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邱氏亲捧来油伞相送,刘氏推让几句,到底拗不过她,只得由她送出仪门。
直待马车驶出怀恩侯府西门,刘氏方长叹了一声,道:“太夫人那一番话,倒教我怪不落忍的。”
章兰心几次三番算计萧家,国公爷夫妇看在两家交好、且理亏在先的份上,全都硬生生忍了下来,然两府到底伤了情分,此乃不争的事实。
而方才章太夫人之言,则是在隐晦地示弱兼示好,希望随着章兰心的“死”,两家也能够而化解芥蒂,重新走动起来。
刘氏显然有些意动。
大齐朝的勋贵本就式微,哪怕身为一等公的定国公,在文官面前亦需谨小慎微,以免被他们揪住小辫子。
此等情形下,勋贵唯有抱成团儿,方有与之抗衡的可能,而国公爷与怀恩侯身为勋贵圈的中流砥柱,自是合比分更好。
红药对朝堂之事尚还有些懵懂,却也隐约明白了刘氏之意,至于常氏,那更是一点就透了,此时便笑着接语道:
“母亲便不说,媳妇也想说呢。二妹妹的及笄礼还缺个赞者,章太夫人出身名门、辈分又高,媳妇便想着,若是能她老人家出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刘氏对儿媳的机敏十分满意,同时亦觉这法子巧妙,遂笑道:“难为你替你二妹妹虑着这些,倒是我,这一忙两忙的,却是把这事儿给忘了,还好你提醒了我。过几日我便把这事儿给办了。”
说着又拍了拍红药的手,笑吟吟地道:“你这孩子,倒是福气圆满,真是我们家的小福星。”
先是救下殷巧慧,免了萧家一场大祸;紧接着又拉上了东平郡王府,也算是给国公府添了助力;如今更借着及笄礼,让国公府与怀恩侯府有了重新修好的由头。
红药的到来,确实让国公府诸事皆顺,刘氏这话亦是出自肺腑。
红药抿嘴微笑,并不说话。
这等时候,装个乖巧就成了,话多反倒让人败兴。
果然,见她既不居功,亦不拿虚言自歉,刘氏越发瞧她顺眼起来,张口正待说话,蓦地车身一震,竟是停下了。
刘氏微讶地转过头,尚未言声,跟车的江妈妈已然来到门边,轻声道:“启禀老夫人,前头是东平郡王府的马车,奴婢斗胆,先叫停了车。”
这话一出,刘氏与常氏尽皆笑起来,双双看向红药。
再过不上几日,东平郡王府便要登门行“问名”之礼,这是一早便约好了的,不想两下里竟在此处遇见了,何其凑巧。
不必说,那王府马车上的,定然是王妃朱氏。
只可惜,人家怀恩侯府正办着丧事,他们也不好下车与王妃相谈。
再者说了,红药这个未来儿媳妇还在车上呢,此时相见,那就是拜见未来婆母,却是于礼不合的。
“这倒是没法子去问好了,只做不知罢。”刘氏发了话,面上笑容愈盛:“好孩子,可别怪我这个当娘的狠心,实是时机不对。”
常氏闻言,“噗哧”笑出了声。
被她两个这般笑着、看着,红药再是老脸皮厚,亦是大不自在,只得继续垂着脑袋装害羞,心里念叨着:
不说不错,不说不错。
“那就让他们先过去罢,咱们等一等便是。”常氏略提了声音吩咐了一声,又冲红药招手笑:“二妹妹何不过来瞧瞧?”
红药情知她在打趣,自是不会过去。
常氏也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也并未当真去掀窗幕。
可谁想,就是那样巧,便在两车交汇之际,恰好拂过一阵风,吹得那窗幕翻卷起来。
红药正好于此时抬头,入目处,是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是个收拾得很利落的仆妇,上青下蓝、素帕包头,年约三十许,单看侧颜,眉眼颇为秀致。
一见此人,红药交握的手指立时一紧。
这人好生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然而,这念头方起,风已息止,青帘覆下,遮去了那名仆妇的身形,唯窗边雨渍点点,门外车声辘辘。
红药一时有些怔忡。
那仆妇她分明是见过的,可细想来,却又觉得恍惚,仿佛也并不认识。
第309章 惊闻
继雨霏霏,轻敲着车顶,发出细密的声响。
东平郡王府的马车上,王妃朱氏并未留意那辆避立道旁的马车车。
此时,她正背倚着一方弹墨绫山水大迎枕,与大儿媳潘氏闲话家常。
“听说影梅斋又添了一房下人,这事儿是你过手的么?”接过潘氏亲斟的茶,她语声淡然地问道。
潘氏微抬眸,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近段日子来,朱氏身上那股子懒怠劲儿,好似消去了不少。
这是身子大好了?
心下暗自忖度着,潘氏面上扬起笑来:“这是断没有的事儿,影梅斋的用度媳妇天天都瞧着呢,没添也没减,还和从前一样。”
朱氏点了点头,将茶盏搁下了,又问:“我前两日交代你办的事儿,你可办妥了?”
