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衮衮
戚老太太被他盯得不寒而栗,霎着眼睫回避,抿了抿唇,又起身想去拉他的手臂。
戚展白却扬手躲了开,“唰”地抽出腰间的佩剑。
戚老太太吓得慌忙躲开,脸色唰白,抖着指尖,“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沈岸虽与她立场相对,但此刻还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挡在戚老太太面前,“你这是要做什么?就算她不是你的亲祖母,但至少也是你的长辈。别忘了,你身上还流着一般戚家的血!”
沈知确也匆忙上前拦人,“戚兄,三思啊!”
戚展白惨然一笑,“我此生至恨,便是这半身戚氏的骨血。”
边说,他边伸出左手握住利刃,当着他们的面,缓缓抹过剑身。鲜血如注,沿着他掌心不断流出,泅染银白剑刃,淅淅沥沥底在他脚下的地上,片刻便红了一片。
三人惊愕至极,以致不能言语。
戚展白却仿佛不知,更感觉不到痛,双目凛然望住他们,更望住戚老太太,“您养我这二十年,我亦保了戚氏门楣数年。如今,我便以这半身血脉,偿还余下的年岁。”
“从今往后,我与您、与戚家,再无任何瓜葛!”
一字一句,皆是从他腹喉深处吼出,伴着齿间磨砺声。
长剑“咣啷”坠地,他亦转身离去,长风卷起他玄色袍角,直至最后身影完全融于夜色之中,他都没再回过一次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醒来会补二更,保证晚上十二点前会更。
成亲啊,番外啊什么的都会安排的,放心吧。
第52章
沈黛这一觉睡得很是不踏实。
梦中光怪陆离, 什么景象都有。一场大雨贯穿始末,打落了花枝,也冲毁了墙垣, 一直下一直下, 她被困在其中,就没瞧见过太阳。
戚展白就站在雨幕深处, 没打伞,也没披蓑衣。
他神色极是痛苦,雨珠滑过他似微微扭曲的俊容, 华贵的锦衣被大雨淋得皱皱巴巴,整个人都在哆嗦, 像一只失魂落魄的丧家犬,全然没了昔日怒马鲜衣的意气风发之相。
沈黛心里跟针扎一样, 想冲过去抱住他,却被中间一堵无形的墙阻挡着,任凭她如何捶打,他都听不见,转身越走越远, 身影被雨幕彻底吞没。
“小白!”
沈黛大呼一声,“唰”地睁开眼,拥着被子惊坐而起。边上响起一阵“滋啦”的椅子磨地声和脚步声, 很快, 面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递给她一盏温茶。
却不是戚展白。
“昭昭,怎么了?可是叫梦魇着了?”沈知确急切地问,见她额上满是湿汗,忙抬袖帮她擦。
沈黛摇摇头, “无事。”
她接过茶盏抿了口,平复心绪,视线一一掠过屋内每一个人。
沈岸、春纤、春信、雪藻,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大家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唯独没有......
想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和方才的梦境,沈黛的心骤然收紧,一把抓住沈知确的手臂,“小白呢?难道没从火里救出来?”
她这一抓,手劲极大。纵使是沈知确这等习武之人,也不禁疼得倒抽气,腮帮子都快吸到牙上。
先是为“小白”这称呼茫然了会儿,沈知确才缓过神,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垂眸长吁短叹:“你昏迷了足足三日,这三日发生了许多事。”
都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沈知确斟酌着,尽量用最温和的方式,将一切告诉她。可沈黛听完,仍是眼前一黑,双手撑着床沿,才不至于倒下。
她能猜到,苏含章的身世可能还有隐情,但她却从未想过,揭开这道隐秘的疮疤后,受伤最深的竟会是戚展白?
“昭昭你身子才刚康复,切莫激动。”沈知确给她倒了杯水,附上鬼医留下的药丸,一并递过去。
沈黛却没心情搭理这些,仰头看着他,急急追问:“小白呢?他在哪儿?”
沈岸唇瓣翕合两下,沉默了。
“他不见了。”
戚老太太佝偻着背,精神不济,软塌塌地缩坐在玫瑰椅里,声音跟破风箱似的。
三日的时间并不长,却似世间最锋利的锉刀,生生磨去了她多年身居戚家高位的积威。而今的她,没了锋芒,也没了锐气,就只是一个茫然无措的老人。
“我们寻了他三日,把柳州翻遍了,也找不到他人。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他,他如今恨我,怨我,不肯认我,我都认了,这本就是我该受的,但他断不能这般作践糟蹋自己!”
她浑浊的双眼慢慢蓄出泪花,捶胸顿足,犹自悔恨不已,慢慢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殷切地望向沈黛,“沈姑娘与他心意相通,可知他现在会去哪里?”
他会去哪里?
她不是与戚展白相依为命二十年的祖母么?不应该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么?现在竟要沦落到,来询问自己的地步?
沈黛有些想笑,却更是想哭。
耳边重又荡起,她初次到戚府时,戚展白玩笑般同她说起小时常被独自留在家中的趣事,她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禁不住在剧痛。
“戚老太太,那夜小白问你的问题,我也斗胆也想再问一遍。”沈黛回视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张口,“你如今想托我找回的,究竟是小白,还是湘东王?”
戚老太太怔住。
那夜,戚展白这般问她时,她能直言说是戚展白。可经历了这三日,再对上沈黛这双干净的眼,她忽然哑巴了,不得不霎着眼睫躲开,底气不足地低声道:“把他寻回来,好歹有个住处,有个家,总比在外头风餐露宿的好,不是吗?”
