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你不说是上元节就回来的么?这倒好,春天都快过去了你才回京,那话本子就算一天一更,你欠我至少也有百章了吧。”
吃的都没算,光是话本子,红药就觉得自个儿亏大了。
说着话,她便将茶托搁在了云芝纹四足高几上,“笃”地一响,很衬她此刻的心境。
徐玠愧然地笑了笑,反手便将茶盏推了过去,语气有几分讨好:
“你喝罢,我不渴。这茶本就是替你准备的,今年新出的云雾茶,很好喝的,整个大齐拢共也没两三斤,等会儿我叫人再给你包些。还有新出的樱桃味儿的牙粉,我也给你备下了,到时候一并带回去。”
红药抬手便接了茶,丝毫未觉得王府公子给自己这女官递茶有何不妥,甚至还朝徐玠翻了个白眼。
就这么点儿东西,就想抵消掉那百章补更么?
做梦吧你。
她端着八品典事的架子,轻启盏盖,浅啜了一口茶。
咦,这么好喝?
她忍不住又饮了两口。
真的很好喝。
想不到这云雾茶瞧着也就茶烟白了些,味道却是如此美妙。
果是好茶。
她的唇边不自觉泛出笑来。
此时,几片雨线恰自临湖的窗缝里飘进来,茶香与水气交融,满室清净。
红药心头的那些许不满,不知何故,竟在这茶香与湖风之间,变得淡了。
“好喝吧。”笑意自徐玠的眼中溢出,那双清幽的凤眸正凝注着眼前少女,眸中似蕴了满天繁星,说不出地璀璨。
红药并未察觉他的视线,努力绷脸道:“还成吧。”
停了停,又用稍小些的声音道:“多给我两包。”
“放心罢,都给你,我一点儿不留。”徐玠笑出满口白牙,不停地搓着手,特别高兴的样子。
三言两语间,横亘于二人之间那长达半年的光阴隔阂,亦消散无踪。
再闲话了两句,徐玠便当先道:
“我先来说说我这里的消息吧,太医院的几个暗桩我已经全都查出来了,其中两个果然是擅妇人科的,他们时常在六宫走动,过手的药材与药方很多。”
红药也早听他说过太医院有问题,此际闻言,却还是大吃了一惊。
太医院可都是吃皇粮的,可他们却敢暗害各位娘娘与皇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些人是疯了么?连陛下都算计。”她喃喃地道,面色有些泛白。
前世时,这些人是成功了的,建昭帝一个儿子都没留下,最后是诚王继的位。
思及至此,红药忽似想起了什么,面色越发苍白,说话声也颤抖起来:“莫非……诚王便是那背后捣鬼之人?”
她虽不通政事,这点道理还是能想明白的。
“不光是他,他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徐玠认可了红药的说辞。
他负着两手,缓步行至窗前,眺望着被烟雨轻拢的湖面,语声低沉:
“诚王是明面儿上的,他的背后还有另一些人,他们打着忠君爱国的幌子,暗地里与大商贾勾结,将大齐视作私产,为一己之私而出卖这个国家。”
他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头,手背青筋突起:“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昌,他们,才是这个国家最顽固的毒瘤,一日不除,大齐便一日不得安宁。”
红药茫然地看着他。
徐玠所言,她并不是很明白,只隐约觉着,那似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正治窦争”。
她支颐坐着,不是太有兴致。
话本子里的此类情节,她都是一目百行地跳过去的。
相较于宅斗与男女主相恋的戏码,这种朝堂上的争斗,她一点儿不喜欢看。
根本没意思嘛。
不过,这话从徐玠口中说出来,似乎也并非完全无趣,她还是乐意听一会儿的。
“罢了,你刚才说宫里有事儿,都是哪些来着?”徐玠像是知道她所思,转过了话题。
红药没想到他马上就不说了,倒是怔了怔。
徐玠笑了笑,转去案边,拿了几碟子果脯点心,放在了红药跟前。
红药自然而然地拈起了一枚蝴蝶酥,过后方才意识到,自来到水榭,徐玠端茶送水地,一直在服侍着她。
这念头也只一晃而过,她很快便又记起约见的因由来,信手拣了块蝴蝶酥,也不及吃,而是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待她说罢,盏中残茶已然微凉,徐玠自小风炉上提起茶壶,替她续了些滚水,沉吟地道:
“我先说说你最担心的红菱吧。她实则没死,已经在我们手上了,我在宫里安排的人手让她死遁了。”
红药正吃着蝴蝶酥,听得此言,险些没一口喷出来。
“咳咳咳……你……你说森么?”她口齿不清地问道,糕点呛进喉咙,不停地咳嗽着。
徐玠忙将茶盏递过去,红药不及接过,就着他的手先饮了一大口茶,总算喉头不痒了,又忙问:“红菱没死么?”
