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两人一起从成衣铺出来,寒辰那头银发虽然被盖住,脸上的面具和一身华服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东恒国各地都有祭司,他们全都会戴面具,在东恒国如同道僧一样存在,行走在外面并不会惹来太多人的关注。
感受到这些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寒辰有些不自在,沈柏在旁边小声嘀咕:“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偏偏要把脸挡住,真是白白可惜那张脸了。”
寒辰耳力不错,把沈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冷声问:“你说什么?”
沈柏咧嘴笑得明媚:“我没说什么呀。”
寒辰还想再说点什么,沈柏意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撒丫子跑过去,小贩儿热情的说:“这位公子,买个面具吗?”
这个摊上的面具花样挺多的,不过色彩都很艳丽,花纹很好看,并不像寒辰脸上那个色调那么冷沉。
沈柏好奇:“如今也不过节,你上哪儿弄这么多面具来卖?”
小贩的口音不像是瀚京人,笑着回答:“过不久就是陛下大寿了,到时整个瀚京三日不闭城门,各地的商客都在往瀚京赶,到时京中一定有很多世家小姐也要出门凑热闹,这些面具肯定能全部卖出去,我就指着这一次赚一笔钱回家过年呢。”
三日不闭城,到时城里必定人来人往,面具是比面纱要好用多了。
“那你肯定生意兴隆。”沈柏笑着说,从一堆面具里挑了个最花哨的,“这个多少钱?”
“感谢公子为小的开张,收公子五文吧。”
五文钱也不好让人专门去太傅府要,沈柏在身上寻摸了一圈也没摸到钱,扭头问寒辰:“辰兄,你身上有钱吗?”
寒辰:“……”
他看上去像是会带钱出门的人?
寒辰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沈柏正要再想其他办法,一只手斜插进来,拿了一锭碎银给小贩,温声道:“再要一个,不必找了。”
小贩儿喜出望外,双手接过碎银,选了一个最素雅的递过去。
沈柏好奇的回头,看见吴守信穿着一身银灰色锦衣站在旁边,挑眉:“吴兄怎么在此?”
吴守信先冲寒辰拱手行了一礼:“礼部尚书嫡子吴守信,见过大祭司。”
寒辰颔首算是应答,吴守信这才看向沈柏,温声道:“听说你从东恒回来了,想到太傅府看看,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回礼送了,东恒国的大祭司还跟他们一起回来给恒德帝贺寿,解了吴忠义最担心的事,吴守信想和沈柏打好关系也是正常的。
沈柏扬扬手里的面具:“谢啦。”说完把面具戴到脸上。
沈柏脸小,面具大了不少,她第一次戴没经验,手在脑后弄了半天也没系上,吴守信刚要帮她系上,寒辰先一步伸手抓住绳子。
沈柏毫不客气,立刻松手,笑道:“辰兄,谢啦。”
吴守信自己也把面具戴上,问沈柏:“你们要去哪里玩?我身上带了不少钱,可以帮你们付钱。”
他大可把钱袋直接给沈柏,偏偏要跟着一起去,沈柏只当他是想跟寒辰多说会儿话,便送了个顺水人情,点头:“如此也好,今日就先在城里转转,今晚回去后,我再做个详细的游玩安排,吴兄若是有时间,接下来几日都可同游。”
沈柏主动发出邀请,吴守信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
三人都戴上面具,落在寒辰身上的目光便被分散许多。
沈柏很是新奇,戴着面具不停地四处打量,对其他人目光全然不在意。
没一会儿,见到有人卖糖人,沈柏立刻兴冲冲的带着两人走过去,对做糖人的老者说:“老人家,给我做一头猪。”说完得意的对寒辰说,“这位是咱们瀚上京最好的糖人师傅,只要你能想出来的形状,他都能做出来,特别厉害!”
吴守信放了一锭碎银到老者的钱罐里,低声说:“你第一次吃的糖人是从我手里抢的吧?”
沈柏横眉:“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头一天抢了我的糖葫芦,我会抢你的糖人?是你不义在先!”
这事沈柏记忆犹新,提起来还很是气愤,吴守信不知道为什么被戳中笑点,掩唇笑起,说:“那今天算我给你赔礼道歉吧。”
沈柏理直气壮:“自是应该给我赔礼道歉!”
