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沈柏颔首应下,进屋看见茶白在外间铺了一张木床,见她回来,茶白立刻福身行礼,笑盈盈的说:“奴婢和绿尖以后睡在外间,少爷有事随时可传唤奴婢,奴婢们绝对不会影响少爷做事的。”
京中其他贵少爷都是这样安排的,只是沈柏身份特殊,所以府上一直没给她安排通房丫鬟。
沈柏点头,回头看见李杉恭恭敬敬站在房门口,脸上没有任何失落或者不安,如同一棵青松,不会逾越半步。
他是宫里的人送到沈柏身边来的,沈柏从睦州带了绿尖和茶白,明摆着是不再像之前那样用他,沈柏这样做也是在试探背后那人的底线。
看那人只是单纯的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还是想要完全掌控她的生活。
下人很快送了热水来,沈柏脱了衣服坐进浴桶,绿尖和茶白一左一右帮她擦身。
在自己家和在外面完全不同,沈柏放松下来,趴在浴桶边缘,整个人舒服得不行,满足得直哼哼:“真舒服,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两位美人手法太到位了。”
绿尖和茶白被逗得笑起,绿尖出去转悠了一趟,听到一些八卦消息,忍不住问沈柏:“少爷,奴婢刚刚听说夫人快要临盆了,你一会儿要去看看吗?”
沈柏眼皮微掀,淡淡的说:“别叫她夫人,那是我爹的继室,我娘早死了。”
绿尖咋舌,万万没想到太傅府是这种情况。
她和茶白都铁了心跟着沈柏,顿时升起护主的心思,担忧的对沈柏说:“少爷,我听府上的下人说,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个男胎,若当真如此,少爷日后在府上的地位……”
茶白比绿尖年纪稍长,知道像这种高门大户最忌讳的就是下人挑唆主子,立刻横了绿尖一眼:“胡说什么,少爷自有分寸,轮得到我们在这儿说话么?”
绿尖连忙低下头去,沈柏赞赏的看了茶白一眼,教导绿尖:“你们是小爷的人,府上和城中有什么消息,打听到了可以说给小爷听,至于该怎么做小爷自有分寸,你们不要随便说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绿尖小脸发热,连忙点头:“谢少爷教诲,奴婢知道了。”
孙氏是夏初查出身孕的,现在马上要过年了,她的肚子确实该大了,算算日子,应该是年关那几天就要生产。
这小孩儿倒是会挑日子,日后年年生辰都是普天同庆呢。
沈柏笑笑,叮嘱两人:“我和这个继娘关系不怎么样,你们平日在府上注意避着她院子里的人,免得惹出是非,反正没什么事就待在书韵苑里,府上有规矩,她的人也不敢进这里来。”
茶白和绿尖同时应下:“是。”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沈柏胡乱吃了点东西便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绿尖和茶白也寻了绷子坐在外间安安静静的学女红。
从睦州到瀚京,从乌烟瘴气的清韵阁到雅致清幽的太傅府,两人直到现在都还有种踩在云层上的不真实感。
她们竟然成了当朝太傅独子的贴身丫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沈柏这一觉直接睡到晚上,晚饭时绿尖叫她吃饭她也没起,怕她饿着,茶白托厨房的人把饭菜放锅里温着,这样她随时醒了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赶了好几日的路,绿尖和茶白也累了,晚上打水帮沈柏擦了下脸,也熄灯睡下。
刚睡着没多久,窗户传来轻响,两人立刻坐起来,正要过去查看,窗户被撬开,一个高大的黑影钻进来。
绿尖下意识的想尖叫,被茶白捂住嘴。
黑影朝两人走来,今晚月光挺亮的,借着冷幽的月光,两人看见顾恒舟紧绷着的脸,茶白诧异的低呼:“顾护卫,你怎么来了?”
顾恒舟看见两人也是皱紧了眉头,没想到沈柏竟然把她们从睦州带回来了。
看出他是来找沈柏的,茶白压低声音说:“少爷从宫里回来就睡下了,晚饭也没吃,顾护卫可是有要事要找她?”
两人睡在外间,和沈柏同处一室,看来是已经知道沈柏是女儿身了,顾恒舟眉心拧得更紧,没想到沈柏竟然如此大胆,会轻信烟花之地的女子。
但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顾恒舟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递给茶白:“黑瓶是外伤药,蓝瓶是祛疤的,她自己总是忘记搽药,你们看着给她用。”
大晚上专程来送药?
茶白意外,接过瓷瓶拿在手里,疑惑的问:“顾护卫怎么不等明日亲自把药送给少爷?”
