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面上挂着恭谨的神情,红药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回姑姑的话,不忙的时候,于姑姑会叫我做些打理衣裳、头面之类的细活儿,也常遣我去六宫各处传话、送东西什么的。”
“哦,这些事儿可都不算小啊,你能管好么?”康寿薇适时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红药微垂着眼睛,腰杆儿却挺得笔直,“不经意”间便显出几分自傲来,不疾不徐地道:“不敢在姑姑跟前夸口说自个儿好,只这么些日子下来,差事上头我并没出过错,有两次侥幸还得了于姑姑的夸赞。”
言下之意,这些精细的活计她不仅熟稔,且还十分顺手。
“哦?”康寿薇挑了挑眉,审视的视线扫过她,语声仍自闲淡:“既这么着,你们于姑姑怎么还叫你管库?如何不另派个更好的差事给你?”
红药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心中亦有答案,面上却做出思忖的模样来,好一会儿后,方正色道:“旁的我不知道,只‘库房重地’这四个字,于姑姑倒是常放在嘴边儿上来着。”
虽无一字自夸,却又处处以臂膀自比,话说得十分巧妙。
相较于才进翊坤宫的退缩与谨慎,此时的红药,反有了几分争强好胜的架势。
她这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好生表现,以避开红杏。
康寿薇闻言,慢慢地点了点头,面上的神情十分淡漠,并未因红药前后表现不一致而起疑。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骤然来到翊坤宫这等富贵地,慌手慌脚才正常,设若一来便镇定如恒,那就是妖怪了。
念及此,她不由皱起眉,目中划过隐约的忌惮。
说到妖怪,翊坤宫倒还真有个现成的。
那个瞬间,她的眼前恍然现出一张清滟绝伦的脸,纵使布裙荆钗,也掩不去那国色天香。
纪红杏。
康寿薇抬手按了按额角。
这丫头,真个教人头疼。
也不知宫正司的人是怎么想的,偏把她给调了来,且她调来的那一日,偏偏陛下还在场,亲眼瞧见翊坤宫来了这么个祸害,弄得康寿薇想把人退回去都不成。
对着那样一张祸水脸,淑妃娘娘能欢喜么?
陛下才一走,淑妃当下便甩了脸子,随意指了个错儿,罚红杏在大太阳底下跪足了一盏茶,过后更将她派去倒夜香,不许她接近正殿。
按理说,红杏乃宫正司调来的人,怎么着淑妃也该给三分薄面才是,可她那张脸当真让人不放心,淑妃娘娘再是仁善,也断不会由得她在跟前转悠。
倒是康寿薇,并不敢很得罪了红杏。
淑妃娘娘前往行宫时,她便特意将红杏留下看家,还把倒夜香的差事给换成了扫地,缺的家什也给她补足了,处处照拂一二。
第110章 重阳
这倒并非康寿薇背主,委实是红杏生得太招眼了,指不定哪一日就要飞黄腾达,平白无故做小人得罪于她,划不来得很。
除非直接把人给弄死了,以绝后患。
可是,有这必要么?
一则,纪红杏在宫正司也算混出了名堂,轻易不好动,若不然,淑妃娘娘如何能忍得她到现在?
再一个,康寿薇与红杏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便要搓磨人也没个理由不是?
且红杏也委实是个人精,虽有着惊人的美貌,为人却一点不轻狂,老实恭顺极了,无论倒夜香还是扫地,皆是兢兢业业,挑不出半点错处。
康寿薇就此越发高看她一眼,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一炷香烧八面?康寿薇久居深宫,自亦不能免俗。
“姑姑,除了那些个差事,我有时候也会服侍于姑姑起居呢。”红药的语声响了起来。
温柔软糯的音线,便说着这样的话,听来亦不刺耳。
康寿薇自思绪中抽身而出,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哦,照你这么说,你竟是个顶顶妥当的人不成?”
