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意无
郑拂听着,却有些莫名,这段话很熟悉,与原著对高阳郡阴煞的描述相差无几。
该阴煞平时便是附身在了高阳郡的花魁娘子身上,昼伏夜出,专索无辜新娘的命。
可是,郑拂记得,那个花魁娘子并不叫袖纤衣,而是叫,沈妙盈。
第43章 抛绣球
人潮不断推动着郑拂, 她被迫向前望去,有的登徒子见这少女是一等一的美貌,且看着纯稚, 心里发痒,想借机推搡郑拂来揩油。
谢伽罗蹙了蹙眉, 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身边, 幽深的眼中却是戾气顿生。
真想把这些肮脏的眼珠子挖出来。
少年眼尾如刀,淡淡一眼, 没有几分感情色彩,却剜得那些登徒子绕了道。
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露怯, 这些登徒子口中却不甘示弱地小声嘟囔着,嘁, 有这么漂亮的相好的了, 还来遗芳阁凑热闹。
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巍峨的红粉楼阁, 朱红色栏杆围在边缘, 高柳参天, 光纹如水波, 浓翠的树荫在栏杆上投下一个个圆斑。
细长的回廊内, 几个秀气的丫鬟执着遮阳的大伞、踩着小碎步慢吞吞地行走着,轻巧的软缎绣鞋踩在厚厚的绒毯上, 悄无声息。
最后丫鬟们停在了遗芳阁牌匾下面, 与楼阁下的人遥遥相望。
那个所谓的花魁娘子却没有出现。
有急躁的人忍不住催促,“怎么回事?耍我们呢?不是说袖纤衣要抛绣球吗?人呢?”
一个手执鸾扇的小丫鬟蓦地露出个笑来, 声音甜美,“诸位稍安勿躁,袖姐姐马上便会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琤琮的琵琶声从遗芳阁内传来, 流水般动听。柔软靡丽的绿腰缓缓奏起,伴随着叮当的清脆声音,一步一响,缠绵悱恻。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到一妙龄少女捧着缀满铃铛的绣球款款出现,她穿着雪色的裙衫,胳膊上披着一段轻飘飘的披帛,身段婀娜,飘然出尘。
她头上还戴着一顶雪白的帏帽,浓厚的发披散在如削的肩颈处,鸦羽一般,色泽乌亮。
她整张脸都被白纱覆着,可艳色的唇却是若隐若现。
所有人都哗然,目光凝在楼阁上,即便没有见到袖纤衣的真面目,可这身卓然出尘的气度已经让她不负高阳郡第一美人的盛名。
一片喧闹,谢欢欢和裴行止也被挤在了人群中,谢欢欢蹙眉望着遗芳阁,忽然凑近了裴行止,“裴师兄,遗芳阁里面,好像有邪气。”
“嗯。”裴行止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走,我们看看去。”
谢欢欢一怔,裴行止不由分说地带着她离开了原地。
仰头看着遗芳阁的最高楼,郑拂心里冒出怪异的感觉,这个少女,好像……可是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却没有半点思绪。
所有人都在望着袖纤衣,郑拂却忍不住侧头望着身边的少年。谢伽罗也对高阳郡第一美人感兴趣么?
