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这话简直阴毒,既咒人死,又骂人肥,但凡是个女的听了,个顶个地要炸毛。
果然,花喜鹊当即大怒,铁青着脸站起身,张口欲骂,却不防一旁的芳葵抢先“砰”地一拍桌子,起身怒道:
“吵吵吵,有完没完?要吵外头吵去,库房重地,闲人免进。若要再这么着,我立时告诉姑姑去!真把咱们尚寝局当打擂的地儿了,谁都能在这里逞威风,当咱们是好欺的不成?”
她着实是气狠了,小脸儿通红,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地,眼里还汪着泪,竟是快要气哭了。
花喜鹊其实一直挺喜欢这小丫头的,见此情形,倒有几分不忍,想了想,哂然一笑:“得,得,得,人不与狗斗,咱们还是坐下喝茶。”
说着便当真坐下,端起茶盏喝茶。
总归还是骂回去了,姿态却是摆得很忍让。
林朝忠直气得脸红脖子粗,瞪着一双牛眼将芳葵与花喜鹊挨个狠狠瞧着,似是恨不得生吃了她们。
可诡异的是,他居然又一次硬忍了下去。
闭起眼睛深吸了两口气,他复又张眸,僵硬的脸上挂着个干笑,朝红药抬了抬下巴,凉凉地道:“成了,顾姑姑也别跟这儿瞧热闹了,快把东西拿出来,办差要紧。”
红药“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裙摆,挑帘进了库房。
和前世差不多的戏码么,瞧了两回,也就不觉着新鲜了。
当然,细品之下,这戏又是另一番滋味。
比如林朝忠那堪称奇迹般的忍耐。
前世时,红药一直以为,林朝忠之所以没与花喜鹊计较,乃是彼时自己劝和之功,如今她方知晓,这里头根本没她的事儿。
人家分明就是无心恋栈。
正头戏还没登场呢,林朝忠当然得掐着时辰点儿,不能抢了主角的风头。
可怜花喜鹊,两辈子都被人拿来当枪使。
不过,这一世,红药会护好她的,连带着也护好自个儿。
弯着眼睛拉开柜门,红药将那匣扇子捧了出来,才要转身,忽听帘外传来一道熟悉而温柔的语声:“花姑姑、小林公公都在呢,这可真是巧了,你们瞧瞧,谁来了?”
红药动作一滞。
刹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孙红菱,你大爷!
果然这一切都是这厮在背后捣鬼。
还有陈长生这臭不要脸,更可恨!
用力呼出几口浊气,红药将火头捺下,悄无声息地行至帘边,自缝隙中向外瞧。
当此际,门槛内一片寒暄见礼之声,其中犹以一道清冷音线,最是雅致。
“几位都别客气,坐罢,今儿委实是巧得很。”四平八稳的语气,透着股子尊贵劲儿,不知道的,还当哪位贵主儿驾到了呢。
红药撇了撇嘴。
吴嬷嬷这谱真是越摆越大了。
“嬷嬷这边请,真是巧的很呢,难得能在尚寝局见着您老。”细细的帘缝间,映出红药秀气的侧颜。
她正扶着吴嬷嬷进屋,态度颇为殷勤。
吴嬷嬷轻搭着她的胳膊,款步而来,仍旧中上青衣、下黛裙的朴素打扮,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唯一的饰物,便是髻上插戴的一枚水头极好的羊脂玉佛头簪。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尽皆拢向她的发髻,或羡或妒,不一而足。
依大齐律例,贱役庶民所配之玉饰,唯杂玉一种,此外皆视为逾制,一经查实,那是要被问罪的。
可是,身为奴婢的吴嬷嬷,却偏偏戴了一枚极名贵的羊脂玉簪。
此即表明,此乃某位地位极尊者特别赏下的恩典。而纵观皇城,除帝后二人并太后娘娘外,再无第四人有此资格。
而仅此一簪,亦可知吴嬷嬷地位之超然。
花喜鹊此时已然起了身,请吴嬷嬷坐去上座,芳葵亦很知机地捧上新茶。
吴嬷嬷姿态优雅地坐了,左右环视,见众人都还站着,便微笑将手摆了摆:“你们都站着坐甚?坐下罢。”
语毕,含笑转向芳葵道:“丫头,你也别只顾着我,如何不给红菱也上盏茶?难为她一路领着我过来,这么热的天,辛苦她了。”
说着便招手命红菱近前就坐,似是很喜欢她。
芳葵有点不知所措。
论理,红菱与她一样,皆是四等,这一上茶,却仿佛她是丫鬟,红菱才是主子。
她面色发全国,站在那里近不得、退不是,既不敢驳了吴嬷嬷的面子,又不想平白让红菱踩在头上。
红菱倒是很谦恭,笑着婉拒道:“嬷嬷言重了,我们这些粗人,没那么讲究,才来的时候我也喝……”
“我来迟了,吴嬷嬷见谅,方才正忙着。”蓦地一道语声传来,娇脆甜软,略有一点南方口音,却是红药自内室而出,好巧不巧,打断了红菱的客气话。
红菱抿了抿唇,拿帕子拭汗。
吴嬷嬷循声望去,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一分:“我说怎么没见你,还想着你是不是自个儿躲开了。”
听不出喜怒的语气,一如她面上莫测的神情。
屋中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红药却是行若无事,笑吟吟一举扇匣:“我办差呢,怠慢了嬷嬷,您别见怪。”
“无妨的,你们先办差,我等着便是。”吴嬷嬷淡然道,垂眸扫一眼盏中茶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约莫是嫌弃茶不好喝。
红药心底微哂,一眼都不想多看她,意思意思地行了礼,便将扇匣捧给了林朝忠。
林朝忠倒也客气,起身接了,却不及验看,只转首望向一旁的吴嬷嬷道:“这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吴嬷嬷抿了抿唇,笑容十分矜持:“是有点儿事。”
说了和没说一样。
在她面前,林朝忠那作派便全没了,讨好地道:“嬷嬷想必忙得很,要不还是您先来吧,咱们等……”
“这可使不得。”吴嬷嬷一口打断了他,面容微肃:“虽则我虚长诸位几岁,职司也高一些,却也不能拿着这些压人不是?”