“姑姑这话太过誉了,我也就是个平常的,尚寝局里比我好的多着呢。”红药恭声回道。
依旧是不是自夸、胜似自夸。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儿,康寿薇倒被逗乐了,摇头失笑道:“瞧瞧你这样儿,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语中并无恼意。
显然,红药的表现,并无令她不满之处。
红药躬了躬腰,心下微松。
她并未打听红杏的情形,只是凭着多年深宫打熬的经验,猜出了红杏现如今的差事。
不说别个,便以红药自己为例,若是当年湘妃身边亦有个如红杏这般美貌的宫女,身为一宫掌事的红药,定会将对方死死摁住,不令其抬头。
由此亦可知,红杏如今的差事,必定是远离正殿的下等差事,而一心要避开她的红药,则势必要拿下头等差事,方能如愿。
“你可识字么?”康寿薇突然问道。
红药心念微动,忖了忖,到底不敢胡言,垂首老老实实地道:“回姑姑,我只认得甲乙丙丁并一到十这几个字,皆是管库用得着的。”
虽然她真正识得的字远多于此,却苦于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能据今世之实相告。
康寿薇闻言,面现沉吟之色,似是有些委决不下。
红药摒住呼吸,多少有些紧张。
未来是好是坏,全在此刻。
数息后,康寿薇轻轻一拍小几,决断地道:“既如此,往后你便帮着麻喜慈管衣裳吧,她已经与我说了好几回了,一个人忙不过来。”
管衣裳勉强亦算是近身服侍的好差事,红药直是大喜过望,响亮地应了个“是”。
康寿薇却板起了脸,肃声道:“这差事虽不重,却是粗疏不得的,你可得仔细些,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问你麻姑姑。再,除了这差事,旁的你也得顾着些,别只盯着眼面前的那点活计。”
红药连声应是,面上是掩不去的欢喜。
纪红杏,回见了您呐,最好咱们永远不见。
见她喜形于色,康寿薇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笑着叮嘱了她两句,便命人领她去了麻喜慈那里。
麻喜慈是二等宫女,年约二十五六,生得白胖娟秀,笑起来时,两颊各有一枚梨窝,面相很讨喜。
红药前世并不识得她,少不得在她跟前小心应对。
所幸这麻喜慈一心皆在差事上,瞧来倒不像太有心机的,应付起来并不难,简单交代了红药几句,又将班次说了,便命她下去了。
从这一天起,红药便在翊坤宫安顿了下来。
因很快便是重阳节,每逢此节,宫中亦如民间一般,有登高、插茱萸的风习,而在登高之时,陛下通常都是会参加的,而这样一个得见天颜的好日子,诸嫔妃自不会放过。
于是,自八月末至九月初,宫中各处无不忙着备办节礼,一众嫔妃更是绞尽脑汁,务求衣裳首饰妆容等等与众不同。有钱的便往雍容华贵上使劲儿,有才的则以婉约清雅为上,缺钱又无才的,亦要尽最大努力把自己捯饬得好看些。
而有此前情,内织染局、针工局并尚服局,齐齐忙得脚打后脑勺,红药亦因管着淑妃的衣裳,被麻喜慈指派得团团转,每日下值后,累得手指头都不愿动一动,恨不能一头躺到睡到天明,无形之间,与红杏等人便少了往来。
这正是红药希望的,她巴不得再不见红杏才好。
红杏见状,心中便有了数。
她本就是一点就透的性子,红药有意无意的疏离,她自亦有所觉,便也不主动往前凑,没多久,二人的关系便已然淡到了极致,真正是点头之交,半句多话都不会说的那种。
很快便到了重阳节。
那是个微阴有风的天气,阳光时有时无地,却也爽然。以皇后娘娘为首的众嫔妃,齐齐登上兔儿山,饮菊花酒、尝茱萸糕,赏漫山秋色,而在心底里,则莫不期待着建昭帝的驾临。
可是,直等了快一个时辰,陛下却始终不曾露面。
众嫔妃越等越心焦,最后直是失望透顶,偏天公不作美,好端端地竟下了场急雨,赶得满山的美人儿抱头鼠窜,花了妆的、丢了鞋的、脏了裙子的,不胜枚举。
也就在这个当儿,建昭帝他老人家,居、然、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恰恰赶在众人最最狼狈不堪之时,皇帝陛下,御驾光临。
众嫔妃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的她们,莫说争奇斗妍了,能有个囫囵样儿就算极好的了,更何况很有那么几个人,连个囫囵样儿都没有。
见了漫山遍野落荡鸡似的美人,建昭帝倒也未恼,反倒似是心情不错,挨个儿问候了大小老婆一遍,末了笑着丢下一句“朕总算知道好些爱妃长什么样儿了”,便飘然离去。
当场便有几位嫔妃翻白眼儿厥了过去。
不必说,这几个皆是连囫囵样儿都没保住的。
第111章 惜芳
皇后娘娘见了,便立在那华盖下头嗤笑。
所以说么,一个个费了老鼻子劲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又有何用?
登高可不比听戏坐席,那可是在野外的山头上,风大灰多不说,日头也晒,且这些嫔妃们又不像她这个皇后,头上还有个华盖遮着,刮风下雨总有个躲避处,她们可是没处躲没处藏的。
可笑这一个个的,顶着一脸浓妆吃灰拍风,如今再淋了雨,搓下来的香粉怕不有几斤重?都能捏包子了。
何苦来哉?
要她说,陛下没当场发作出来,就该谢天谢地了。
“痴儿啊痴儿。”摇头叹了一声,周皇后命人将晕倒的嫔妃抬下了山,便挥手叫散了。
正主儿都走了,这些个女人留着又有什么意思?早早回家洗干净了是正经。
于是,重阳佳节的登高之戏,便在掺杂着哀嚎与悲泣的混乱中,画上了句号。
接下来数日,宫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便连四天后大齐最为盛大的送花之节——“惜芳节”,亦无人敢于张罗。
约莫是吓怕了吧。
这般想着,红药便摇了摇头,将一件水绿底暗银回字纹织锦长裙展平、铺好,收进衣箱。
天光尚明,窗格子里斜斜透进几束残阳,浅淡的金红色,一些灰尘在光束中飞舞着,凉风吹透,锦帘上绣着的折枝菊时而皱起、时而盛放。
小心地将箱盖阖子拢了,红药走到窗边往外瞧。
暮色将至而未至,天边抹着几片微云,有人在院角扫落叶,“刷、刷”,枯叶与帚尖儿刮擦着,萧然而又单调。
看着那扫地宫女窈窕的腰肢,红药不由十分感慨。
纪红杏又出来扫地了。
这时辰倒是拿捏得刚刚好。
上一篇:绑定才女系统后我躺赢了
下一篇:皇后如此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