待看到谢伽罗的模样,她顿时错愕了一瞬,垂着眸子,一颗心莫名发涩。
谢伽罗也在望着袖纤衣,一瞬不瞬。
而且,少年的目光,像是受伤的、被抛弃的幼兽,脆弱,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那种眼神,郑拂从未见到过。
她忍不住仰头望向袖纤衣,难道,她是……
帏帽下露出一双多情的眸子,楼上的袖纤衣似乎对上了谢伽罗的眼睛,她像是笑了笑,少女柔软的身子抵在栏杆上,像不堪一折的杨柳,纤指微动,绣球高高抛起。
“来了,来了!”众人欢呼雀跃,兴奋的眼神直盯着那个绣球,一个个推搡着去捉那个绣球,宛如恶狼扑食,有的凶狠的甚至大打出手,还没碰到绣球,已经头破血流。
“叮铃铃……”绣球破风而坠,清脆铃声一地飘零,少年足尖轻踏,信手一捞,便紧紧将绣球抱在手中。
郑拂眼睁睁看着,少年身影如鹤,乘着风一般,红色发带微微扬起,他借着栏杆,运用巧劲,竟然三下两下就跃上了遗芳阁的最高楼。
“看,那个少年竟然拿到了袖纤衣的绣球,真是好运……”
“妈的,老子差点就拿到了,居然让个毛头小子捷足先登。”
看着这个艳丽无双的少年,一旁的丫鬟悄悄红了脸,有的低头朝着袖纤衣耳语,“袖姐姐,是这位小公子拿到了你的绣球。”
袖纤衣却垂着眸子,默然不语。
有大胆的丫鬟朝着谢伽罗脆声调笑道:“这位公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这么俊秀,既然拿到了绣球,我们袖姐姐绝不会反悔的。”
少年恍若未闻,朝着袖纤衣一步步而去,唇瓣微动,像是要说出什么来。
楼阁下,目睹一切的郑拂木偶一般站在原地,四周热闹无比,阳光站在身上,本该暖融融的,她整个人却如坠冰窟,手脚冰冷,脑袋嗡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唇瓣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角不自觉淌下泪来,不是她,她不是……
“阿姐。”
如坠千斤的两个字。
少年紧紧攥住了袖纤衣的袖子,轻盈的少女像一只蝴蝶,仿佛从混沌的梦里而来,风微微吹起她帏帽的白纱,露出一张花瓣似的唇,饱满得像要滴出红汁来。
谢伽罗双眼空洞,为什么?她竟然……就在遗芳阁。天人陨落,灵魂便会陷入长眠,她为什么,还能投胎转世?
那她,还记得自己吗?
看到谢伽罗的唇形,郑拂脑子一空,整个人像失去灵魂,忽然倒在了原地。
袖纤衣睨了楼下一眼,忽然将谢伽罗手中夺了过来,她定定地望着他,轻声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阿姐。”
这声音,除了阿姐还会有别人吗?
柔软的雪袖从他手心滑过,少女轻盈地越过他,朝着一个年级稍长的丫鬟撒娇一般道:“桃叶,我乏了,同他们说,这只是一场闹剧,抛绣球择亲,都是我闹着玩的。”
桃叶深谙袖纤衣爱捉弄人的性子,熟门熟路朝着谢伽罗道:“小公子见谅,我们小姐就是这种性子,为表歉意,我们小姐会给你千两黄金作为补偿。”
千两黄金,即便被袖纤衣在大庭广众之下戏弄,也算不得什么了。
可谢伽罗好像没听到桃叶的话,他眼眸沉沉如墨,不甘心还要追过去,忽然听到楼下吵闹不堪的声音,“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
“怎么有个姑娘昏倒了啊!”
“快来人,有没有大夫?”
他不耐烦地望了下去,心尖却是一颤,只见到一名少女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整个人都疼得蜷缩起来,纤长的睫毛挂着泪,看着十分可怜。
郑拂!她怎么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麻烦让一让,我是大夫,可以帮她看看。”寻声望去,一名俊美青年拄着拐杖,站在那儿,高大的身影逆着光,那双黑润的眸子仿佛被泉水浸透了,却是一眨不眨。
开玩笑,眼前的人分明是个瞎子,怎么可以看病?
“是余楚冉大夫,快让一让。”有人认出他是那个妙手回春的神医余楚冉,连忙惊喜道。
听到这,人群退潮般避让,很快就自发让出一条路来,青年拄着拐杖,慢慢踱步而来,他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摸上郑拂的胳膊,就要为她把脉。
少年忽从最高楼一跃而下,转眼来到郑拂面前,他将少女一把抱在怀里,满眼警惕,语气阴沉,“你别动她。”
余楚冉一顿,露出个温润的笑来,谦和道:“公子,你误会了,在下并非有轻薄之意,在下是大夫,救病治人是在下职责所在,你怀里的姑娘无缘无故昏倒了,在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有人认出谢伽罗是刚才接了绣球的少年,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他和那姑娘什么关系?看着挺亲密的,怎么刚刚他又去接了袖纤衣的绣球。”
“谁知道呢?”另一个人嘲讽一笑,又道:“不过,男人嘛,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的。”
两人僵持着,所有人看热闹一般聚在原地,一队官兵忽然走了过来,呵斥道:“都杵在道上做什么,还不快散去。”
一个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少女忽然从官兵后面跑了过来,堵在余楚冉面前,朝着谢伽罗颐指气使,“我命令你把她放下来,给余大哥看。”
谢伽罗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中仿佛冒着幽光。
少女吓了一跳,还是强撑着斥道:“喂,说你呢,我是郡守的女儿,你敢瞪我?余大哥要给你相好的看病,你还不把她放下,难道要她病死不成?”
