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阿丽公主信心满满的道:“用不了太久的,娘娘您不是进宫才几个月就有了孩子吗?”
林若秋很怀疑她究竟懂得多少,按说如今的阿丽公主已经褪去青涩,不至于以为拉拉小手就能怀孕,难不成她觉得这种事只要播种了就能有收成的吗?
这可不是种庄稼,像楚镇那样一发入魂的毕竟是少有的。林若秋至今都觉得当初她能怀孕纯属侥幸。
不过这种事就不便对阿丽公主细述了,林若秋只留下了几条当媳妇的经验之谈,就命人好生送她出宫。
她再收到阿丽公主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后——王氏要做祖母了。
林家人高兴得不知怎么样为好,王氏更是亲自送了一串开过光的佛珠给林若秋,称阿丽能这么快怀上身孕,多半是沾了喜气的缘故——谁叫阿丽公主在京中就没几个知心朋友,唯一与她来往频繁的唯独林若秋一个呢?
林若秋自己都有些半信半疑,难不成怀孕这种事真能传染,从前她只以为月经会这样——住大学宿舍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的姨妈总是接踵而至,或早几天,或迟几天,跟约好了的,明明开学前问起日子并不相同。
可见人类真是一种神奇的物种。
旁人也就算了,绿柳对此深信不疑,动不动就跑到林若秋跟前献一番殷勤,得到许可后,便喜孜孜上前摸她的肚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是经文还是哪里学来的咒语,神情比年年参加祭祀还严肃。
红柳实在看不过眼,“有这些功夫瞎琢磨歪门邪道,不如仔细办好你的差事,成天给娘娘添乱做什么?”
绿柳不服气道:“这哪是歪门邪道,难道你不想要孩子?再熬个几年,咱们便可出宫去,等许了人家,生不出孩子,那做婆婆的不骂死你才怪呢!”
红柳脸上一红,绿柳方后知后觉想起来,“哦,对了,那魏公公本来就没法生孩子,你当然是不怕责骂的。”
红柳照地上啐了一口,继而正色道:“少在这里耍嘴皮子罢,你的心野了,我可打定主意要服侍娘娘终身,怎比你这小蹄子成天想着嫁人,真不知羞!”
绿柳嘀咕道:“你当然不想嫁,横竖人就在宫里,天天都能见着,比婆家还自在呢!”
红柳见她这样嘴快,非打她不可了,无奈绿柳的反应也极灵敏,才见她板起脸,拔脚便欲开溜,两人你追我赶闹成一团。
林若秋都快笑死了,直至楚镇进门来,那两人便如老鼠见了猫,规规矩矩施了一礼后,便一溜烟的退出去。
楚镇道:“你宫里也太热闹了些,朕一恍神还以为到了菜市场里。”
自是怨林若秋没能约束下人,纵得底下这般没规矩。
林若秋故意皱起小脸自嘲:“那臣妾就是卖菜的丑婆子啰?既然陛下这般看不入眼,臣妾告退便是。”
说着便吃力地起来福了福身。
楚镇忙按着她肩膀,“这是做什么?朕可没嫌弃你。”
林若秋知道他不会,不过她却有点嫌弃自己,一脸忧桑地按着肚子,以四十五度角仰面朝天道:“您不说我也明白,怀着孩子的女人哪有好看的,怕是比买菜婆子还不如呢。”
此番怀孕倒奇怪了些,大抵是因她腹中揣了两个小混蛋的缘故,如今月份渐大,肚腹那一块格外突出,身子却没长多少肉,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支离——且因着胃口不好的缘故,脸颊亦是瘦削的,浑不复当初面如满月的光景。
林若秋这才醒悟原来瘦了也未必是好事,她那一类的脸型本就是多点肉才显得匀称好看。
现在却好像在身上背了口锅子,跟演小品似的。
楚镇安慰道:“无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朕都喜欢。”
林若秋哀怨地望他一眼,本来盼着皇帝会说她跟从前一样漂亮,结果这不是变相承认她变丑了吗?果然直男的情商是不能指望的。
还好楚镇灵机一动想到补救,“不如朕让阿丽公主多进宫来看你,有她陪着说说话,你也好过一些。”
林若秋虽然喜欢热闹,但想想还是算了,阿丽公主毕竟是头胎,家里格外看重,这么来回颠簸万一出了事,她可担待不起,况且,她跟阿丽公主其实也没多少共同语言,两人天南海北畅所欲言,全仗着文化不通,其实是鸡同鸭讲。
楚镇道:“既如此,朕每日下了朝就过来陪你,直至你平安生产,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林如秋心中乐开了花,却还是矜持的稍作婉拒,“这样不妥吧,陛下政务繁忙,臣妾怎好占用陛下太多闲暇?”
