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为避免穿寿衣时被搜身,同时也是防着李婆子一手,她只在自己的“尸身”上藏了些细软,并没敢把秘笈带在身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会在死遁后与李婆子先行汇合,由她安排去城外庄子上暂避。
等风声过去后,她易容改妆,跟着庄子上送年礼的马车潜回王府,把秘笈挖走,然后先拿出一两样来发点小财,替李婆子一家赎身,再带着她共同奔向富裕美好的明天。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
也不知是配的药不对,还是出了别的问题,假死的她,昏迷了整整三天,错过了与李婆子约定的见面时间。
而要命的是,她的金手指也在那次昏迷之后,永远地消失了。
直到如今,她也再不曾梦回二十一世纪。
于是,从乱葬岗爬出来时,除了少量诗文,她那脑瓜子里啥都没剩下。
而这些诗文,于她根本无用。
一个连身份都没有、死遁离家的逃妾,还想着扬名立万当才女吗?
至于李婆子,她根本就不敢去找。
天知道她昏迷的那三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是李婆子暗中动的手脚呢?
所幸她身上还留着不少钱,她当时还想着,这些钱财应该足以支撑到她想出办法离开京城了。
然后,她就被严酷的现实“啪啪”打了脸。
现在想想,那时候她还真是莽得很。
这其实也不能怪她。
从小卧病在床与世隔绝的心脏病患者,与自幼被圈养的瘦马少女,两者叠加起来,就能变成经验丰富的社会人了?
明显不可能嘛。
梅素心只在京城平安地活了七天。
第八天时,她就被人骗了财。
到第十三天,她险些被一个喜好男风的纨绔劫色,因为她那时候扮着男装。
幸运的是,她被王家老两口给救了下来。
不幸的是,王家老两口的女儿,即将嫁入王府朱氏的娘家。
又幸运的是,王家处在王府关系圈的边缘地带,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被发现。
而再往深处想一想,留在王家附近,或多或少还能知晓一些王府的情形。
此处专指某小屁孩。
离开王府后,梅素心想的最多的,不是秘笈、不是发财大计,而是她那个熊儿砸。
而其实,生下他后,他们便没怎么见过面,且之前住在王府时,她也不曾经常想起他来。
可是,当她决意离开并付诸行动之后,思念却如影随形。
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很奇妙,总会在不经意间牵动着她的心。
于是,她再度选择了苟。
苟在王家周边,借助王家这个王府姻亲的姻亲的身份,为自己找一条夹缝中求生存、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路。
梅素心将全副身家都赠予了王家两老,以此求得二人的庇护,又在机缘巧合下救了哑女阿勉,最终给自己经营出了“王家姑爷”的假身份。
有王家出面担保,她终是得以在京里置地买房,光明正大的活下去了。
当然,她并没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而是编了一个莫须有的来历,并假称自己叫做辛素梅。
那是梅素心三个字倒过来的谐音。
从那以后,城南保康大街的街口,便多了一位专管帮人抄书写信的“辛大哥”。
因为没有任何功名在身,“先生”、“夫子”这类的称呼,她不能用。
幸而她那手毛笔字还算能见人,这个饭碗倒也捧住了,就是受制于身无功名,她的收费只能是最低档的,永远提不上去,也就靠薄利多销勉强混个温饱。
而随着时日渐久,那些“回到古代做XX”的豪情壮志,亦被消磨一空。
唯有偶尔午夜梦回时,她才会感慨自己当初太笨,死遁时光顾着带上细软,却偏偏不敢冒险从地里挖几张配方带出来。
哪怕只有一张配方,她也能过得比现在好得多。
这般想着,妆台前的梅素心忽地抬起头,将食指与拇指捏在一起,比出了“一点点”的姿势,可怜巴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声道:
“求求你,海马体,再好好地努力一下,只要能回忆起这么一点点,改善一下现在的生活就行了。拜托一定要快点想起来啊,再这么拖下去,可就要被那熊孩砸全给抢走了……”
虽然说,那些秘笈落在亲儿子手上,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可是,“母子相认齐发财”的合家欢戏码,显然并不适用于他们。
某种程度而言,死了的梅素心,比活着的她对儿子更有益处。
虽然梅素心本人对扬州瘦马这个职业并无偏见。
但是,她个人的观点,代表不了整个时代。
生母为伎女的孩子,在这个时代几乎便注定了卑贱一生,就算是现代人,接受起这样的设定也需要一点时间,更何况血统论至上的古代?
