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问话时,她垂在袖边的不自觉地握紧。
她可是在朱氏面前狠狠给徐玠上了眼药的,委实不愿见徐玠得势。
然而,那小丫鬟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大失所望。
“回四姑娘,奴婢是听杜妈妈亲口说的,杜妈妈还吩咐奴婢,一会儿那天使便要去宁萱堂,叫各院儿都关上门,不许乱走。”小丫鬟脆声回道。
徐婉顺“唔”了一声,整颗心都揪紧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万一徐玠当真起来了,朱氏自是不惧的,她这个庶女可就难说了,说不得朱氏还要拿她挡在前头。
然而,当着朱家姑娘的面,徐婉顺并不敢表露情绪,强笑道:“这是好事,你回去告诉杜妈妈,就说我知道了。我们就在院儿里呆着,不会乱走的。”
那小丫鬟很快便下去了,徐婉顺抑下情绪,转身笑道:“咱们进屋去吧,别在外头淋雨了。”
朱家二女自然说好,三个人连袂进屋,一番客套自不必提。
待坐定后,徐婉顺便将四季匣打开,取出各样物事,朱慧娟玩心最大,便提议赶围棋,众女心思各异,哪管玩什么,有件事做即可,便应下了。
一时玩闹起来,朱慧娟大呼小叫地,一个人说的话比另三个加起来还多,玩得最是投入,慈、晴二人虽有些分心,却也还好。
唯有徐婉顺,坐卧不宁地,好几次忘了掷子,又或是数错了筹码,朱家两女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哄着幼妹玩,场面倒也热闹。
小半刻后,徐婉顺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告了个罪:“我坐得久了,想去外头散一散。”又将筹码尽数推给了朱慧娟,笑道:“娟妹妹替我几把,我一会儿就回来。”
慈、晴二人识趣得很,略问了声“可要相陪”,在得到婉拒的答案后,便未再多言。
至于朱慧娟,她一心扑在玩儿上,哪里顾得其他,更不会问了。
徐婉顺满腹心事,带着丫鬟挑帘出屋,再不顾掩饰,直奔院门。
方才在屋中时,她便听见了院外的动静,猜出那位天使正往宁萱堂去,她想要瞧一瞧是怎么个情形,也好心中有数。
守院门的是两个粗使婆子,徐婉顺各予了她们一枚银锭,她们便也眼开眼闭,只要她不拨栓拉门,也由得她躲在门缝处偷窥。
徐婉顺的耳力确实是好,当她将眼睛贴上门缝时,一队宫装女子,正自行过门前那条宽且长的青石板阔道。
此乃通往宁萱堂正门的主路。
徐婉顺凝目看去,见那些宫人泰半著青绿二色衣裙,云髻华鬓,自有一番气象,而她们中最引人注目的,乃是走在队伍中后段的一名女官。
这女官瞧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著一身艳丽的朱色宫衣,金钗当鬓、眉目如画,皮肤白得如同牛乳一般,精致工丽的五官,衬着那烈焰般的衣裙,却没有一丝张扬,反有种端凝俨然的气度。
真真是个美人!
徐婉顺心中暗叹。
她向来以美貌自居,而这女官的颜色,似是还要强上她一筹。若非熟知宫如婢仆的服色,她只怕会以为是哪位娘娘驾临王府了。
再细看两眼,徐婉顺心下便生出了疑惑:
这位姑姑,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不过,很快地,她的心思便被那一抬又一抬的金漆官帽箱给吸引了过去。
她轻轻抿着嘴唇,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些箱笼,暗自点着数目。
不消多时,青石路上,宫人过尽,再无半个人影,而她也身子一软,堪堪扶住门框,方才站稳。
整整十六只官帽箱!
宫里的赏赐,居然有这样多!?
哪怕那箱子里装的是石头呢,这十六箱赏赐,也足以证明徐玠如今的地位。
第248章 净房
徐婉顺丢了魂也似,整颗心都被悔恨填满。
早知如此,她做什么要凑去朱氏跟前?
徐玠可比朱氏容易讨好多了。
他吃了那么些年的苦头,只消有人稍稍表达出善意,他便一定会全力报还。
徐婉顺闭上了眼,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双唇颤抖着,满心皆是苦涩。
正走在青石路上的红药,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呼吸着微凉的空气,感受着头顶描金玄伞遮挡出的这一小片天地,双目放平,唯眼尾余光搭一角衣摆。
那烈泼泼、明晃晃的红,纵是她自个儿瞧着,亦觉耀目。
她又升等了。
确切地说,是有了品级——哕鸾宫八品典事。
除三公主外,整个哕鸾宫,就数红药最大。
她努力地绷直嘴角,花了好些力气,才没让自个儿当场乐出来。
前后活了两辈子,她都不曾这般风光过。
这可是天使啊。
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并三位殿下之命,前来王府宣旨并赐赏,就算当年在湘妃跟前时,她也没得过这般长脸的差事。
想叉腰怎么办?
