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他说得极是随意,红药却也并非毫无眼力之人,早便瞧出此物金贵,倒有些不大敢收,迟疑地道:“这也太贵重了,我……”
“给你就拿着。”未容她说完,徐玠便打断了她,目中隐着连他自己亦未察觉的温柔:“再者说,这也不是纯粹的玩物,却是有用处的。到得二十二这一日你便能用得上。”
言至此,又小声叮咛:“不过,这东西确实罕有,我听说那工坊可能不打算多做了,往后也不知有没有的卖,你这个且好生收着,轻易别叫人发现。”
他这是怕好东西被哪个主子瞧见了,硬跟红药讨了去,红药一个小宫女,自是不能抗命的。
红药听懂了,心下微微一暖。
这刘瘸子虽然心眼儿忒多,人却还是个好人,晓得替她打算。
再细想来,此前徐玠断然不肯叫她画六宫的地形图,说不得亦是挂念她的安危。
她心底便又暖了暖,略略抬头,长而密的眼睫低垂着,却是借着这些微遮掩,从眼睫底下往上瞧。
这一眼,正逢着少年俊丽的笑颜,满天满地的雪色与云影,亦夺不去那笑容里的暖意。
没来由地,红药心头轻颤,有一些什么东西,轻若云絮一般,飘飘然地便飞去了半空。
然而,北风刮骨,高处不胜寒。
红药忽又敛眉,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凝了凝神,她到底拢下心思,面上便擎出一个笑来,向徐玠颔首:“放心罢,我定然不会拿出去到处显摆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话间,便将哨子往袖笼里揣。
“且慢。”徐玠止住了她,伸手一点那哨尾处,笑道:“你瞧,这地方可以穿上根绳儿,你若是怕丢了,便把它挂在脖子上,倒是比搁在袖笼里好,外头的人再瞧不见的。”
红药忙又顺着他指的地方去瞧,果见那胖肚儿的尾端竟有个小孔,恰好能穿进一根细绳。
她倒也没想太多,只弯了眼睛笑:“真真是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这哨子瞧着小,门道却真不少,你说的也有理,穿起来挂着倒也安生,免得弄丢了。”
两个人言来语去,皆想着要将哨子收好,免得被人觊觎,却是忘了,在大齐朝,男子赠予女子贴身收藏之物,那可是很有些别的说头的。
红药很快便自袖中取出一截绳头来,向那小孔里穿,徐玠在旁津津有味地瞧着,好一会儿后,终是察觉,自己竟一直紧挨着对方,两下里也就一拳之距。
他登时老大不自在。
也不知是天太寒,抑或是风太静,他总觉着,鼻端浮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非兰非馨,却又远比两者加起来还要好闻。
莫名地,徐玠的心与身便同时震了震。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转眸望去,入目处,是少女精致秀丽的侧颜,鹅脂般的肌肤白腻细嫩,在雪色与梅影之下泛出微泽,便是最名贵的羊脂玉,亦远不及那肌理间的光泽。
一时间,徐玠连呼吸都仿佛停住,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这容光中变得虚无起来。
“瞧,穿好了。”巧笑的少女侧首转眸,清沥沥的水杏眼弯作月牙,玉纤如兰,一根红绳自指尖悬落,稳稳垂着,下坠了那枚玻璃哨儿。
原也不过寻常物件,如今经由那素手拈来,竟是格外地好看。
第165章 阴谋
徐玠发誓,他绝不是看人小姑娘脸美手俊,就看得傻了。
其实也没那么好看……吧?
咳咳,这话也委实亏心了点儿。
就……就有一点点好看。
嗯,就酱。
“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又想起什么要紧事儿来了?”见他呆愣愣地,两个眼睛发直,红药会错了意,心头倒是紧了紧,忙将哨子一收,小声问道。
“要紧事”三字一入耳,徐玠心头便一凛,随后,三魂归位、七魄回天,终是恢复了知觉。
于是,比方才更加地不自在。
“呃,没什么,就……就想起件事来。”他尴尬地笑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些,与红药拉开了距离。
鼻端的香气,就此悄然无踪。
一刹儿的功夫,他的心里竟有几分失落,仿似有一些什么亦随着那香气飞走了。
红药对此却是毫无所觉,颦眉忖了忖,便问起了方才就想问的问题:“你方才让我救人的时候用这个哨子,却不知这又是何意?”
