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衮衮
苏含章笑了下,凑到她耳边,“这就对了。”目光转向队伍最前头一骑绝尘的三人,笑容越发阴鸷,“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马上就要做寡妇了。”
沈黛攥紧手,恨不能撕了他这张嘴。
再过一个弯道,吕德元便会远远甩开关山越,同戚展白靠近。铿然的马蹄声然如从地狱传来,声声直扣心弦。
便是在这时,戚展白忽然调转马头,向关山越疾奔去。
身后铁骑亦紧紧跟随,原本直行的觑黑阵型忽然同灵蛇般大幅向右拐弯,同左翼分开。重盾兵从分开的空路中逆行而上,赫然立盾其中,将吕德元和戚展白硬生生分隔开。
吕德元及他的几位亲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勒马团团转了一圈,想找个缝隙突围而出。重盾兵却如潮水般聚来,玄黑重盾一层加固在一层之上,将他们围成铁桶中的困兽。吕德元几次催马,都进退不得。
苏含章霍然皱眉,“不好!”
就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山岚震颤,黑烟裹着黄沙飞卷,林中的栖鸟都“呱呱”四散奔逃。连远在哨岗上的沈黛他们都跟着晃了晃,几乎站不住,双耳“嗡嗡”做响,久久不能正常辨声。
而那硝烟弥散处,更是只剩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因有铁盾重重保护,戚展白他们都安然无恙,只有吕德元和他的亲信倒在深坑之中。这么强烈的爆炸,无需去看,也能猜到坑中此刻血肉模糊的惨状。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见玄底衮金的麒麟帅旗在硝烟中恣意张扬,乌骓宝驹身姿如电,扬蹄朝苏含章他们藏身的丛林这边奔来。
戚展白凛然端坐在马上,剑指长天高声道:“军中出乱贼,已被本王诛杀。传本王命令,迅速封锁四野,揪出余孽,遇寇杀无赦!”
众将士高举长/枪,刀剑出鞘,齐声应喝:“杀!杀!杀!”
剑光被火光映红,宛如橙色的海洋,翻涌着巨浪闯入沈黛眼中。她紧憋的一口气终于呼出,腔膛里奔涌的热血叫她心神激荡,唯有靠紧握的双手才能勉强按下。
她的小白,果然不会这么轻易中计!
可就在这一刻,异变又起。
无数火光自两面丛林中飞射而出,戚展白眼疾手快,策马急退避开。火光在马前落地,雷火般炸开地面,碎尸狂沙呼啸腾卷,龙蛇般在军阵中狂舞,几乎在一瞬间将大军团团裹挟。
人嚎马鸣应声而起,石灰粉末铺天盖而来,白茫茫一片,迷乱了众人的视线。借着石灰的遮挡,无数鬼魅般的身影丛林中一跃而出,杀气织就天罗地网,冲着戚展白收拢而去。
“有刺客,保护王爷!”
关山越大喝一声,兀自抽刀策马奔至戚展白身边。众将士迅速从变乱中恢复,变换阵型,以戚展白为中心,围成反攻之势。
刀光剑影骤然撕裂冬夜的悄寂,石灰裹着血腥,在风中泼洒出蓬蓬有形的血雨,降落满地斑驳。
沈黛在哨岗上看着,使劲睁开双眼,在混乱中焦急地寻找戚展白的身影。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感觉,宛如凌迟。
而苏含章却从容异常,冷眼旁观着一切,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仿佛倒下去的不是他的死士,只是一个个面粉口袋。
沈黛看不下去,呵斥道:“你这人当真没有心吗?你的死士再多,也不可能抵得过小白手上的十万大军,以卵击石有何益处?收手吧!”
苏含章却笑了,笑得成竹在胸,阴森可怖,犹如一把带钩的刀,在沈黛心里挑起一抹不安。
下一刻,这种不安就得到了验证——
“圣缨郡主在此,何人敢轻举妄动!”
