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135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宁将军是位伟大的爱国者,我由衷地钦佩他。

  他跟我一样,爱你如珠如宝。

  我想,我这个没有信仰的人,现在祈祷是否还来得及?飘荡的魂灵,一半将永远跟我母亲在一起,而另一半,切盼它能有个安息之所,所以,请允许我以这种方式,永远地陪伴你。

  为我哭半天即可,不可多,我会不安。

  我也要象当初去美国你嘱咐我一样地嘱咐你,努力加餐,开阔心胸,做个强壮的好母亲。

  笔已秃,墨已枯,纸短情长,与卿暂别,来世再会。

  虎头绝笔 双十节于周家口”

  奉九无言地拿起小小的木雕:这是一架霍克三双翼军机,里面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容长脸,眉目俊挺,唇角含笑;女的戴着飞行帽,鹅蛋脸儿,拢着一根油松大辫儿,没有五官。

  一旁的包不屈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奉九还未出嫁时的模样。

  “还有什么消息么?佑安,不要瞒我。”奉九缓缓地摩挲着手下的雕像,平静地问。

  “宁老夫人于五月份去世了……”

  “奶奶……”奉九喃喃一声。“还有么?”她神情恬淡,包不屈细心观察,觉得她的心理承受力很强大,那不如就……

  “吉松龄先生、乌媚兰女士,过身了。”

  “……”奉九不可置信猛地站起身瞪着包不屈,手里的塑像都掉到了沙发上,“怎么会?!”

  包不屈一咬牙,干脆和盘托出,“今年一月底,吉参谋长一直压制宁军少壮派强行救出瑞卿的计划,被他们半夜摸进卧室,枪杀了;吉太太挡在他前面,先被杀的。”

  宁军已失去了主帅宁铮,又失去了另一位灵魂人物吉松龄,叱咤大半个民国时代的宁军,从此后分崩离析。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包不屈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一团平静的奉九的变化,立刻懊悔了起来:只一瞬间,她就开始抖着唇,面无人色,久久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小女孩般的悲鸣,早已偷偷躲在书房外以防不测的吴妈和秋声听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动静,是只有十岁的奉九跟奄奄一息的唐夫人诀别时才发出来过的。

  奉九只觉得天旋地转,人声嘈杂,许多人人来来去去乱成一团,她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奉九迷迷糊糊地醒来,耳边有人在絮絮地争吵,

  “包先生,您怎么就不知道匀着点跟我家姑娘透露这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呢?”

  “我光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不如一次交代个清楚,真没想到……抱歉了,秋声。”

  也就是说,她晕倒前听到的那些个比晴天霹雳还要可怕的噩耗,都是真的。

  人为什么要长大?那个时候,她和最要好的媚兰,过得多幸福——四平街、雪酥酪、盘山、红海滩、仙鹤、落水、飞蟹……

  她们这对生死之交,曾有过那么美好的少女时光。那个时候,她的虎头哥也只有轻愁,没有国恨。

  都怪自己,如果不是嫁给了宁铮,媚兰是不是就不会认识吉松龄,就不会嫁给他,就不会年纪轻轻丢了性命,小小的龙生就不会没了爹,也没了娘。

  他们夫妻的感情深沉如海,奉九可以想见,媚兰临去时挡在丈夫身前无所畏惧的神情,一定是,无怨无悔。

  她不愿醒来,不想醒来,虎头、媚兰、吉松龄,还有,被囚禁的她的爱人……在那一刻,连芽芽、坦布尔、甚至刚出生的安安都被她置之脑后了。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妄图沉进虚无海、忘忧乡,永远脱离这让人窒息的现实。

  忽然,她听到了一声声的悲切的呼喊,“干娘,干娘……你不能丢下我们啊!”