“哦,这个么,咳咳,这个是有用地。”徐玠假咳几声,将纷乱的心绪收拢来,终是记起这桩大事,说道:“我回去就替你找帮手,到时候他们会在左近的,你一见着吴承芳掉进水里就吹哨子,他们会来帮你的。”
“你都找的谁啊?”红药将信将疑。
不是她瞧不起宫里这些人,委实是这些里头能帮忙的不多,拆台的倒是一抓一大把。
别把什么猴子耳朵的没用家伙都给招来,到时候不说帮忙,没准儿还要坏了大事。
“你放心,绝对靠得住,你要相信老夫两辈子的眼光。”徐玠把胸脯拍得山响。
旁的不说,那两个人,他还是相当信得过的。
因为,前世时,他们都战死在了辽北。
是他亲手帮他们收的尸。
即便对这个时代有着诸多不满,可徐玠也还是必须承认,大齐朝,并不缺少热血与赤诚。
而无论军中有多少门阀世家,朝堂内外又有多少肮脏的勾心斗角,这世上也总有那么一些人,坚毅勇决、顶天立地。
自重生之后,徐玠便一直试图寻到这两个人。
只彼时他手头事多,且除这二人姓氏之外,他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查无可查。
不过,仲秋夜宴那晚,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竟遇到了他们,其后又花了些时日与之结交,如今已成挚友。
说起来,这两个朋友交得倒容易,不必钱财、无关酒肉,志同而道合,再加上脾性相投,自然而然便走到了一起。
他们也约略知道一些徐玠的计划,而他的抱负,亦与他们的志向一致。
或许,在他们眼中,徐玠对朝政鞭辟入里的分析,对边境战事敏锐的洞察力,以及那些奇思妙想的发明,已然足够让他身被光环,耀眼无比。
当然的,这其中也少不了“天人感应”的效验。
总之,徐玠对他们的信任,仅次于红药,而有他们相助,接下来的行动便也多了几分把握。
见他一脸地笃定,红药忖度了片刻,遂颔首道:“好罢,既然你信得过他们,那就姑且这样吧。”
说这话时,她的心中已有计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求援。
她还是想靠自己完成这件事。
这倒并非她自大,而是不想被旁人瞧破真身。
徐玠扫眼看去,见她两个黑溜溜的眼珠子正转一圈、反转两圈,分明在盘算着什么,偏那小脸脸还板着,摆出一副高深的模样,不由暗自失笑。
罢了,到时候她就知道了,如今却也不好点破。
这般想着,他便笑道:“总归这哨子你收好了便是,便那一天不用,往后也总有用到之时。”
这话红药还是信的,冲他浅浅一笑:“好,多谢你。”
徐玠亦还以一笑,停了片刻,便又微蹙了眉问:
“听你说,前世你被调去司苑处,却是因为遭了红菱暗算,先是她揭发你把什么帐钩给弄丢了,接着她又把你立下的功劳划到了自己头上,不但顶了你的好差事,还顺路踩了你一脚,却不知这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细说说。”
这是另一桩徐玠较为在意之事,因为,这涉及到了死去的三公主。
前世时,太后薨逝在先,三公主暴亡于其后,两桩意外接连打击着建昭帝本就不甚康健的身心,致令朝堂局势进一步恶化,进而为诚王窜位创造了良机。
从前世起,徐玠便总在想,太后与三公主的死,真的只是意外么?
前者也就罢了,人一老,病就多,没了也就没了。只三公主怎么竟也紧接着就死了呢?
会不会……这其实是阴谋的一部分?
也正因此,徐玠才会特意问及此事。
红药倒被他问得有点打愣。
见她似还不懂,徐玠便也没瞒着她,言简意赅地将他的怀疑说了,末了又道:“……若依前世轨迹,这两件事还要过两年才会发生,可如今你我已然出现,好些事都被我出手搅乱了,朝局也变得与前世不同,我很怕这些事会提前爆发。”
他忧心忡忡地说着,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红药一想这话也是,便点头道:“这也是的,从行宫走水的时候起,这一世便和前世大不一样了。”
言至此,摇头叹了一声。
直到上回与徐玠相认,她才终是知晓,这一切变故,皆是徐玠所为,再回溯起因,从徐玠自后山悬崖偷入行宫,惊退几个鬼祟之人,意外推迟了红柳的死期之时起,红药脚下的那条路,便歪到了别处。
若不是瞧在话本子的分上,她定然要让他好生领教领教她那七十二路爪法。
刘瘸子,你要感谢话本子给你续命知道不?
“是啊,正因为和前世不一样了,所以我才担心事情有变。”徐玠并未觉出身边传来的杀气,仍旧一脸地忧虑。
他羽翼尚还未丰,诚王这棵大树他根本撼不动,只能被动地拆解对方招数,难免有些顾此失彼。
好在,他找到了红药。
拥有两世记忆的红药,是他最强有力的帮手,有她在,宫里的变故他总能顾及一二。
第166章 从前
见徐玠一脸担忧,红药亦不敢再掉以轻心,思忖片刻后,便正色道:“那就说正事。你问的这事儿我差不多都记得,应该是在明年春天的时候,我和红菱去外头办差,半道儿上……”
“笃、笃、笃”,才说至此处,那院门忽地被人拍响,三声之后,略停数息,紧接着又是“笃笃”两声急敲。
徐玠神情一滞。
这是他与人约定的暗号。
红药此时亦面现惊骇,说话声也停了。
若是被人发现她与徐玠私会,徐玠自不会有事,她可就难说了。
“等会再说。”徐玠轻声道,向她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旋即撩袍起身,大步踏出游廊,很快转去了青石照壁背后。
红药瞧不见彼处情形,目之所及,唯一角墨青织金蟒袍,正是徐玠今日所著衣衫。
此时,徐玠已然将门拉开一条细缝,见外头立着的乃是他在内承运库的熟人——葛尧年。
若红药在此,亦能认出,这个葛尧年,正是两度领她来小院的那个中年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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