顾恒舟没回答这个问题,眼神凛然的扫了茶白和绿尖一眼,沉沉道:“照顾好她,若对她有半点不利,我饶不了你们!”
顾恒舟语气里满是冷煞的杀意,茶白和绿尖后背发凉,连连点头应是,又听见顾恒舟命令:“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说完悄无声息的离开。
茶白起身把窗户重新关上,绿尖小声道:“这个顾护卫该不会也知道少爷的秘密吧?”
茶白把药瓶收好,掀眸看了绿尖一眼:“你忘记少爷之前说过的话了?”
绿尖吐吐舌,她虽然在烟花之地待了许久,却还保持着少许孩童心性,掀开被子等茶白重新躺下,亲昵的抱住茶白的胳膊:“我记着呢,咱们能离开那个地方都是少爷的功劳,以后少爷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牢记在心里,姐姐放心吧。”
茶白拍拍她的胳膊,郑重的说:“少爷是要做大事的人,对她来说,我们就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但她看到了我们,还把我们带到这里,日后若是有人要伤她,我们定要第一个挡在她面前。”
“姐姐说的是,这个世道是人吃人的世道,少爷这样的人太少了,能在她身边做事,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分。”绿尖点头附和,说完又好奇的问,“那今晚的事,我们到底告不告诉少爷啊?”
茶白在绿尖额头上重重戳了一下:“你说呢?忘记自己是谁的奴婢了?”
沈柏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绿尖风风火火的让人去打热水来给沈柏洗漱,茶白则从柜子里翻出两套衣服让沈柏选。
茶白说:“少爷柜子里的衣服大多大红大紫,浮夸得很,衬不出少爷的俊雅风姿,少爷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从库房挑两匹布给少爷做几套素雅的冬衣吧。”
沈柏脑子还有点懵,一个劲儿的打哈欠,听见茶白说素雅二字,立刻开口:“打住,你家少爷可从来不是什么素雅内敛的人,衣服什么的越是浮夸越好,不管在什么地方,小爷都要做最惹眼的那个!”
她的个子是硬伤,五官也生得秀气,若是再往素雅方向打扮,不说让人看出破绽,也总是会让人觉得太没有男子气概,穿得浮夸纨绔一点多少还能转移下别人的注意力。
茶白心思灵敏,一下子就猜出沈柏的意图,也没坚持,笑道:“少爷生得俊美,穿什么都是好看的,那今日穿那身芙蓉色花开富贵华服可好?”
沈柏点点头,绿尖已端了热水进来,坚持不让沈柏自己动手,帮沈柏把脸擦脸擦手,擦完又仰头,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沈柏:“少爷,茶白姐姐与你说了吗?”
沈柏狐疑:“说什么?”
绿尖笑弯了眉:“昨天夜里,顾护卫来看过少爷,还拿来两瓶药,一瓶治外伤,一瓶祛疤,怕少爷老是忘记搽药,还特意嘱咐奴婢们替少爷记住。”
大清早听到这个消息,沈柏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她舔舔唇问:“他还说什么了?”
见沈柏高兴,绿尖便绘声绘色的把顾恒舟威胁她们照顾好沈柏,不许伤害沈柏的话学了一遍。
沈柏眉眼弯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哎呀,顾兄这性子也太别扭了,喜欢就喜欢喽,光明正大的对她好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的,怪让人惊喜的。
绿尖和茶白在风尘场所摸爬滚打惯了,一看沈柏这样子就是初生情愫的小女儿形态,眼底都发着光。
绿尖和茶白没被人这么喜欢过,也没这样喜欢过别人,绿尖还是耐不住性子,好奇的问:“少爷,你是不是喜欢顾护卫呀?”
茶白刚想阻拦,便看见沈柏重重点头,用势在必得的语气说:“当然喜欢呀,他注定是逃不出小爷的手掌心的!”
沈柏抬手做了个握拳的姿势。
茶白还记着沈柏如今是男子身份,紧张的四下张望,沈柏懒洋洋道:“小茶茶别紧张,小爷喜欢顾兄的事满城皆知,不必藏着掖着,日后你们再见到顾兄也不用保持距离,日后咱们总会是一家人的。”
“……”
茶白和绿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别说女子,就是男子之中敢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满城皆知的也很少。
两人愣了好一会儿,还是绿尖先回过神来,为沈柏加油鼓气:“少爷说的是,奴婢相信少爷一定能和顾护卫在一起的!”
