你就得落个不敬长辈之名了,看你以后可怎么相看人家?”
谢萧萧伸手捂住额头,鼓着嘴说:“我又没有说错,谁叫她不安好心来着。”
吴氏瞪了她一眼,又要说她。一旁的谢青云却挡在了谢萧萧的面前,恭敬地说道:“二婶,这事怪我,不是萧萧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吴氏心肠软,原本就可怜谢青云娘不疼爹不爱的。如今既然打算将他接来二房养大,便已经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他自小无缘无故的被小沈氏安上一身罪名,又被言语嘲讽,真正是无妄之灾。她哪里还忍心责怪他呢!
她看着面前初露男儿刚强的谢青云,柔声说道:“罢了,这事原本就不是你们的错。一会儿用了朝食,就要回府了,你们都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谢青云面对二婶柔和的态度,只觉得意外和慌乱。
虽然听谢萧萧说她母亲已经接受了他,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一瞬间突然变成真的,他竟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他躲闪着眼神,声音发颤的回道:“我知道了,谢谢二婶。”
他不知道自己在感谢什么,谢谢二婶的温柔相待,谢谢她对自己的接纳。或者就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和颜悦色,他都觉得心生感激。
谢萧萧却是得寸进尺的笑道:“哥哥一会儿和我们坐一辆车,一起回去。”
吴氏这回是真的被她的口无遮拦惹生气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谢青云十五岁,已经算是半大的小子了,和她们坐一辆马车回去,实在是不妥当。
她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好在谢青云没有叫她为难,他果断的拒绝了谢萧萧的好意,婉言谢绝道:“妹妹,你们的马车上还有丫鬟,坐不下那些人的,我坐自己的马车回去。”
谢萧萧这才作罢。
三人一道回禅房,谢萧萧一路上欢声笑语。她一会儿跟在谢青云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一会儿抱着吴氏的手臂,母亲好,母亲美的夸着。
她想的极为透彻,在这里想要把日子过好,首先要讨好的人就是母亲,她是后院主母,掌握着现在自己的生活,还有自己的婚姻大事。
再就是哄好谢青云,他主宰着谢家未来的命运,甚至是自己的生死。至于父亲,他有母亲搞定就行。
这两人几乎就主宰了她的命运,她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拉拢的。
谢萧萧却是不知道,原主小的时候也是极为喜欢黏在吴氏身边的。后来大了与母亲分开住,便慢慢的开始有了不愿意与母亲分享的小秘密,倒叫吴氏难过了一阵子。
如今见她这般黏着自己,对着自己无话不说的娇俏模样,吴氏也是分外高兴。
况且谢萧萧和谢青云亲近,也存了引诱小沈氏的目的。再加上今早上让秋月散播的言语,她就不信小沈氏不上钩。
先回禅房的小沈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萧萧竟是为了谢青云与她口舌相争了一场?她怎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般好了
身边的丫鬟正在将食盒里的稀饭、小菜一一放到桌子上,她随口一问,才知道,谢青云昨天在后山救了谢萧萧。
她不仅念着这份恩情,遣自己身边的丫鬟给他送斋饭去,还恨不能认了谢青云做自己的亲哥哥。
小沈氏只觉得谢萧萧真是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傻丫头。若真认了谢青云做亲哥哥,不就多个人和她的亲弟弟抢家中资产了吗?真是傻的可以。
不过话说回来,谢青云去抢二房的资产,不就没法来抢大房的家产了吗?
5.万事俱备
念头一起,小沈氏便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满心激动的一下子将手中的碗筷掼在桌子上,稀饭也不喝了,忙起身出门朝隔壁老太太的禅房奔去。
老太太虽说对她算不上宽待,可是对她的大儿子却是偏心至极的。如今再加上自己生的那一对可人疼的龙凤胎,老太太更是像老鹰护食般的偏疼大房。
若是她去找老太太说,谢萧萧想要把谢青云认作亲哥哥,她愿意成人之美,把谢青云过继给二房,老太太应该会答应的吧!?
