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意无
颂筠的尸体软趴趴地倒在了回廊处,双目圆睁,瞳孔涣散。
小少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踩着白生生的脚丫子,慢慢踱回殿内,他不睡床,反而像是穴居的动物,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幼兽,无人问津。
郑拂心里一颤,明知道这是阴煞的场,她还是忍不住起身,想去把他抱起来。
趴在回廊处的颂筠像是察觉到什么,毫无光彩的眼睛诡异地转了转,对准了郑拂,她慢慢支起了没骨头般的身子,手臂朝着郑拂伸着,青白的唇瓣不停嘟囔着什么。
“给我……”身体。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少年瞬间消失不见,阴风呼啸,劈头盖脸地朝着郑拂而来,寒意沿着鞋袜侵入肌骨,郑拂却没避开,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外。
她细碎的鬓发被风吹得凌乱,雪白的裙摆被风吹得微鼓,像是盛开的玉兰花。
颂筠冰冷的手要来捉住她的踝骨的时候,忽然手掌被一道雪白的影子狠狠一踩,颂筠发出凄厉的惨叫,一瞬间化作猫影逃得无影无踪。
跑得倒快,少年雪白的脸阴沉如水,他回头望着郑拂,眼中含着灼灼怒气,语气却依旧温柔,“阿拂,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少女不由分说地箍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谢师弟,我终于抓住你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谢伽罗一顿,手在她背脊处轻轻拍了拍,语气不容置疑,“阿拂,回去。”
郑拂的手藤蔓一般绞着他,她踮起脚,鼻尖与他轻轻蹭了蹭,湿漉漉的睫毛拂动着他的脸颊,她道:“谢师弟,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少年讽刺地笑了笑,“阿拂,我还能回哪去?你还不明白吗,天大地大,没有一处可以供我容身,怪物可是会被所有人厌弃的。”
“可是,我们不是有婚约吗?有了我,你就不会无处容身了,皇城容不下你,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谢伽罗轻笑一声,指尖将她吹乱的头发拨到脑后。
“婚约?其实,和你有婚约的不是我,而是那个真正的狸奴,你知道吧,我是趁着苗心懿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占据他的身体出生的,都是为了找到你,可你看,我总是竭尽全力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一无所有。”
郑拂一顿,“我不管,我喜欢的是你,是谢伽罗,世上只一个谢伽罗,不是狸奴,也不是阿修罗王。”
谢伽罗低下头,细细地来啄她的唇瓣,声音沙哑,带着摄人心魄的蛊惑,“那,你愿意抛下一切,和我私奔吗?”
抛下一切,私奔……
郑拂睫毛颤了颤,怔怔看着他,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将自己置于一无所有的境地。
可为什么,除了她的爱,他谁的爱意都不肯接受。
他的偏执是伤人伤己的刀刃,将自己画地为牢。可明明,懿妃娘娘也是爱着他的,还有谢师姐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
谢伽罗轻轻捏着她的下颌,眼中幽亮,“不愿意?”
像是等了很久,他的心一点点冷却,又一点点坠入谷底,他唇角笑意慢慢变得苍白。
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他活得也挺没滋味的,肆无忌惮地大闹一场、释放恶念之后,他大概会下地狱吧。
他松开了郑拂,转身想离开,雪白的衣袖被纤细的手指牢牢勾住了。
谢伽罗回头,少女唇瓣艰难翕动,脸色发白,长长的睫毛如同结了一层霜,“我愿意。”
他盯着她看,空荡荡的胸口没有喜悦,反而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
看啊,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属于地狱,她这么好,为什么要把她拉下来呢?
可是……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他慢慢抱紧了郑拂,下颌抵在她肩窝处,指尖滑到后颈处,轻轻掐了掐,又勾住了她的细丝带。
他的声音像是压抑着冰冷的绝望,“阿拂,可以,安慰我一下吗?”
没等她回答,他的唇在她脖颈处急切流连,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嚼入腹。
郑拂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却鼓起勇气,踮着脚,一把捧住了他的脸,将自己的唇贴在他唇上。
冰冷的气息沿着唇齿滑落到小腹,她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她固执地说,“喜欢,你……”
腰带被他轻轻拉开,连同那一段细丝带,像是张开蚌壳的贝类,少女慢慢露出白皙的身体。
那娇嫩、纤细,仿佛挂在柳梢的月亮,唯一只属于他。
殿外芭蕉叶呼呼作响,谢伽罗抱着她,修长的双臂穿过少女翅膀一般的肋骨,环着背上的蝴蝶骨,他捧珍珠一般,半捧半抱,带着她辗转到罗帐后面。
他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怀里的少女像一条细溜溜的小蛇,直往他胸口钻,湿淋淋的发鬓粘着雾气,她仰着脸望着他,明亮的眼睛迷离,唇色绯红欲滴,像是妖精。
好喜欢,她,喜欢得,想把她吃掉。
月牙鞋面被他一手翦除,打湿的罗袜也脱了下来,光·裸的小腿覆着潮湿的雨丝,藤蔓一样勾住他,一点点要往他腰上爬。
他捧着她心口的鸽子,吻细细密密流连,痛苦的爱意与极致的喜悦杂糅在一起,他不停地念叨着她的名字,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阿拂……”
他的指尖在她小腹轻轻描摹,打着圈儿,像在完成一个仪式,“这里,只属于我,好不好?”
少女轻轻闷哼一声,声音打着飘,“好。”
热刀切开黄油,疼痛从骨缝中爬了出来,郑拂忍不住勾住了他的背脊,弓成一只虾子。
他瞬间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少年眼尾发红,眼神像是居高临下的狩猎者,可语气依旧是那种诡异的温柔,却带着失控的癫狂。
“是不是……很疼?”