有个住处,有个家?
沈黛笑容惨淡,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家和亲人对他的意义。
他半身孤寂,至亲血脉曾是支撑他在这惨淡的人世间行走的最强大力量。甚至当初凤澜郡主威胁他时,他都能自信满满地同她说:家国天下,乃是他此生挚爱,他誓死不会背叛。
可现在伤他最深的,竟就是这群人!
所谓祖母是这样,太后也是这样,就连陛下......
沈黛由不得攥紧了被子。
那个人,大邺朝至尊无上的人,他不是不知道狸猫换太子之事,也不是不清楚自己的亲生骨肉到底在哪里。
可他什么也没做。
就只是惩罚了淑妃,和那个尚在襁褓中什么也不知道的苏含章,便含糊地把这桩皇家丑闻遮掩了过去。
始终没去把戚展白认回来,放任他在戚家独自成长,受尽世人白眼。
为什么?
恐怕,他也嫌弃戚展白那只眇目,觉得这样的大皇子,会给他丢脸吧?
怪道!怪道!
戚展白加官晋爵,总是比别人容易些。而苏含章明明比苏元良优秀千倍,却如何也触及不到那东宫之位。
那个人,他能许戚展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姓王之位,许他无上荣华,唯独不能认回他。
这算什么?补偿吗?还是说,他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稍稍舒坦一些?
就跟戚家那群道貌岸然的人一样,让颐珠夫人被骨肉分离之痛折磨至疯,就只是假惺惺地给她一个可有可无的尊称,让她在戚氏族谱上永垂不朽,便算仁至义尽了。
她的小白啊,他明明那么好,凭什么要承受这些不公!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五爪尖利地狠狠攥住她的心,沈黛浑身都麻木了。
哼笑两声,她抬手抹了把眼角,从容地穿好鞋袜下床,一步步行至戚老太太面前。
戚老太太定定看着她,没来由地哆嗦起来,想躲,却无处可躲,只能拼命往椅背里缩,两手紧紧攥着扶手,宛如阴沟里挣扎的蛆,只能吊高嗓子掩饰自己的心慌,“你......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爹还在这,你若敢无礼,仔细我不让你进我戚家的门!”
沈黛冷笑了声,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睥睨着她,不卑不亢道:“老太太,我敬你这二十年对小白的养育之恩,有些狠绝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不会帮你劝他回来,你们一个两个,都只念着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湘东王,可以保戚氏满门荣耀。你可以绝情地绑他二十年,就只为你们戚家服役,从不在乎他的想法。但我不行,富贵荣华什么的,我不稀罕,我只在乎他快不快乐。”
“就算你们都不要他,我要,我沈黛一个人,给他全部的爱!”
说罢,她便扬长而去,空留下一屋子呆若木鸡的人。
可是茫茫人海之中,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尤其当他还不肯现身,刻意躲着自己时,当真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柳州虽不似帝京那般繁华,可人口也不少,比起传闻中的萧条,实际要热闹不少。看得出来,秦济楚虽心术不正,但肩负城主之职时,他也是尽了心思的。
然眼下这些,于沈黛而言,无意于雪上加霜。
她一条街一条街地寻过去,一个人一个人得问过去,可仍旧毫无头绪。以致于到最后,大家隔老远见到她,都避之不及。
该怎么办?
沈黛也不知道了,明明平时有那么多主意,这会子却一个也想不出来。戚展白说她容易关心则乱,没他不行,还真是说对了。
可是这回,他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出来帮她的忙?
满心的酸楚倾泻而出,沈黛孑然站在街头,到处都是穿梭往来的人,只有她突兀地仿佛是画上去。惶然地抓住最后一个路人,她问了最后一遍,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惶然向前走。
前头是翠微山谷,方圆十里内最险恶之地,毒瘴横生,野兽盘踞,百余年来无一擅闯者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连谷里呼啸而出的风,都跟沁了毒一般。
沈黛深吸一口气,向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风剐在身上辣辣地疼,每一缕都是锥心刺骨的凌迟。细听之下,风里还有野兽的咆哮。它们被她的气味吸引过来,盘踞在谷口巨岩之后,等着她自投罗网。她甚至能看见它们张开的血盆大口,獠牙尖还“嘀嗒”淌着血。
她也没躲,就这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三步、两步、一步......还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却也就差这一步之遥,她被人拉住小臂,从谷口奋力拽出,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落入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
“我不在,你便这般糟蹋自己?”
戚展白抓着她单薄的双肩,厉声质问,指尖因用力而控制不住发抖。
才三日不见,他又瘦了许多,颊颌冒出了凌乱的胡渣,颧骨都凸出来了。一双眼暗淡憔悴,一眨不眨地望住她,眼窝深陷,眸底布满血丝。
沈黛心疼得都快碎了,越发钻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紧紧抱住他,生怕自己一松手,他便又要不见。想起此前两人的誓言,她不由恨从中来,推开他,指着他鼻子叫骂:
“戚展白你就是个骗子!你不让我无故离开你身边,怕自己找不到我会害怕,那你怎就没想过,我找不到你也会害怕!”
“我刚来谷边,你就现身了,可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见我难过成这样,你还是不肯出来?你心就这么狠?”
泪珠从她眼中坠落,一颗不落,全砸进了戚展白心坎里。
狠心吗?
是挺狠的。
他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她难受,方才她独自在街上彷徨,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衫,嘴唇都冻白了,那时他就很想冲过去抱她,让她偎在自己怀里取暖。她骂他打他,他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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