她兴冲冲的一路走到老太太的禅房门前,那被狂喜到扑腾狂跳的心才算缓和下来,头脑也从热血冲头的状态冷静了下来。
一冷静,她便觉得自己冲动鲁莽了。她一厢情愿的想要达成,可是二房的吴氏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即便是老太太赞成她的主意,只怕到时候面对吴氏和谢志高的反对,恐怕也难以达成这心愿。
所以她必须要好好想想,想一个叫老夫人能直接拍板定夺下来的万全之策。让老太太不给吴氏反对的余地。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暗自琢磨办法。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老太太的要害就是谢志贤和谢青松。只要自己的丈夫摔断个胳膊、腿的,再加上让儿子伤寒两天。她都能扯上是谢青云祸害的。
可是问题就在谢志贤身上,打小被老太太心肝宝贝的疼宠着,让他摔断胳膊、腿来配合她演这么一出,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她要好好的算计一回,不动声色的叫自己的丈夫摔一跤。然后煽动谢志贤来与老太太说这事,倒还省得她费那个口舌了。
小沈氏再回到禅房时,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她招来身边的贴身丫鬟-夏柔,对她耳语交代了一番,便挥挥手叫她先回家去办事了。
老太太吃好朝食,便带着家中女眷和谢青云打道回府,结束了老太爷忌辰三日的茹素诵经。
谢志高因每日里要上朝,再加上户部事务缠身,所以只在老太爷忌日这一天上午来了半天,下午便又匆匆回去了。
谢志贤倒是清闲,可是烈日灼灼之下,和弟弟一路骑马而来。筋疲力尽之下再面对几盘零星油花的素斋,只觉得忍受不了。于是下午他便找了个借口,和谢志高一道离开了。
此时老太太一行人坐在马车中风尘仆仆的赶回家中。谢志贤正歪在许姨娘房中的湘妃榻上,吃着冰湃葡萄,不时和最爱撒娇的许姨娘调笑两句,一派的柔情蜜意。
待看到日头高升,该是老太太一行人到家的时辰了,两人这才整理衣衫,准备前往大门处迎接。
一出院子,谢志贤便抱怨这日头太大,尽往树荫下躲着走。许姨娘想到提前从小沈氏身边回来的夏柔刚才交代的话,便漫不经心的出言说道:“这日头也太毒辣了,妾身觉得脸都灼的疼,我们从有树遮阳的小路走过去吧。”
谢志贤只觉得这许姨娘贴他心意,于是两人便一路从小径上兜兜转转的往大门口去了。
许氏带着谢志贤顺着树荫,几个弯一转,两人便拐到了谢青云的院墙外。
这里往大门口走是绕了路的,可是架不住这边偏僻,花木葳蕤,站在树荫下,的确要比他处分外凉爽些。
谢志贤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踏足过这里了,看着斑驳的围墙,他一时竟有些恍惚。想起了原配妻子沈氏离世时,气噎声幽 的嘱托他要照顾好青云。
如今一晃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除了将沈氏身边的两个陪嫁嬷嬷留在了他身边照顾,便任由谢青云在这后院中自生自灭。没想到他也就这般长大了。
果然命越贱越好养活啊!
将谢青云放在家中衣食无忧的养大,是他对沈氏临终时约定的遵守,他自认对谢青云也是仁至义尽了。他觉得再养两年,也就该让他腾出家中嫡长子的位置了……
他正想得出神,不妨自己躲着太阳走,不经意间就走在了院墙下。也就没察觉到许氏先一步转过墙角,还退后几步猛然撞到墙上。
一瞬间,这经年不维护的墙头转角处便轰然倒了下去。连带着谢志贤身处的相连的这一面墙,也跟着倒了个七零八落。
谢志贤被倒下的墙壁砸倒在地上,胳膊腿的虽是没断,不过身上却是被砸的遍体鳞伤。
最严重的就数额头上被砖块砸出血的伤口了,鲜血直流,将他被撕破的衣衫血染一片,狼狈不堪。
许氏心有余悸的看着谢志贤倒下的一幕,只怕闹出了人命,自己也不能脱罪。可是小沈氏叫夏柔来传的话,她却不得不听从,谁叫她手上有把柄被小沈氏捏着呢?