一声暴呵从烽火台上传来,沈黛一愣,转目看去。
几名死士横刀架着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走到堆叠如塔的烽火下。
灰烬如丝如缕飘落,映得那女子泪眼婆娑。因人/皮/面具的作用,她容貌与沈黛一般无二,髻上的海棠步摇细颤不已,同她长睫上的那颗泪珠一样,欲坠不坠。
一声绵软无助的“小白”自烽火台上飘出,只一瞬,便叫戚展白收住了手中杀人的剑。
“不!那不是我!是宇......”
沈黛再忍不住,拼劲全力呼喊,却被苏含章猛地捏住下颌,再发不出声。
她拼命摇着头,心底暗呼“不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狂沙中猩红了双眼,风驰电掣般直奔烽火台去。
因忌惮那柄架在“她”脖颈上的匕首,他紧紧攥住缰绳,攥得两手发颤,也始终不敢妄动。
素来雷厉风行的湘东王,竟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踟蹰不前。
苏含章眼里终于有了胜利的喜悦,侧眸看向沈黛,“这世上再没有别的女子,会这般唤他了。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这句‘小白’。”
沈黛完全震住,气恨地扭头咬在他食指上。
苏含章“嘶”声冷吸一口气,却是咬着牙,任由她咬,“咬吧,我现在有多痛,今日都会加倍报复到你的小白身上。”
沈黛双肩一颤,松了口。
苏含章慢条斯理地将手从她嘴里抽回,拇指却怜惜地摩挲她唇瓣,将上头一点猩红抹去,“昭昭乖~”
这当口,烽火台已被将士们团团包围,剑拔弩张。十万对十人,胜负毋庸置疑,却偏偏无人敢动一下。
宇文沁被这气势“吓”到,哭得愈发伤心,纤手无力地在空中伸向戚展白,一声声“小白”,唤得人肝肠寸断。
戚展白策马向前一步。
台上刺客弓/弩立时张满,齐刷刷对准他。当中的死士狂笑着,厉声道:“狗贼戚展白,你若要救你心爱之人,就丢下你的武器,下马单独过来同我们决一死战!”
戚展白毫不犹豫地丢开佩剑,翻身下马。
关山越急忙上前阻止,“王爷,万万不可!”
戚展白仿佛没听见,甩开他的手,将乌骓马的缰绳丢给他,自顾自目不斜视地往烽火台上走,每一步都迈得坚决笃定。
“他可真是爱你,可惜,你却害死了他。”苏含章哼笑,饶有趣味地问,“你说,他能不能越过那些刺客救下你?”
沈黛苦笑,心底酿起悲凉。
能不能救下,又有什么区别?
救不下,他便会死在刺客们的箭雨中;救下了,宇文沁腰上还束着天火雷,随时都能引爆。苏含章这一手是真的狠,只要戚展白认定台上被劫持之人就是她,那他就只剩一死!
为什么?上辈子她就已经害过他一回,为什么都重新来过了,自己又再次害了他?
痛彻心扉是何种感觉?
碧海倒扣般的夜幕仿佛都在一瞬间,因她的绝望而乌云密布。
望着那决然站在烽火台上的玄色身影,沈黛腔子里宛如有一万只刀在同时绞绕横杀,声嘶力竭想喊住他,可所有挣扎都被苏含章牢牢钳制住。
-“你生,我便生;你若去了,我必亲自为你报仇,然后追随你而去。”
当日誓言犹在耳旁,沈黛闭上眼,将泪意忍回去。下定决心后,极速狂跳的心镇定了许多,她忽然间什么都不怕了,伸手向腰间,去摸索那机括。
却听烽火台上接连传来数道短促的“啊”,几个张弓的刺客接连倒地,眉心的飞刀犹在震颤,他们却都没了气。
而第一个倒下的,就是宇文沁!
她还未缓过神,双目涣散着,愕然盯着戚展白,惊讶道:“小......白......”