两人说着话,糖人已经被吹出来,是只圆滚滚胖嘟嘟、憨态可掬的猪,看上去很是可爱。
沈柏拿到寒辰面前炫耀了一下:“如何,活灵活现吧?这在你们东恒国可没有的。”
寒辰鼻间溢出一声嗯,看了那只猪一会儿,目光便不自觉挪到沈柏身上。
面具挡住了她的面部表情,却挡不住她弯月一般明媚的眉眼,眼底眸光攒动,折射出细碎的亮光,比任何事物都更吸引人。
吴守信看不下去,轻咳一声,刚想提醒沈柏她是来陪大祭司游玩的,而不是自己玩,余光不经意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脱口而出:“那好像是世子殿下。”
顾兄?
沈柏立刻回头,一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顾恒舟。
今天顾恒舟难得穿了一身绛红色绣飞鱼华服,颜色鲜亮,掩盖了他周身的冷峻气息,衬得他越发俊美好看。
更难得的是,他身边站了个很漂亮的姑娘,那姑娘穿着一身姜黄色绣芙蓉长裙,腰肢细软,秀发如墨,面上的薄纱随风轻轻晃动,美好得不像话。
那姑娘正踮着脚凑到顾恒舟耳边说话,虽然看不清她的完整面容,这画面也依然让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郎才女貌这样的词。
沈柏扬眉,这不是姜太尉家的嫡女姜琴瑟么,顾兄今日怎么也有时间陪她出游了?
吴守信问沈柏:“要过去打个招呼么?”
“不用!”沈柏果断的说,一口咬掉那只猪半截身子,而后对寒辰说,“白日咱们先在城里转转,晚上我带辰兄和吴兄一起去游船,最近城中的画舫生意一定很好。”
沈柏说完朝着和顾恒舟相反的方向出发。
三人先去凤梨阁看了一场皮影戏,然后去追鹤楼点了一桌特色菜,听说书先生说故事,说的也不是别的,是沈柏他们在谌州为民除害的事。
赵彻光明正大的入京,太子殿下微服出巡惩奸除恶的事很快在民间宣扬开来,说书先生立刻加以润色编成跌宕起伏的故事。
故事主要突出的是赵彻的英明睿智,沈柏和周珏都成了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沈柏听得津津有味,吴守信忍不住问:“听说谌州州府家的祠堂被烧了,可是你纵的火?”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吴兄,在你眼里我难道是那种会烧人祠堂,搅得人祖上不宁的人?”
吴守信:“……”
但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会干这种事。
“吴兄,你这是什么眼神?”沈柏挑眉,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楼下传来喧闹声。
沈柏好奇的走到窗户边,街道两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巡夜司派了人在街道两边维持秩序,片刻后,一个穿着黑色甲衣扛着红色军旗的人骑着一匹漂亮的黑棕马疾驰而来。
片刻后,一支整齐浩荡的队伍缓缓走过长街。
所有人着黑甲戴银盔,手执长戟腰佩长剑,每个人长戟上的红缨都呈暗红色,那是在疆场沾染的血雨腥风。
为首那人骑着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他穿着金色莲花铠甲,年逾半百,骑在马上背脊却挺得笔直,他没有拿长戟,腰间只有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剑,眸光却比铠甲折射的亮芒更加锋锐逼人。
原本喧闹的围观百姓安静下来,一股冷肃的血腥气无声的铺染开来。
瀚上京的繁荣安宁,在一瞬间被战场的刀光剑影冲撞成碎片。
这是这座城的百姓感受战场厮杀的最近距离。
寒辰和吴守信也走到沈柏身边,沈柏抬抬下巴,用非常自豪的语气对寒辰说:“辰兄,你看,这是我们昭陵最厉害的大统领。”
话落,扛军旗的人已经到了皇宫门口,肃穆的号角声自皇宫深处传来,然后是守门禁卫军的齐声高呼:“恭迎镇国公入宫!”
第85章 我陪爹喝!
从玄武门进宫,九道宫门皆大开着,守门的禁卫军和宫人恭恭敬敬立在两侧,沉肃的号角声一直未曾断绝。
待镇国公到了宫门口,禁卫军统领高升说:“陛下有令,镇国公不必下马,可策马入宫!”