她满以为楚镇会如常妥协,谁知这次他却从善如流地点头,“你说的很对,那朕还是忙着政事要紧。”
说罢抬脚便走,林若秋急了,忙抱住他的胳膊,死皮赖脸蹭上去,“您来真的呀?臣妾可舍不得不见您。”
楚镇点点她的脑门,“小样,跟朕玩心眼,你还早十年呢!”
林若秋虽极不服气,也只好默认这话,论年纪,她的确比楚镇小好几岁,哪里斗得过这头老狐狸?
所以这辈子她都只能被吃得死死的,尽管她自己亦是心甘情愿就是了。
入冬之后,林若秋的脚步愈发蹒跚,心情也愈发焦虑,她从没试过在冬天生孩子,还是一生生两个!除了担心生产不够顺遂之外,她也担心自己会被炭气给熏死,或者不死,熏晕了怎么办?那孩子是出得来还是出不来?
她也不好去找黄松年询问,黄松年只会用些空泛的言辞来安慰她,太皇太后等人没生过孩子,就更无从安慰起了。
林若秋只得将满腔顾虑藏在心底,闲时却对楚镇稍稍透露一二:若是她在除夕宴的时候恰好发动,那该如何是好?
楚镇看起来毫不为难,“自然是顾着你的身子要紧,朕也会过来帮你。”
林若秋忙道:“那怎么成,总不好让公卿大臣干等着。”
楚镇轻抚她的乌发,闲闲说道:“和你比起来,那些人算得了什么?”
林若秋很感动,喉咙里却也同时噎了一口气:真要是发生这种情况,那些人恐怕得赶来琼华殿围观她生孩子了。
毕竟除夕宴是以皇帝为中心的,没了皇帝还如何办得下去?
林若秋唯有在心中默默祷告,企盼老天垂怜,别让她众目睽睽下闹出笑话,若真如此,她恐怕得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两个孩子同样。
所幸,到了腊月中旬,林若秋就觉得腹部一阵一阵地坠痛起来,请来太医稳婆们查看,说是胎儿已经入盆,再过几天就能生了,像她这样的经产妇,估计会更快一些。
林若秋高兴得上了头,满以为自己能松散几日,谁知才第二天,身下一股热乎乎的湿意便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楚镇盯着她看了一秒钟,很快便反应过来,忙命魏安去请太医,连鞋都忘了穿上。
林若秋囧囧有神望着他的背影,心道他不会是想全程助阵吧?这样真的好吗?
第205章 龙凤
奈何皇帝从来说一不二, 魏安更是早就摸透这位主子的脾气,半句也不敢辩驳,忙不迭地扔下拂尘向太医院分奔而去——旁人去皇帝肯定不放心,况且,这份功劳他也不愿让旁人抢了自己的。
这厢楚镇便赤足走上前来,蹙眉问道, “如何,可是疼得厉害?”
林若秋摇摇头, “还好。”
比这更疼的时候她都经历过,况且,眼下还远不到最关键的时刻。
楚镇观她面色如常,稍稍放心,又过来扶她起身, 望了望浸湿的被褥, “朕帮你收拾吧。”
林若秋忙按着他的手,满面通红,“不用, 让红柳她们来就行了。”
虽说多半是破的羊水, 可也保不齐会有些失禁的产物,她可不想楚镇脏了手——他那样好洁的脾性,定得嫌弃腌臜。
楚镇却仿佛浑然未觉,自顾自将弄脏的被褥卷起来抱到一旁, 又从箱笼里取出新的为她垫上。
林若秋很感动, 可也难免有点羞恼——简直像她给小娃娃换尿布一般, 恋人之间做这些事还是挺尴尬的。
她担心楚镇还要为她更衣,万幸红柳及时进来,林若秋见天边已隐隐露出晨光,忙道:“陛下快去早朝,再晚恐怕误了时辰。”
楚镇平静的道:“无妨,罢朝一日算得什么。”又拉起林若秋的手温声道:“先前你生产的时候朕都不在身旁,这一次,就让朕陪伴你,好吗?”
林若秋劝不动他,又被色相与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迷惑,于是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楚镇露出欣慰之态,见她直愣愣坐在床头,又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先躺一会儿?”
林若秋踌躇了一会儿,“我想先吃点东西。”
一夜未食,等会子又不知道得折腾多久,她怕孩子还未生下来就先没了力气,既如此,不若补充点体力为好。
楚镇见她精神尚可,估摸着一时半刻是无碍的,便让膳房送些容易消化的食物过来,如粥水、泡软的蒸糕之类。还好小厨房从早到晚都有人值守,虽事出突然,却并不显忙乱——因着皇后娘娘近来胃口不佳,时而想吃酸的,时而想吃甜的,偏偏吃不了多少,为保万全,小厨房便样样都备了些,此时放在蒸笼上一热便能呈上来。
林若秋呷了半碗粥,这才发现皇帝竟还赤着双足,长袍下两只雪白的裤管虚虚垂落,忙道:“陛下还是快穿上鞋袜吧,这寝殿里虽生着地龙,光脚踩上去可还有些冰呢。”
楚镇低头一瞧,才发觉自己只着撒脚裤的滑稽模样,忙干咳了两声,到屏风后头更衣。
绿柳红柳二人早知趣的避出去,既然有陛下照应着,那她们也就无须留下来碍眼了,还是打点好那群太医稳婆要紧。
绿柳悄悄同身畔咬耳朵,“你真放心让陛下陪着娘娘呀?这要是传出去,外头不定得怎么议论呢!”