咻——
被一只飞刀生生截断话头,刀身径直洞穿了她的咽喉。
宇文沁张了张口,只有大口大口呕着鲜血的份,再发不出一声。
“这世上只有她才能这么唤我,你不配。”戚展白冷声丢下这话,便转身离开,连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分给她。
沈黛远远瞧见,眼里幻灭的希望又冉冉攀升,望着烽火台上衣袂如玄色火焰般在风中张扬之人,喜极而泣。
蓦地平地一声惊雷,比方才还剧烈的爆炸,就轰然炸响在烽火台上。
宇文沁竟是在最后咽气之前,生生拉动了腰间玉带的机括!眨眼间就将偌大的烽火台夷为平地。
十万大军接被滚滚泛涌而起的烟雾吞没,只闻惨叫声,却见不到半个人活动的身影。
“小白!”
沈黛歇斯底里地大吼,四肢尚还未从爆炸的余震中恢复力气,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挣开苏含章的桎梏,发了疯似的往哨岗下跑。
碎石焦砾擦过面颊,刮出丝缕血腥味,她却恍若不知。
苏含章从身后赶来,一把攫住她腰肢,将她截在了半山腰。
“你放开我!放开!”
沈黛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奈何男女力量终归悬殊,她再次落入苏含章之手。
却也在这时,一支狼牙白羽箭破烟而来,“咻”地擦过她耳畔,正中苏含章肩头,隐约伴着清脆的骨头碎裂声。
“啊——”苏含章始料未及,却还咬着牙,没松手。
沈黛微愣,顺着箭飞来的方向看去。
恰好此时,天边最后一抹夜色褪去,日光穿透云翳投向大地,地平线逐渐被染红。周遭的烟雾沙尘都变得半透明,像夏日轻颤的蝉翼,叫天空瑰丽的色泽勾芡。一半鲜红如火,一半蔚蓝若冰。
戚展白就立马横刀站在漫漫尘埃之后,雄姿英发,湛然若神。
目光越过万人、越过生死,灼灼与她相交。
沈黛看不清他荒烟笼罩下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脸上的微笑,带着一种宝贝失而复得的释然和欣喜,直直烙进心里。
“小白!”
沈黛双眼骤亮,欢喜地唤了声,正待过去,腰上忽然一紧。
苏含章挟了她,翻身上马,扬鞭俯冲下山,直闯进黑铁般的潮水当中。
晨光耀亮铁甲,数千支弓/弩从四面八方对准这里,铁锋棱角在朝阳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
苏含章不紧不慢地拔掉肩头的箭,鲜血汩汩涌出,他恍若不知,迎着周遭汹涌的敌意,从容催马至戚展白面前,声线如冰,“湘东王,别来无恙。”
戚展白冷声一哼,目光漠然扫过他,便凝目定在了沈黛身上。
苏含章也不恼,顺了他的意,捏着沈黛的下巴抬起,笑容轻慢,“是真是假可看清楚了。若是看清楚了,我可就要提条件了。你死、她活;还是你活、她死,王爷选一个吧。”
沈黛扭身挣扎,他只扣紧她腰间的玉带,垂眸冲她冷笑。
方才的爆炸,沈黛是亲眼目睹了的。宇文沁那条的腰带,就足以将偌大的烽火台夷为平地,更何况她这条?戚展白现在就在她面前,她不能冒险,只能骂一句:“被逼!”乖乖停下动作。
苏含章并不以为意,视线转向戚展白,指腹拍了拍沈黛的脸,悠然问:“王爷可想好了?”
气氛一瞬凝固,偌大的营地,数万人马,硬是没人发出一声。呼啸往来的风,都自觉绕了道。
“且慢!”
突然间,人群中有人扬声打破寂静。众将士纷纷向两边散开,留出中间一条通道。
沈岸和沈知确一并上前,两人中间还夹着个战战兢兢的女子。
沈黛定睛一瞧,竟是那日她被困语海楼,遇见的那个哑女!
紧紧扣住她下颌的那只手,很轻地颤了一颤。
很轻,却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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