如果说,人生是一道选择题,梅素心在开篇最初便已经失败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帮自己的骨肉,提前剔除掉最坏的那个选项。
那个选项,就是她自己。
“那个孩子,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吧,梅氏百货都赚翻天了,听说,前些时候刚刚成了亲……”梅素心喃喃地说着,美丽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一点哀凉。
镜中的男子,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她,哀切地,似染上了窗外零落的秋雨。
良久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脑袋埋进臂弯,不出声了。
风雨如晦,笼罩着这间逼仄的小院。
庭院中,哑女阿勉正执着竹帚,仔细地清扫着廊檐下飘飞的落叶,嘴巴一鼓一鼓地嚼着蜜饯。
那是小桃带给她的。
很甜。
她弯起了眼睛,笑容也是甜的,却并不知隔了一道门扉,她的主子正自神伤。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本就不相通。
谁也代替不了谁。
唯有无尽的风和雨,从极远处而来,又漫向迢遥无尽之处……
第350章 送帖
王氏与小桃赶到街口时,雨正下得紧。
因方才从辛家出来的半道儿上,她们再度巧遇了买菜归来的胡婆子,两下里免不了寒暄几句,这一耽搁,便赶上了这阵急雨。
那车夫已然等了好些时候了,见她们来了,便笑着上前招呼:
“太太、大姐儿,你们总算来了。小人今日早晨吃得咸,这会子正口渴,原想去前头人家讨碗水喝,又怕这车上的东西有个闪失,如今正好你们回来了,便劳驾在此处略等一等,小人去去就回。”
王氏自知让他久等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向小桃示意了一下,小桃忙掏出几枚大钱来递了过去,口中笑道:
“原是我们的不是,让你等了这半天,这钱大哥拿着去那边茶摊买碗热茶暖一暖便是。”
那车夫自是乐得如此,眉开眼笑地接下,连着谢了几声,方跑去巷子里买茶。
小桃便扶着王氏走到路边人家的屋檐下避雨,又见王氏裙角微湿,她便蹲下来替她擦拭。
便在此时,一乘青幄小车自南而来,正好行过这十字路口,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那是……朱家大太太?”车厢中,红药的大丫鬟荷露手里撩着半截青帘,诧异地看着避雨的主仆俩,帘子也忘了放下。
同车的芰月“咦”了一声,忙探身看了过去。
只可惜,马车走得很疾,她去看时,那窗角只余了一道侧影,约略能辨出个大概,却看不真切。
“你瞧准了?真是朱家大太太?”芰月扭头去瞧荷露,目中漾着疑惑。
荷露没说话,只将手一松,青帘倏地落下,车中顿时一暗。
“我确实瞧真切了,就是朱大太太,她们家的丫鬟我都认得,那蹲在地上的,正是小桃。”荷露压低了声音,语气很肯定。
一听小桃二字,芰月当先便信了十成。
委实是朱家的丫鬟与别家大不相同,荷露或许会错认王氏,却绝不会错认小桃。
一念及此,芰月面上便浮起些许不解来,蹙眉道:“这却也奇了,好端端地,朱大太太怎么到这儿来了?我记得朱家和王家都离着这里好远呢。”
身为国公府二姑娘的陪嫁丫鬟,东平郡王府相关诸亲眷姓名、本家、族中大致情形等等,是她们必须背熟、认清的,而各家各府的住处,她们也泰半识得。
在红药出阁之前,国公夫人刘氏还曾特意叫人带上这几个丫鬟,坐了大半天的车,挨个指点她们把该认的门儿都给认全了,是故芰月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荷露也正为此而疑惑,闻言便也蹙起了眉,道:“正是这话呢。就算是出门采买,王家和朱家住的那一片市面儿繁华多着了,她做什么跑到这穷地方来?”
一听这话,芰月便撑不住要笑:“说的你又是多富贵的人儿似地,咱们这些穷人可不就得往这种穷地方跑?”
荷露被她这一说,也知这话冒失了,脸一红,作势便要打她,口中道:“你这会儿耳朵倒好使了?方才在怀恩侯府的时候,我那么叫着你,你怎么又听不见?”
芰月忙抓着她的手陪笑:“好姐姐,且恕了我这一遭罢。湘夫人赏的那样重,谁敢接啊,也唯有姐姐这个头等里的头等才好说话,我却是不成的。”
这话说得荷露越发红了脸,啐了她一口,嗔道:“总归是我命苦,摊上你这么个心眼儿多的,天天编排我。”
见她果真有些恼了,芰月忙打叠起精神来,说了半天软话,才算将此事揭过。
说起来,她二人今日出门,却是去怀恩侯府送帖子的。
下月初九乃是王妃朱氏的寿诞,王府每年都会举宴,今年自也不例外。
只是,原先东平郡王府与怀恩侯府往来并不多,这寿宴的帖子也科送不过去,而今年,因了红药之故,两下里却是亲近了不少。
朱氏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送帖子的事托付给了红药,这才有了双婢的怀恩侯府之行。
而她们口中的“湘夫人”,自是指的怀恩侯夫人柳湘芷。
因柳家还有个诰命在身的神医夫人柳氏,其与柳湘芷重了称呼,红药便索性唤柳湘芷为“湘夫人”,也算是对前世的一点念想。
而既然她是这样叫的,荷露她们自然也跟着如此了。
就在方才,两个人去侯府送帖子,湘夫人十分欢喜,不但赏了座、请了茶,临了非要各赏二人一副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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