虽说谢贵妃已经不在了,剩下的那些却也未必是省油的灯,明面上不敢对皇后娘娘怎么样,暗地里造谣生事可是一把好手。何况产房又被称为血房,自古以来便是污秽之地,都说闯了是要倒大霉的!
红柳平静道:“你也看到了,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她们要议论便议论,我不信有人敢到御前说这话,除非她们不要脑袋了。”
绿柳吐了吐舌头,庆幸道:“那也是。退一万步讲,若真有何不测,有陛下在也能拿个主意……”
不是常听人说什么保大保小的么?就算天家以皇嗣为重,可她们身为娘娘的贴身婢女,惟愿娘娘一人安康,其余总得往后排的。
红柳拍了下她的手背,责备道:“胡说什么?娘娘跟两位小主子定会平平安安的,不许你在这儿乌鸦嘴!”
绿柳忙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缄口不语。
两人到了外殿,发现安主子跟李主子已经来到,忙上前招呼,“贤妃娘娘,德妃娘娘。”
安然遽然起身,急问道:“皇后姐姐呢?”
绿柳笑道:“娘娘在里头用早膳,陛下正陪着呢。”
听到此话,安然便歇了进去安慰的心思,只道:“那本宫就在堂中等候。”
绿柳知她与自家主子一贯亲厚,忙搬了张锦杌来让她坐下,自然也没忘了德妃娘娘。
李蔷却诧道:“陛下也在里头?似乎不大合规矩。”
红柳正要解释,安然却气冲冲的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看着自己的妻子辛苦生孩子,男人们就该不闻不问么,我可不记得书里有这种道理。”
李蔷知自己方才问得有些不妥,虽则她并无恶意,但看来是叫人误会了。幸而她二人一贯相熟,也不计较,只微笑着起身道:“本宫先去看看大皇子,等会子再来探视姐姐。”
红柳忙命一个小太监引她到偏殿去,回头便朝安然埋怨道:“安主子,您方才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到底她也是德妃呢。”
安然撇了撇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迂腐酸气。”
原本两人初进宫时也算得交好的,这一两年却渐渐淡了下来,于李蔷而言,自然是忙于整顿宫务,顾不上从前的朋友,安然却觉得她渐渐叫权势富贵迷了眼,很怀疑她会变成第二个谢贵妃。
论起世故妥帖,李蔷比起谢婉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安然想起谢婉玉离宫之时,李蔷还给她送去大量的衣物与金银,尤为愤愤不平,“谢氏从前那样对待姐姐,她就算不为姐姐报仇,怎么能给仇人好处呢?我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听到此处,红柳不禁失笑,“贤妃娘娘,若个个都像您这般嫉恶如仇,那普天之下就没一个不好人了。”
一面却又感慨,难怪娘娘这些年都跟安氏好得跟亲姊妹一般,似安主子这种孩童般天真习气,若无人护着,在宫里定然是过不下去的,比较起来,李主子反而好相处得多——可是太聪明的人,话说三分就透了,反而只能成为君子之交,真交心的时候反倒隔了一层。
当然,李主子对娘娘也是很敬重的,这一点她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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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稳婆赶到之时,眼看寝殿里多了个不合时宜的人,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但见黄松年不慌不忙上前给皇帝施了一礼,继而就让随从将药箱放下,铺褥子的铺褥子,熬参汤的熬参汤,井井有条——开玩笑,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区区一个产房的忌讳,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众人见他如此镇定,仿佛有了主心骨,也便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虽说皇后娘娘此胎生得急,可她们也早有预备,本来双身子早产的可能性就比寻常产妇多上许多,这几天她们提心吊胆,几乎夜不成寐,就是怕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们应接不暇。
如今既在意料之中,众人反倒齐齐松了口气,等了却这桩差事,便能回去睡个安生觉了,因了这般,众人齐打起精神,比迎接冬祭大典还振奋百倍。
林若秋的肚子又疼了起来,这回不像凌晨那样很快停止,而是一阵一阵的抽疼,她情不自禁捏紧了楚镇的手。
楚镇将她的五指攥在掌心,低声安慰道:“别怕,朕在这儿,朕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