徐玠掏出帕子来,隔空点了点她的唇角:“沾上点心渣了,你先擦一擦,我慢慢告诉你。”
红药此时只震惊于红菱之事,再顾不得其他,接过帕子便胡乱向脸上抹着,迭声道:“快说快说。”
徐玠便道:“红菱死遁是我一早就想好的,她知道许多事,且又是直接与陈长生联络的,我想留她的活口。只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死’得合情理,却是不易。离开京城前,我备了几个谋划,针对不同的情形,让他们酌情处置。”
言至此,他看了红药一眼,目中有着明显的赞叹:“我一早就猜到你能把她干掉,果然我没猜错。”
那样一双清亮的眸子瞧过来,红药莫名便有点别扭,似是羞赧,又像是尴尬,低头道:“我也是用的笨法子,所幸她一直看轻了我,我才侥幸赢了。”
话虽如此,她的唇角却是弯着的。
细细想来,她似乎也是有一点点聪明的,若不然,徐玠干嘛老夸她?
徐玠笑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了。你要是真的笨,前世也不会活过两次内庭血洗,一直活到出宫。更何况,石榴街的泼妇少说也有十几个,她们联手也没斗得过你。你哪里笨了?”
红药垂眸听着,心里渐渐觉着,这话仿佛也有点道理。
再一息后,她又警醒了过来,忙摇手道:“罢了,我自个儿的斤两我知道,你也别夸我了,把我夸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也不好。”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徐玠眼中的赞叹几乎溢出来,点头道:“红药,你知道么,这世上最富于智慧的四个字,便是自知之明。你可能缺乏捷才、没那么多弯弯绕,但你识己极清,这是最为可贵的,很多自诩聪明的人,实则都及不上你。”
红药没说话,亦未抬头。
这没法儿抬啊。
脸烫得都快烧起来了。
徐玠这番话,至少能抵五十章欠更。
见她一直拿脑瓜顶对着自己,徐玠唇角微翘,也不点破,只将一碟点心推了过去:“这个小雪球很好吃的,你尝尝。”
红药拿眼风扫了扫,果见那点心团团如雪,似是拿藕粉和着百粉捏的,里头隐约透出一星嫩粉,像是馅心。
没吃过。
“这是我才叫人做出来的,以前你也没吃过。”徐玠推着碟子直到红药眼前。
红药拈起一只吃了,却原来米粉团子,外面裹着层晶冻,馅心是红豆沙掺着别的什么做的,香甜软糯。
“这馅心是拿红豆沙与玫瑰卤子混的,好吃么?”徐玠专注地看着红药,如同一个厨子急切地等待着食客的评价。
“挺好吃的。我觉着味道不错。”红药低声道,面上的红晕,渐渐地褪了下去。
讨论吃食让她觉得轻松,方才被徐玠一通夸,她是真不习惯。
约莫再听了几回,就会好些了罢。
这般想着,红药觉得,她有必要提醒徐玠以后多夸她几次,以便早些适应。
第250章 家事
一碟小雪球也就五六枚而已,红药边想心事边吃,不一时,那碟子便空了。
许是美食入了腹,方才的那种不自在,亦似被舌尖的甜糯化去,她聚了聚气,抬起头看了徐玠一眼。
此时,徐玠已然又行去了窗边,正背对她负手立着,似在望着远处的湖面出神,她的一举一动,他根本没发现。
红药心里仅余的那一丝忐忑,完全消散而去。
“红菱现下被我关了起来,待时机一到,我自然会让她现身的。而她现身之日,便是铲除陈长生一伙之时。只这日子还要往后拖,包括那些太医,我也没叫人动。”徐玠开了口。
分明是清越的声线,吐字却重,有一种少年人罕见的沉稳。
红药“哦”了一声,心下有片刻的恍惚。
原来,不知不觉间,徐玠的说话声已然变了,从前的公鸭嗓子没了影儿,而她记忆中那个苍老的声音,亦变得遥远。
她甚至不记得他是何时变换了声音的。唯觉着,此时此刻,这背向而立的少年身影,无比真切。
真切到了让她几乎忘却了前尘。
她头一次对今生今世,生出了实质的感受,亦头一次发现,活在当下,实在是有趣的,那些人与事,正因着她与他的存在而改变着。
她不觉微笑起来。
“除红菱之外,你说的那个会武的宫人,还有锯树之事,我会让人暗中查访的,红药,你身在对方视线中,切记不要轻举妄动。”徐玠回首向红药一笑。
很温暖的笑容,一如她身处的这个温暖的时节。
红药不由自主地亦向他一笑,柔声道:“你且放心,能躲我一定会躲的,没事儿我才不往那险处凑呢。”
上回爬树亦是无心之举,再有下次,她绝对不敢了。
多吓人哪。
徐玠赞同地点了点头,丝毫没觉得她避事有何不对,语声反倒更加温和:“唔,你只要好好地守着三殿下,再寻机查一查太后娘娘的……”
他忽地“啊”了一声,抬手向额角拍几下,摇头失笑:“罢了,我一时却是忘了说。经查访,那太医院的暗桩几乎就没给太后娘娘瞧过病,太后娘娘常用的那几个太医,倒都还可靠,所以——”
他目注红药,面色郑重起来:“太后娘娘那边若是有人投毒,只能在吃食上头了。”
红药闻言,眉心微蹙,沉吟地道:“若是吃食的话,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是太后娘娘和我并不在一处,仁寿宫那里我也只认识几个人,不好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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