这话听着舒坦,沈柏一早上唇角都是勾着的,换好衣服后,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去前厅吃饭,没想到一进门却看见寒辰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主位,沈孺修坐在旁边,一看见沈柏便沉了脸:“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才起!”
“我是奉旨在家休息,这可是陛下昨日在御书房亲口说的,爹你凶我做什么?”沈柏满不在乎,走到寒辰右手边坐下,见桌上饭菜都还没动,立刻跟她爹提意见,“爹你明知道我起得晚,怎么不让人家大祭司早点吃饭,非要等我这不是明摆着想让大祭司饿肚子么?”
老子等你还等错了?
沈孺修气得眉头打结,又要骂人,寒辰淡淡开口:“吃饭吧。”
沈柏吃饭比谁都积极,不等沈孺修应话,便抄起碗筷吃东西,也不把寒辰当外人,把自己觉得好吃的菜都夹寒辰碗里。
沈孺修看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咬着牙低吼:“吃你自己的,你不嫌脏大祭司还嫌脏呢!”
事实上寒辰的确有点嫌弃沈柏,那筷子她往自己嘴里放过,沾了口水,这些菜自然也沾了她的口水。
寒辰活这么大,别说与人共用一双筷子,便是同桌吃饭的机会都很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夹菜给他。
沈柏冲沈孺修翻了一记白眼:“爹,照你这么说,就该安排人单独为大祭司准备一份吃食,这样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不是更不干净?”
沈柏越说越恶心了,沈孺修还想教训她,寒辰拿起碗筷默不作声的吃饭。
沈柏得意的挑眉:“行了爹,人家大祭司不嫌弃我,你别废话了。”
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沈孺修被气得没了食欲,沈柏很快吃完放下碗筷,等寒辰也吃完,两人立刻出门转悠。
恒德帝给寒辰安排了一辆两乘的大马车,还有八个禁卫军护送,和亲王出行的仪仗差不多。
沈柏看得眼角抽了抽:“大祭司,你要坐这个游玩瀚京吗?”
寒辰偏头看着她:“不然呢?”
沈柏眼珠灵活的转了转,古灵精怪的说:“这样玩你肯定玩得不痛快,你若是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如何?”
她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而且一看就知道脑子里藏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实在让人没办法拒绝。
沈柏等了一会儿,全当寒辰默许了,让那些禁卫军偷偷在暗中保护,不要跟着他们,然后拉着寒辰去了最近的成衣铺。
既然要一起玩,那大家就都是兄弟。
沈柏问成衣铺的伙计要了一顶帽子,跟寒辰说话的时候很自然的改口:“辰兄,你这头银发太惹眼了,我知道你生性低调,一定不喜欢一路上都有人打量你,所以咱们要先戴顶帽子把头发藏起来。”
昭陵男子都有戴冠帽的习惯,商人多戴圆顶小帽,这种帽子颇有些小家子气,和寒辰高冷绝尘的气质不符,沈柏挑来挑去,挑了一顶书生的布帽。
寒辰身份摆在那里,沈柏没让伙计动手,自己亲自上手捞起那一头银发。
银发比想象中柔软顺滑,沈柏忍不住有点羡慕:“辰兄,你这头发用什么东西养护的啊,也太柔顺了吧。”
寒辰没有说话,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穿梭在发间的手指清清楚楚的提醒着他,有个人在触碰他的脑袋,抚弄他的头发。
那指尖很纤细,动作看着虽然豪放,力度却放得很轻柔。
沈柏帮寒辰把头发都拢到一起,歪着身子试探着问:“辰兄,这样会不会太紧?”
寒辰掀眸和她对视,意味不明的问:“谁让你碰我头发的?”
沈柏浑身一僵,狐疑的问寒辰:“东恒国有律法说别人不能碰你的头发吗?还是你的头发其实有剧毒,如果我碰了会死?”
问这话的时候,沈柏一直没松手,一点也不怕死。
寒辰眸底涌动着复杂的冷芒,半晌冷淡道:“不会死。”
就是从来没人碰过而已。
沈柏舒了口气,麻溜的用发带帮寒辰把头发束好然后戴上帽子。
一头银发被完完全全挡死,沈柏的目光又落在那个黑白相间的面具上。
她在东恒国是见过寒辰没戴面具的样子的,可见这个面具是可以摘下来的,不过想到那个碎裂的悲喜面,这次沈柏没敢轻举妄动,问寒辰:“这个面具也挺惹眼的。”
寒辰直接说:“不可以!”
“哦。”沈柏点点头,对寒辰说,“那我们走吧。”
沈柏没带钱出门,直接让伙计去太傅府管账房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