除了历任帝王,宫中不许有人骑马、乘坐轿撵。
恒德帝此令,给足了镇国公面子。
顾廷戈没有推辞,直接策马进宫。
一路畅通无阻,一刻钟后,顾廷戈策马到了议政殿。
百官早就下朝各自回家,此刻议政殿内,只有恒德帝一人。
顾廷戈在议政殿门口勒了马缰绳停下,翻身下马,简单整理了衣冠,大步跨进议政殿。
他步子大且沉,踏得殿内光亮整洁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上的金甲也跟着发出哗啦的声音,将战场上的血腥厮杀也带入议政殿中。
昂首阔步走到最中央,顾廷戈取下佩剑掀开衣摆笔直的跪下,双手将佩剑高举,沉声高呼:“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浑厚响亮,中气十足,带着势不可当的骁勇气魄。
距离上次顾廷戈进京述职已经过去五年了。
他高举着的那把佩剑是恒德帝亲赐的,上斩昏君,下斩奸臣,为的就是怕山高皇帝远,会有什么事对他不利。
他是昭陵最英勇的大统领,若是无他,昭陵的山河将岌岌可危。
恒德帝问:“爱卿在边关戍守五年,此剑可有饮血?”
顾廷戈稳稳举着那把剑,高声回答:“陛下英明,治国有方,江山有福,此剑未曾饮血!”
恒德帝起身,一步步走到顾廷戈面前,并未接那把剑,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
两人年岁相差无几,自年少到如今,走过了近四十年的时光,是君臣,亦是知己。
时隔五年,两人两鬓皆添了白霜,脸上也多了皱纹,不过顾廷戈作为武将,眼眸依然明亮坚定,看上去反倒比恒德帝更有精神一些。
恒德帝重重在顾廷戈胳膊上拍了两下:“见到镇武,朕就安心了。”
镇武是顾廷戈的字,如今整个昭陵,也只有恒德帝有资格这么叫他了。
顾廷戈笑笑,一身的肃杀消散不少,问:“微臣回京路上听说此番太子殿下押运回礼去了东恒国,一路上做了不少让百姓拍手称快的事,殿下年少有为,陛下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提起赵彻,恒德帝眼底闪过欣慰,点头道:“淑娴虽然去得早,但睿玄这孩子的心性像她,是很让人省心。”
先皇后的品性自是极好的。
回了京中,顾廷戈放松不少,与恒德帝又是故人,如同寻常老友重逢,拉着家常:“太子殿下明年就及冠了,太子妃之位还空悬着,京中这么多世家小姐,殿下难道挑不出一个中意的?”
未免皇嗣自相残杀,一般都会早早确定储君,为了储君之位稳固,也会早早确定太子妃人选,这样好及早稳固朝纲,便是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动摇根基。
顾廷戈膝下只有顾恒舟一个儿子,又常年不在京中,问这个问题可以没那么多忌讳,恒德帝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朕的儿子?你家行远明年就要去灵州做校尉了,也还没娶世子妃,你就不着急?”
顾廷戈笑道:“听说这小子今年秋猎拔得头筹为微臣争取了三个月的假期,微臣自然要为他做主把终身大事定下!”
“如此甚好!”恒德帝也跟着笑笑,不过片刻后笑意便变得很淡,轻声说,“睿玄此番前往东恒,发生了不少事,朕有点担心他年少气盛,会沉不住气。”
顾廷戈没听说赵彻他们此行的细节,但同为父亲,大概能猜到恒德帝到底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年轻人有血性和冲劲儿是好事,昭陵的万里河山迟早要交到他们手上,殿下不必过于忧心,让他们随心去做,就算真捅出什么篓子,微臣和陛下多少还能帮他们收拾一下烂摊子。”
这话说得有理,恒德帝勉力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了顾廷戈一些军中事务,然后才说:“今年因为朕的五十大寿,礼部已经用了不少银子,朕就不单独再给镇武你接风洗尘了,过两日与行远和东恒国大祭司并作一场宴会,镇武应该不会介意吧?”
顾廷戈对这些外物不甚在意,拱手道:“陛下考虑周到,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