她吸了吸气,望见他不正常的表情,心里聚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安慰他,“还……好。”
他轻轻捏着她的腰肢,逼她吐露实话,“阿拂,你又骗我了,对吗?”
郑拂只好断断续续道:“疼……”
他像是笑了一下,带着莫名的餍足,“我也很疼呢。”指尖抵在她唇齿间,他慢慢引诱着她,“阿拂,咬我吧。”
又让她咬他……
她不肯,谢伽罗勾住她无力的手臂,在她耳边病态地喃喃,改口道:“小师姐,不咬我的话,师弟会把你弄坏的……”
除了疼痛,好像还有寒气在体内流窜,他又自称师弟了,她心里又麻又痒,泄愤一般,终于叼住他的指尖,直到咬出鲜血来。
疼痛让少年的瞳仁兴奋地颤了颤。
她浑身失了力气,唇角挂着鲜血。
谢伽罗慢慢抽出湿漉漉的指尖,血液滴在她心口,他用自己鲜血认真地绘制着古老的图腾。
温暖的感觉从心头汇聚,寒气慢慢消散,郑拂忍不住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任凭她体内的寒气在自己体内流窜,他温柔地说着,“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生生世世,都将如此。
郑拂脑子混混沌沌,再听不进去任何话,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好困……”
少女逐渐陷入一片混沌中,双目紧闭,谢伽罗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捉起她的手背,轻轻吻了吻,湿漉漉的唇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阿拂,我爱你……”
第86章 百鬼夜行
郑拂的意识如同幽魂在一片混沌中浮浮沉沉。
月色沁凉如水, 玉阶两旁的竹叶疏疏落落,时不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常宁宫内灯火如星,一名绝色妖姬般的女子卧在竹榻上小憩, 团扇半遮面,如墨的青丝逶迤脑后, 松松绾就, 而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显怀很久了。
懿妃娘娘。
苗心懿削葱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眉眼柔和,烛火映照下, 她艳丽的容貌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像是一块被琢磨得通透的璞玉。
夜风微凉, 掌灯的宫女拿了一件薄披风盖在苗心懿身上, 问道:“娘娘, 怎么还不睡?”
苗心懿轻轻笑了笑, 嗔怪道:“还不是这个小东西顽劣。”
怀着这孩子, 这段日子来, 她害喜害得严重, 觉都很难睡好。
宫女面露担忧:“娘娘,要不要奴婢叫太医过来给您请脉?”
苗心懿摇了摇头, “不碍事的, 我在这躺会就行了,天色晚了, 你也早日歇息吧。”宫女只好吹灭烛火,离开殿内。
苗心懿倚着竹榻半阖着长睫,漆黑的殿内,一道幽幽的猫影踩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慢慢踱步而来, 它那双绿油油的猫瞳在黑夜中宛如鬼火,摄人心魄。
猫影速度极快,眨眼就跃到了苗心懿的肚皮上,苗心懿痛苦地蹙起了眉,睫毛一直颤抖着,眼睛却睁不开,她不停地发出细微的喃喃声,“不要……”
郑拂有些焦急,半跪在竹榻前,想驱赶猫影,可眼前的场景却像是水里月,根本触碰不到半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猫影伸出爪子在她肚皮处比划着,一个尚未完全成形的婴儿魂魄被它勾了出来,他眼睛还没睁开,一离开母体,它就四肢乱蹬。
猫影叼着魂魄,飞快离去。
母子连心,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苗心懿眼角不停渗出泪来,青丝散乱地黏在鬓角,脸上汗涔涔。
窗外的竹叶蓦地吹动起来,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郑拂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背脊处豁出一个大口,蜿蜒着无数的雾气,像是乌云进殿,将一切都遮蔽。
少年踩着冰冷的月霜,来到苗心懿榻前,他单膝跪地,手试探地想抚摸苗心懿的肚皮。
他身上煞气太重,一般人承受不了,他在人间游荡了一段日子,都没找到合适的人让自己重入轮回。
这个女人,胎死腹中,肚子里死气深重,正好,可以让他借腹出生,于是,他化作一团混沌的魂魄,慢慢挤进了苗心懿的肚子里。
四周重新恢复寂静,苗心懿像是察觉了什么,茫然睁开了眼睛,低头抚摸着小腹,垂着纤细的颈子,沉默不语。
场景陡然转换,黑夜一瞬间变作白天。
明亮的大殿,陈理信跪拜于容妃脚下,容妃趾高气扬地睨着他,“陈大人,懿妃来找你解梦了,对么?”
陈理信战战兢兢答了,“是。”
容妃拨弄了自己的指套,语气轻飘飘,“陈大人如何看?”
陈理信的声音有些颤抖,“下官认为,猫为大凶,懿妃娘娘此梦恐怕……”
“大凶?”容妃轻蔑地笑了起来,“天子的皇嗣必定有神佛庇佑,百毒不侵,陈大人却卜出了大凶……”
这意味深长的一顿敲打让陈理信瞬间变了脸色,他只好道:“娘娘的意思是……”
容妃没回答,起身离开,“陈大人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
像是电影回放,场景如同一道白光飞速而去,转眼,郑拂又回到了常宁宫。
烛火幽暗,苗心懿躺在床上,鬓发黏在脸侧,湿漉漉一片,她大腿支起,艰难地吸气吐气,来来去去的宫女端着血水和干净的帕子不停进进出出。
稳婆在一旁不停鼓劲道:“娘娘,快出来了。”
天子背着手焦急地在门外踱步,听着懿妃语不成调的呻吟,眉头深蹙,终于里面传来稳婆喜悦的声音,“恭喜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
苗心懿一张脸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她虚弱地笑了笑,“给我……看看……”
蓦地,稳婆又尖叫起来,“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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