  是谁在呜咽?带着清凉的少年的嗓音?是平日里最是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龙生么?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不能逃避,绝对不行,这样怎么对得起龙生呢?怎么对得起他冤死的爹娘呢?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奉九昏迷了两天,包不屈他们第三天见到的,已经是一个与精神上与几年前毫无二致的奉九,她万分配合,积极进食、运动,好言好语地亲昵着长得像极了自家大哥的第三子,对芽芽和坦布尔越发慈爱,但对着龙生,她清澈的眼底往往瞬间就失了晴空一般的蓝色,而是飘起了几多红丝。

  又过了一阵子,从苏州仓皇逃进上海租界躲避战火,但很快也呆不住的唐度、唐奉先父子一家先期抵美,随后龙生的姥姥姥爷也被受了奉九所托的印雅格找到,和太太葛萝莉一起,带着老两口到了波士顿,于是宁宅这座乡下庄园,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姥姥姥爷来了,芽芽坦步尔乐疯了,龙生也乐坏了,更何况还有舅舅,还有不苦不咸两个哥哥——印雅格夫妇把人送到后,就回到了芝加哥,葛萝莉的父亲带着他们的小女儿住在那里,幸好他们都在东海岸,所以时不时地走动走动。

  家里从此后人声鼎沸,小孩子们跑来跑去,整座庄园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前一阵子个个谨慎做人的仆人们都轻松了许多,被逼再次逃亡甚至逃出了国的唐度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只是奉九没事儿就爱搂着龙生,直到有一次芽芽悄声跟她说:“妈妈,你可别总搂着来来哥了,他是大人了,觉得挺别扭的呢。”

  奉九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是啊,龙生已经十岁了,是个大男孩了。

  “龙生,我要跟你谈谈你爹和你娘的事情。”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到时候了。她捋捋龙生的头发,发质不软不硬,正如他越来越冷热适度的性格。

  “他们都走了,对么?”龙生轻声问。

  他是个敏感的孩子,早就觉察到干娘情绪不对劲儿。

  奉九一哽,缓缓点了点头,“是。”

  “他们在一起么?”

  “……是。”

  龙生忽然吁了口气,“我娘,只要有我爹就够了,那我就放心了。”

  奉九痛楚难当,双膝跪地,把懂事的孩子抱进怀里,泪流满面,简略地转述了当时的情形。

  “干娘,我还有您,还有芽芽,还有坦步尔,还有安安,还有姥姥姥爷,还有吴姥姥、秋姨,还有包叔叔……您看,我还有很多很多亲人。”

  龙生把她拉起来,按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在一旁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爹是为了爱国而死,我娘,是为了我爹而死,他们都死得其所。我爹能一直陪着我娘,这已经很好了……”说完,面前十岁男孩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龙生……”奉九抱着龙生大哭一场,宣泄了一年来郁结于心的几乎所有忧愤。

第112章 盼归

  一年前安顿下来后,孩子们已经上了当地的格罗顿小学:不苦很快到了十六岁,可以上大学了;不咸则进入了龙生和芽芽就读的小学。

  不苦这个奉九最爱的侄子,与小姑还是很亲昵,对芽芽这几个姑姑的孩子也是爱屋及乌、疼爱有加。

  小家伙除了个头见长,脑子也没闲着,挺有想法:虽家门口就有两所世界顶级大学,但就象所有的孩子都想离开家去外面读书,远离父母的管束一样,他申请了位于康涅狄格的耶鲁,对大儿子极为疼爱的唐奉先不得不答应。

  去了耶鲁后,不苦很快就因为出色的身体素质引起了棒球队教练安德森的注意而入选耶鲁棒球队,唐家的运动天分在那里得到充分发挥,他迅速成为校队的著名投手,并因身材颀长、长相英俊、性情温文而有了一大批的爱慕者,连大名鼎鼎的世界冠军,职棒“波士顿红袜队”都找上门来,希望他毕业后能加盟。

  不苦的新爱好很快带回了家里,只要放假回家,他肯定是拿着一根球棒在父亲特意给他开辟出来的场地上练习。自到了美国,稳重温厚的不苦已成为龙生、芽芽和坦步尔心服口服的魁首,他们对不苦大哥一脸崇拜,唯命是从。