她举手掠鬓,姿仪之端庄,竟自有种雍容之意,一如那满口的公理大义:“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我既是最后到的,自是得我等着诸位才是。”
“到底是嬷嬷,一举一动真是让人敬服。”林朝忠立时奉上马屁。
有他带头,那几个小监也跟着凑热闹,聒噪不息
吴嬷嬷坦然笑纳众马屁,一脸高人风落。
红药低着头,花了好大力气才没笑场。
演,继续演。
这一个个角儿粉墨登场,真是唱得好一出大戏,还别说,演得都挺好。
“这位姐姐倒是面善得很。”好容易安静了些,林朝忠又开了口,仍旧不提扇子,而是转向了红菱。
今日的他,似是极为健谈,脾气也好得出奇,便如此刻,那一脸的笑能摘下来当花儿戴。
第198章 戏眼
红菱闻言,恭恭敬敬地道:“小林公公贵人忘事,却是不记得我了,我叫红菱,在司舆处当差,前两日随常司舆去御用监领过东西,小林公公当时也在。”
“哦,是你啊!”林朝忠拍了拍脑门儿:“我就说怎么看你面熟呢,原来是见过的,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说着又向她打量两眼,问:“你这也是来办差的?”
红菱点了点头:“姑姑叫我来领帐钩。”
戏眼来了。
红药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前世时,便是自红菱说出此言,整场戏才变得热闹了起来。
“帐钩?”林朝忠眼睛一亮,仿佛听见了什么稀罕事,“哟”一声道:
“可是那四套绝品帐钩么?那模子可是做完就毁了,恨只恨我那时候太没见识,竟不知这帐钩的妙处,听说,那帐钩在暗处是会发光的,可是真的?”
最后这一问,却是问的花喜鹊。
当着吴嬷嬷的面,花喜鹊也不好太下他的脸,只得颔首:“是真的。”
“哎呀,今儿我可真太有眼福了。”林朝忠将扇匣往案上一搁,直身而起:“我能进去瞧瞧不?”
居然想去库房看帐钩。
芳葵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
“库房重地”四个字,这人是没听过还是怎么?
很快林朝忠便给出了理由:“听说这帐钩暗处才能发光,外头却是太亮了,便关了门窗也没用,唯那库房里常年点灯,瞧那帐钩却是最好的,只能进去开开眼了。”
芳葵早便不乐意了,见他终是语罢,起身便要说话。
却不想,她语声未出,林朝忠忽一扭脸,竟是朝吴嬷嬷打了个躬:“嬷嬷能不能赏小的一个脸,随小的进去瞧瞧?有您跟着,想必别人也没话说。”
竟是摆明了要借吴嬷嬷的势压人。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还真管用。
以吴嬷嬷在宫里的地位,便是两位尚寝在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芳葵?
她张开的嘴立时又闭上了,“哼”了一声,怏怏归了座。
事情已然超出了她能管的范畴。
林朝忠根本没去理芳葵,只一径哀求吴嬷嬷:“小的听说那帐钩是拿秘法烧制的,委实不是凡物,小的很想见识见识,求嬷嬷赏个恩典,小的这儿给您见礼了。”
竟是涎皮赖脸地哀恳上了。
吴嬷嬷先是一脸为难,蹙眉坐着不动,林朝忠便加劲儿又说了好些软话,那几个小监更是不停帮腔,又打躬又作揖地,尖利的声音直刺得人耳朵眼儿疼。
“唉——”吴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声,面上写满了无奈:“这也真是太为难人了。要不是瞧在你干爷爷的份儿上,这个忙我是断不会帮的。”
言至此,忽又将面色一正,肃容道:“你答应我,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上一篇:绑定才女系统后我躺赢了
下一篇:皇后如此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