只可惜不知祖坟何处,若不然,红药真想让人在坟头儿上放几挂爆竹,以示庆贺。
而更叫人欢喜的是,她很快便要与徐玠见面了。
算一算,他们已经分开大半年了,对这个两辈子的旧邻与故友,红药还是颇为惦念的。
除了话本子与美食,她也时常想起他来,如今久别重逢,自是欢喜。
方才,在花厅先行宣读过懿旨后,红药正随众踏下台矶,瞥眼便见一只肚子贴地、肥嘟嘟圆滚滚的大黄猫,迈着骄傲的小方步,从人群外头晃了进来,她一眼便认出,那是丸砸。
近两年未见,小奶猫已然胖成了球,唯有那双翠绿的、委屈巴巴的眼睛,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儿。
众宫人也自瞧见了这只肥猫,却并无人敢出手相拦。
丸砸的胸前垂着一面黄玉牌,色泽温润、雕工精致,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再一个,只看这猫横着走的姿态,也表明它来历不凡。
这些宫人一个个眼睛利得很,知晓这必是哪位主子的爱宠,只要不伤人,自是由得它去。
当然,还有更要紧的一样,便是那徐五郎亲自跑去,将这猫儿抱了起来,又一个劲儿地向众人致歉:“它这是想我这个主子才跑来的,诸位见谅。”
此情此景,直叫王长子徐直当下便黑了脸,却又碍于宫人在前,并不好过于责备,只轻斥了一声“胡闹”。
彼时,红药已然接收到了徐玠递来的眼风,遂配合他演了一出“哎呀这猫儿好生漂亮快给我抱抱”的戏码,于是,顺利抱到了阔别年余的丸砸。
在感受了一番那沉得压手的毛绒绒的触感之后,红药便拿到了藏在丸砸肚皮下的一张字条儿。
红药借故独处了片刻,将字条看了,那上头写明了徐玠今日的布置。
他要与她见上一面。
可叹的是,今日这次见面,红药与徐玠只怕也说不了两句话,话本子与美食更是想都不要想,只能通个消息便罢。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时间紧迫,徐玠能想出法子来与她密会,已然很了不得了,再多的,红药也不敢奢望。
所幸他人已然在京城,来日可期,红药遗憾了一会儿,也就丢开了手。
暮春的细雨扫过伞面,青石路面泛起微光,道左恰植了数丛修竹,风过时,积雨顺着狭长的叶片滴落,好似又下了场雨。
红药不敢再分神,凝目看去,见路穷处现出一所轩丽堂皇的院落,翘起的飞檐似勾住一角苍天,新粉的油壁光可鉴人,便连那地上方砖亦如镜面般匀净。
宁萱堂到了。
东平郡王妃朱氏此时已是按品大妆,穿着全套的诰命服,正扶了两个小丫鬟的手,黄着一张病怏怏的脸,立在门前,恭迎天使驾临。
这也是皇后娘娘念在她病体难支,格外开恩,允她于屋中接旨的。
自然,朱氏并不敢当真在屋中坐等,而是立在院外相候,以示尊敬。
行至院门前,众宫人便停了步,雁翅般分散去两旁,红药居雁首之位,眉眼微抬,眸光平视,姿仪是倨傲的,然颊边的笑容却很温和。
她目注垂眸敛首的朱氏,启唇吐出一句话:“皇后娘娘有旨,王妃便在此处接着罢。”
略带些南方口音的京腔,入耳娇柔甜美,然所出之言,却令朱氏有片刻的错愕。
这都不进屋的么?
就在这院子外头接旨?
虽说院门上方亦有瓦檐遮雨,砖地也勉强算是干净,可是,跪在门外接旨,怎么着……都不像是好事儿。
换个不知情的,怕以为接完了旨就要砍头了呢。
这位天使,好急的脾气。
朱氏暗自腹诽,倒也没敢当作恼起来,只迅速抬头去看红药。
方才隔得远,她眼神又不好,一时竟是没瞧清,而此际再看,入目处,却是一卷打开的黄诏纸。
“臣妇接旨。”朱氏只能往下跪了。
诏旨都打开了,她再不跪,是要抗旨么?
红药在诏纸后弯了弯唇。
嗯,她打算就在雨地里把差事办了。
一来,这懿旨拢共也没两句话;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朱氏那张黄脸,实在是假。
因站得高,红药不仅能瞧见她的脸,其手腕与脖子亦在视线之中。
您老倒是抹匀点儿啊。
脸是蜡黄、手是铅黄、脖子是土黄。
还别说,打眼瞧去,颇有一种层次丰富的美感,宛若地下埋了千年的黄泥女俑重见天日。
不是,干嘛要抹手腕和脖子呢?
红药就不明白了。
生病了气色不好,那就只抹个脸也就罢了,如今这上下统统一抹,这到底是得了病,还是天生黄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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