  奉九很快发现不管什么事儿,如果她跟几个陆续处于不同叛逆期的小孩子说不通时,就找不苦去,没两句,几个小家伙就都乖乖点头了。

  看着大哥练球这么起劲儿,他们自然有样学样,一人要了一根球棒,认真学习棒球规则和技法,刻苦练习,坦步尔虽小,也拿着一根短不少的球棒跟着装模作样。

  很快,不咸和龙生都被格罗顿小学的棒球教练吸收进了校队,不咸是捕手,龙生是投手。

  奉九最是赞成小孩子进行体育运动。

  诗人席勒曾说过——“只有当人充分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完全是人。”

  体育运动能让压力得到排空,让天性得到释放,让性灵得到陶冶。而这种有身体接触、对抗性强的集体运动,非常适合培养孩子的合作精神,也有很强的示范效应。

  不咸和龙生在学校练习棒球时,芽芽也不甘示弱跟着跑得虎虎生风。因为跑位机灵,速度又快,不苦大方送出英文绰号“Hurricane”——美国东部的确非常容易发生飓风——中文外号“小旋风”,他们的小学并没有女子棒球队,但她因此被慧眼识珠的教练看中,也吸收进了棒球队,帽子一戴,谁也看不出她是女孩儿。

  到了春天,格罗顿小学棒球队参加了麻省小学校际棒球联赛,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取得了冠军,龙生还获得了当之无愧的“最佳投手”称号,当地记者得知队里还有一位年仅七岁的中国小女生捕手时,就更加惊讶了。

  决赛是在哈佛大学附近的麦迪逊小学举办的,颁奖仪式结束,他们没着急上车回家,而是一路游游逛逛,走进了哈佛校园。

  奉九刚才就没少给在场上积极奔跑的孩子们照相,现在更是要求几个孩子站到根本不是哈佛创始人的“创始人雕像”旁拍照。芽芽不像不咸和龙生那样乖乖听话,而是拒绝了妈妈让她入乡随俗地去摸这座坐像已被摸得发亮的靴子尖,以保佑自己更聪明的提议,漫不经心地说自己已经够聪明的了,奉九免不了揪了揪她为了打球方便而自己偷偷剪短的头发,让她谦虚点。

  当然,芽芽自己乱七八糟剪的鸡窝头,后来还是巧手的秋姨善了后,给她修出柔和圆润的发尾,要不真跟狗啃的一样了。

  趁着春假回家,正好陪着来看比赛的不苦看着小姑颇有点挫败的表情,忍不住抱着胳膊大笑,又拉过小表妹搂了搂,芽芽立刻欺上了表哥的身,象只树袋熊一样扒着不放——谁都知道哈佛和耶鲁之间“既生瑜何生亮”的情结,不苦这耶鲁学生怎能不对拒受蛊惑的小表妹感到欣喜?

  他们斜穿过一片树林,这里长满了典型的北美植物,伴生着火炬松的鹅掌楸、糖槭、枫香树气势汹汹地疯长着,高大的山毛榉败下阵来,委委屈屈缩进一小块领地里。走了两百多米,奉九发现,他们正在穿越一片墓地——美国人的生死观很豁达,死人往往与活人比邻而居。

  墓地空旷,只有一位白发老太太跪坐于一方白色的墓碑前,正用带来的水壶里的清水细细擦拭墓碑,动作轻缓,充满眷恋,埋在墓碑前的陶瓮里还插着一束耀眼的明黄色玫瑰。

  奉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墓碑,不免吃了一惊:墓主是典型的中国名字,似乎是“石锦堂”,根据生卒年,应该是于一八八六年二十六岁时殁,那个时代来到美国的有知识的中国人可极为罕见,所以,这不就是那批……?

  身穿莲灰色旧式长裙的老太太一回头,正好看到奉九他们,一双依然清澈的绿色眼睛里忽地闪出了急切,开口说道:“我刚刚去看这几个小孩子打棒球了,打得真好。你们,是中国人吧?”奉九点头称是,芽芽好奇地看着老奶奶。

  老太太神情大盛,激动不已,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要发生似的,她急匆匆地起身自我介绍,说她叫苏西?米勒?施,“我的丈夫,也是中国人,叫施锦堂。”她又特意用广东白话说了一遍,奉九听得懂,所以确认是“施”而不是“石”。

  奉九心下更加笃定,小心翼翼地问:“您的丈夫,是‘留美幼童’么?”