潘氏敛首一笑:“母亲不问媳妇也要说呢,都已经办妥了,那向妈妈往后就是上房的管事,专管着宁萱堂上下。从下个月起,她的月例就是头等的了。”
朱氏“嗯”了一声,垂眸打量着手指甲,眼皮子都没抬:“这也就罢了。你再告诉账房,往后每个月单给向妈妈添一钱银子的例钱,账从我那儿出。”
潘氏正吃着茶,听了这话,好悬没把茶盏给扔了。
她没听错吧?
从来有进无出的朱氏,居然舍得自掏腰包,给新来的这什么向妈妈加月钱?
潘氏下意识就想去瞧窗外。
今儿这太阳难不成是打西边儿出来的?
再一想,嗐,下雨呢,哪儿来的太阳?
“媳妇遵命。”一息之后,潘氏面色如常,恭声应下了。
朱氏对这个儿媳还是挺满意的,尤其是对方这温顺知礼的性子,深得其心。
她抬起头,面上悬着一抹淡笑:“你也知道的,这葛福荣家的去了庄子上,估摸着是再回不来了,我这身边儿就缺人手使动,如今却是好,都补齐了。”
潘氏忙陪笑道:“这都是老太太疼您,挑了顶好的来给您用着。”
这话直说到了朱氏心坎儿里去,她面上的笑容登时扩大了几分:“是啊,还是祖母最疼我,知道我为难,我还没开口呢,她老人家就把人送来了。”
这说来又是一桩奇事,那个叫做向采青的管事妈妈,还真就是朱家老太太亲自荐予朱氏的。
以朱家老太太的秉性,能教她舍得丢开手的人或物,还真是不多。
朱氏彼时亦自吃惊,复又有些为难,只是碍于娘家长辈的情面,不得不捏着鼻子把人领回了府。
可万没想到,这向妈妈居然十分得用,精明能干不说,行事亦极稳重,凡交代下来的差事,必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严丝合缝地。
这且不提,更有一样要紧处,便是她比葛福荣家的要婉转识趣得多,纵使有要劝、要说的,那话也说得顺耳动听,令朱氏格外受用。
如此不过三五日,朱氏便觉得有点儿离不开这向妈妈了,更兼这又是娘家祖母亲荐来的,委实用着放心,遂命儿媳将之提成了头等管事,今日出门也把人给带了出来。
“说来说去,都是媳妇的不是,没早些替母亲把人找齐,媳妇给母亲陪罪了。”趁着朱氏心情好,潘氏摆出一副自责的姿态,以免往后再被挑眼。
果然,正在兴头上的朱氏,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只摆手笑:“得了,你也忙的很,把两个孩子管好便成了,旁的很不用你多说。”
潘氏干笑两下,没再言声。
她虽在名义上掌着中馈,实则那府中的大小事,还是朱氏说了算。
不一时,马车抵达侯府,婆媳二人尽皆下车,先去前堂随礼,再去灵堂拜祭一番,也就辞了出来。
孰料,就在出仪门时,迎头正撞见一行人,却是平江伯夫人沈氏也来侯府吊丧。
因许久不曾出门,朱氏倒也颇有谈兴,便立住脚,拉着她闲聊了两句。
平江伯府嫡长女与定国公府萧四郎已然议定了亲事,待到三月春暖花开时,两下里便要完婚。
朱氏便就此事提前恭喜了沈氏,又笑道:“沈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得着了萧家四郎这般良婿,我瞧着都眼热呢。”
这话倒有一多半儿出自真心。
想当初,定国公府才放出话来要给萧戟相看亲事,朱氏便勒逼着东平郡王去探了口风。
徐婉贞已经足十七岁了。
她的婚事一日不定,朱氏就一日放不下心。
可惜的是,国公爷似是并不愿与王府结亲,只挑了不温不火的平江伯说成了亲事。
朱氏为此很是懊恼。
若非王府地位特殊,她是有把握将这门亲事弄到手的,且在她眼中,自家闺女无论品貌还是德行,皆比那小门小户的伯府姑娘胜出好几筹去。
可叹这一层王府的身份,到头来却成掣肘,朱氏每思及此,便觉扼腕。
听着她略带酸意的话语,平江伯夫人沈氏笑得无比开怀:“承王妃吉言,过几日就叫人把喜帖送到王府去,王妃可一定得赏光啊。”
“哟,那我可得好生备份贺礼,到时候去你家讨喜酒吃去。”朱氏神情自若,面上的笑容没有一丝裂隙。
这种场面上的事,她早已应付裕如,再不会如初踏勋贵圈时那般闹笑话了。
沈氏见状,倒想起一桩事来,遂笑道:“说起来,我在这儿还要恭喜王妃呢,您家里不也是喜事临门么?”
朱氏一愣,下意识反问:“这话是何意?”
沈氏也是太高兴了,竟没顾得上察其颜色,管自笑道:“贵府五爷不也要说亲了么?前几日我还听伯爷念叨来着,只怕没几日贵府也要办喜酒了呢。”
朱氏闻言,先一怔、再一惊,旋即大怒。
这叫什么事儿?!
这成什么话?!
她一府主母、东平郡王妃,居然对家中庶子的婚事一无所知,还要旁人来告诉她?!
这要传到外头去,她这张脸往哪儿搁?
往后教她怎么做人?
朱氏直气得头昏眼花,两眼一阵阵地发黑,险些不曾栽倒在地。
幸得潘氏颇有眼色,忙暗示丫鬟扶稳了她,又将话头接了过去,三言两语闲扯开来,沈氏也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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