好在小沈氏也没让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帮着一起固宠,拢住谢志贤的心,让他少往养在外面的外室那里跑。
现下谢志贤受伤,她也算是完成了小沈氏的交代。她上前蹲在谢志贤的身边,伸手捂住他流血的额头,另一只手将他扶站了起来,尖声惊叫道:“快离开这里,那祸害便是不在,也一样能祸害人。我们以后还是躲着他些吧!”
谢志贤皱着眉头看着成了一堆废墟的院墙,愤愤道:“真是晦气,好好的院墙竟然说倒就倒,果然是个祸害。”
许氏扶着谢志贤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回去,恰好碰上已经进了家门的老太太一行人。许姨娘还没来得及朝老太太躬身行礼,就被老太太一个健步过来,直接将她挤去了一边。
老太太看着儿子头上尘土附着,衣服前襟上鲜血淋漓,深恐儿子的头是受了重伤。顿时便是心肝肉的心疼话语,夹杂着忿忿不平间怨天怨地的责骂。
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支使,请大夫来看诊,让婆子来抬人,叫丫鬟回去准备好热水和换洗衣服。
待将谢志贤抬回院子,小沈氏服侍他换洗一番,看上去妥帖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心下暗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老太太还陪在床边泪水涟涟的喊着‘儿啊,儿啊’,好像生怕一个不经意间,谢志贤便驾鹤西去一般。
小沈氏宽慰了老太太两句,便直奔主题的问道:“这在家中,怎么好端端的就伤到了?”
谢志贤闻言,眼底布满阴霾,恨声说道:“我原是想要去大门口接你们的,走小径过去却一下子绕到了谢青云的院子外面,没想到院墙就那么出人意料的倒塌了,真正是晦气。”
老太太眼神中利芒一闪,对谢青云已经是忍无可忍。那孩子身上的晦气这般重,应该叫他去佛门之地好好的受佛祖点化半年。
不过看儿子没多说,她也暂时歇下了心思,处置谢青云的事,她准备私下里去做,这会儿重要的是先让儿子安心养伤。
待大夫来给谢志贤检查一番后,确定只是一些皮外伤后,给他伤口撒了些金创药,又用纱布包扎了起来。嘱咐了几句按时换药,便离开了。
老太太这才放宽了心,招来小沈氏的身边的丫鬟,叮嘱这几□□食住行上都要细致,切不可马虎对待。丫鬟们自是诺诺应是,无有不从。
交代了丫鬟,老太太又和小沈氏闲话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告诉她,只有照顾好谢志贤,她才能有这享福的好日子过。
正说着话,夏柔进来禀报,说是谢青松和谢青颜两兄妹,刚才一回来便有些腹泻,现下越发的严重了。
小沈氏心下发苦,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拿自己的孩子喂泻药,火上浇油的将所有的罪名泼到谢青云的身上,只为了一举将谢青云打发走。他若能过继给二房最好,若不然,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老太太听着丫鬟的话,额上的青筋都跟着跳了跳,心下腹诽:谢青云这是开始祸害谢家了?
她站起身带着小沈氏一起去厢房看望两个孩子。
原本精神十足闹腾到让人头疼的两个孩子,现下蔫蔫的躺在那,原本红润的脸上,现下都泛着青,尽显萎靡之态。
听到祖母和母亲进屋来了,也只是转过脸来虚弱的唤了一声祖母和母亲,便眼泪汪汪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的像两只被遗弃的小狗。
老太太一下子软了心肠,大步上前,将谢青松抱在怀里,疼爱的说道:“怪道祖母自进家门就没看见你们两个人的影子呢,原来是病了啊!我的乖孙可受罪了。”
抬起头便对夏柔训斥道:“你和嬷嬷怎么照看孩子的?孩子病了不知道来通报,赶紧找大夫的吗?要是拖出个好歹,你们一个个的自去领罚。”
夏柔带着嬷嬷跪在地上,声俱泪下的哭道:“小主子早上还好着呢,回来再车上还又唱又跳的精神十足的,看着并没有生病的征兆啊。哪知道一回来就叫着肚子疼,这回来家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泻了三四回了。奴婢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这才歇了火气,叫丫鬟去将之前刚离开的大夫再去请来。转脸又对小沈氏说道:“你去照顾志贤,我在这里陪着孩子。”
小沈氏答应下来,转身出去了。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