  老奶奶惊喜地望着她:“女士,你猜得没错,他是第二批。”

  “留美幼童”,不同于后来美国政府于本世纪十年开始,用庚子赔款选拔派遣的留学生,这些于一八七二年开始送往美国留学的年龄从十到十五岁不等的男童,都是从开明的沿海经商家庭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原定留学十五年,但清朝官员听信谣言,认为孩子们在蛮夷之邦学得一身“粗鄙之气,终日游戏,行为乖戾,数典忘祖”,遂于第九年断然中断了留学项目,任凭对这群耀眼的中国幼童抱有极大好感的美国各方面求情也无济于事,并要求他们马上回国。

  当时的美国耶鲁大学波特校长痛心地将当时的情形比作“精心浇灌的小树正要开花结果,却被强行停止生长,何其痛哉。”

  奉九对于这段历史耳熟能详:幼童们回国后很是捱过了一段里外不得好的痛苦岁月,但这九十六人中也还是产生了众多的杰出人物,比如“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民国第一任总理唐绍仪,清华奠基人唐国安,及一力促成退还因故意算错帐,而让满清政府一年多掏不少冤大头钱的“庚子赔款”的驻美公使梁城等。

  即使胆大妄为偷偷留下的寥寥几人中,比如容揆,这位著名的“中国留学生之父”容闳的族弟,后来也是成就斐然。

  当初这群以如此幼龄跨越万水千山,引起极大轰动的孩童们,人人一身官家统一置办的不合身的拖地长袍马褂,脑后倒拖一根长辫,以至于《纽约时报》报道他们抵达的消息时连性别也分不清,堂堂主流大报居然刊出“欢迎这群来自古老中国的年幼的女士和先生们”这样滑稽的新闻来。

  “当初,他一来就被安排住到了我们家,五年后,我们恋爱了。”年逾古稀的苏西的双眼晶亮起来,双颊也泛起了红晕,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青春年少的岁月。

  “他的棒球打得特别好,挥棒姿势洒脱极了,很像这个漂亮小伙子。”她指了指龙生,芽芽跟着一乐,龙生瞅她一眼,垂眸向老夫人微微鞠躬致谢,顺手上去揉芽芽肉头头的耳垂儿。

  苏西的神情很亢奋:“只不过,头几年,他还不敢剪掉发辫,所以挥棒时辫子跟着乱飞,形成各种怪异的角度,很是有趣,还有体育记者因为抓拍到辫子和球棒完全平行的神奇画面而获了摄影大奖。”大家听到这儿,都笑了起来。幼童里第一个剪发辫的,就是极富反抗精神的容揆。

  看这群中国人对她丈夫的故事这么感兴趣,苏西也很高兴,越讲越来劲,“就跟几乎每一个留美幼童一样,他也非常优秀,不论是各门功课、运动,还是跳舞。可是后来,清朝要求他回国,他舍不得我,也舍不得美国未完成的学业,所以我的家庭和朋友们,就帮着偷偷把他留下来,躲躲藏藏好几年……终于,他从哈佛毕业了,我们也结婚了。”奉九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的素净的黄金婚戒,看来……

  “我们说好了,等中国的风声不那么紧了,他的学业也完成了,我们就一起回到中国去。只可惜,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我们的幸福日子没过几年,他就因为拼命学习和工作而得了肝病,没熬多久就过世了。”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连坦步尔都静静地望着她,忽然走过去,揪着衣襟上别的小手帕替她擦去了眼泪。

  苏西感激地亲了亲坦步尔的小手,“临去世前,他反反复复地提起,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回国工作,辜负了国家;还有,路途遥远,魂魄无法归乡,他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最大的惩罚。这是真的么?”