余楚冉无奈地抚摸上少女的发顶,叹了口气,“绾绾,别闹。”
……
楼阁上,帏帽掀起的袖纤衣借着菱窗瞥见这一幕,唇角忽然勾出个讽刺的笑来,她将白纱卸下,挡住那张艳光四射的容颜,转身就要离开。
阿姐么?可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楼梯上忽然冒出一个曼妙的人影,沈妙盈提着裙摆,踩着绣花缎鞋,一步步朝着袖纤衣而来,她有着一张美艳无比的脸,此刻却带着几分扭曲的嫉妒。
沈妙盈同袖纤衣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性子一向跋扈,虽然她名气比不上袖纤衣,可也算是遗芳阁的头牌。
因为袖纤衣不肯接客,她却是来者不拒。那些慕名而来的胭脂客见不到袖纤衣,便退而求其次,找上了沈妙盈,也算是解了馋。
沈妙盈借了袖纤衣的势,却实在看不惯袖纤衣的作派,当了姐儿,还自命清高给谁看呢?
可真是恶心。
这番她闹出这般动静,沈妙盈就忍不住嘲讽,她眉梢挂着看戏的得意,似笑非笑道:“呦,纤衣,不是说抛绣球择亲么?怎么又出尔反尔,是过惯了奢靡的日子,又不想从良了么。”
袖纤衣丝毫不恼,脆生生道:“姐姐说的是,毕竟这个高阳郡第一美人的称号能让我什么都不做就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妹妹也舍不得就这么放弃。”
少女纤细的背影自顾自远去。
沈妙盈顿时恨得牙痒痒,暗自呸了句,“小蹄子。”
第44章 千人千面
穿着丁香色的衣裙的厉绾绾托着腮望着床铺上的少女, 满脸担忧道:“余大哥,她怎么样了?”
余楚冉沉吟半晌,道:“她没事, 只是向来体弱,再加上情绪起伏大, 才会昏迷过去, 休息一会就会醒过来。”
心里却诧异,这姑娘倒是奇怪, 似乎体质特殊。
“那就好。”厉绾绾露出个笑来,甜美的容颜多了几分亲和感, 与刚刚那个颐指气使的少女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四下无人,她忽然微微凑近了余楚冉, 亲昵地同他道:“余大哥, 你看不见好可惜, 这个少女长得可漂亮了, 仙女似的, 我都自愧不如。”
“绾绾……”感觉到少女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余楚冉耳朵慢慢红了, 语气满是无奈与纵容,“别闹了。”
厉绾绾却是笑嘻嘻的, 飞快凑近了他, 在他脸上轻轻一啄,“余大哥, 你脸红什么,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做夫妻了,有一日快活就是一日快活,我想怎么亲你, 你都不准躲。”
余楚冉一顿,神色逐渐变得悲伤,他紧紧抱着厉绾绾,声音颤抖,“别说傻话,我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
“好啊,到时候,我就算变成没牙的老太太你也不准嫌弃我。”厉绾绾依旧笑着。
想到什么,两人一时沉默下来,紧紧抱在一起,仿佛骨贴骨,肉贴肉,厉绾绾将脑袋埋在余楚冉怀里,带着深沉的眷恋,蹭了又蹭。
少女浓睫轻颤,忽然睁开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日色下,眼瞳明如镜,清如水,落满了盈盈的光。
饶是厉绾绾再大胆热情,还是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与余楚冉搂搂抱抱,她放开了余楚冉,“姑娘,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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