  看来,施夫人从此之后,并没有再遇到其他能谈得来的中国人——也是,施先生毕竟是私自留美的。

  不过大概还有别的原因:自一八八二年开始,美国,这个自称是全世界民主自由灯塔的国家,居然通过了一条臭名昭著的只针对中国人的《排华法案》,禁止绝大部分的中国人进入美国。

  究其原因,脱不开帮助美国修建了西部铁路的普通中国人,在工程实施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勤奋、坚韧及高智商,使骨子里优越感十足的白人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这是典型的吃饱了骂厨子,狭隘自卑,完全忘记了在每一根枕木下,都有一个因为修建铁路而劳累死去的中国劳工的遗体。

  她抬头望着奉九,眼里露出恳切和哀求,奉九赶紧安慰她:“当然不是,我们有办法的,正好我们这边有人近期要回中国去,如果在坟墓前呼唤施先生的名字,再把他的一套旧衣物带回国,安葬于他的家乡,这样,他的魂魄自然就能回去了。”奉九打定主意,要请包不屈这个广东人帮忙实现施先生这个老乡的遗愿。

  “天呐,能这样就太好了。”苏西惊喜异常,连连道谢——让她愁眉不展多年的难题有望得到解决,她都要落泪了,“他的家乡,我一直记得的,就在广东香山黄梁镇龙眼村。”这个地名,她也是用非常标准的广东白话说出来的,奉九听了更觉凄然:看样子,苏西没有再嫁,孤儿寡母,生活已是不易,哪能有多余的精力再实现亡夫这个本也不易实现的愿望,毕竟,中美之间隔着广阔的大洋。

  此时只剩她们在轻声交谈,小孩子们已走出墓地,自顾自地爬树、摘花薅草地玩儿起来了,只有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的不苦跟在身边静静地聆听。

  “当年度蜜月时,我们曾坐火车去了费城、纽约、华盛顿,后来还去过黄石,连看了好几天老忠实泉喷发,还很幸运地见到了难得一见的灰熊,还有大角麋鹿,一点不怕人,跟着我们走;我们还偷偷下去用温泉水煮了鸡蛋,其实,游客是不被允许这么做的。那个时候,我们象在梦里一样幸福……”回忆起与亡夫的青春往事,苏西满脸的褶皱都舒展开来,一双纯净的翡翠眼睛,让人依稀得见少女苏西的迷人风采。

  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原本变得高亢的声音也转向切切,“不过,自从我丈夫去世,我就再没出过这个镇子了。”

  正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一声佯装的抱怨,“妈妈,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一位五十多岁的黑发妇人出现了,她的五官有非常明显的华人血统特征,穿着典雅考究。看到在一旁玩耍的孩子们,立刻很热切地跟奉九打了个招呼,起劲地夸赞着他们的出色表现。

  看着苏西眼有泪痕,这位苏西刚刚脱口而出称之为“囡囡”的女儿一脸心疼的模样,搀起母亲就要匆匆离开;老太太急了,奉九赶忙上去,跟“囡囡”说明了情况,黑发太太大为感动,一再感谢他们对亡父的挂念,他们互换了地址,苏西这才笑容满面地由女儿搀着回去了。

  不苦大为感慨,说起了自己在耶鲁棒球队的事儿:原来,慧眼识巨的安德森对不苦这个中国孩子寄予厚望是有原因的——他毕业于耶鲁的爷爷常常提起,六十年前,曾有一支由中国留美幼童组成的耶鲁留学生棒球队,风头无两地打遍美国大学无敌手,并在不得不提前回国途经旧金山时,打败了主动邀战的当地著名职业棒球队奥克兰,轰动一时,让当地华侨欣喜若狂——毕竟,棒球是美国的国球;还有一位留美幼童作为耶鲁划艇队舵手,率领队员连败老冤家哈佛划艇队。

  英文名为弗兰基的不苦很快成为著名投手,蜚声耶鲁校园之际,安德森教练曾得意地告诉他说,“虽然最开始你不为所动,我可没着急,直接带你去了校史馆一趟,看了看以前你们的‘铁路之父’詹天佑率领‘东方人’棒球队挥棒的英姿,不是因此大受触动,立刻答应入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