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昭宪皇后真是这么一个完美女神么?那林若秋倒是很能理解魏太后为何恨她了,她太好了,好到不像是真的,落在厌恶她的人眼中,只觉得她是个令人作呕的假人,她愈是普度苍生,就愈让人想将那张伪善的面具撕烂。
无论实情如何,这些都是上辈子的恩怨,林若秋无心多管。她将思绪收回眼前来,因向皇帝建议,她不想让儿女们太迟断奶,尤其婳婳已经这样大了,再过些时,就能添加一些辅食——不然纯靠奶水,一则营养不丰,二则也不利于牙齿的发育。
楚镇对此无可无不可,“他们是你的孩子,你自己做主便是了。”
林若秋的心放下大半,她本来担心皇帝会跟她在子女的养育问题上产生分歧,如今看来皇帝还是挺信任她的——虽说她自有一套现代化的育儿理论,可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个欠缺经验的土著。
楚镇的话则令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亦是一重护身符,既然皇帝明示了她是孩子们的母亲,那么再无人能从琼华殿中将这一双儿女夺去,再则,她亦听说有些皇子公主亲近乳母而跟生母疏远的,有皇帝这句话,她便可以放心大胆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教养儿女。
胸中块垒虽消,胃里的块垒却仍然堵着。楚镇见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由得同情道:“朕帮你揉揉?”
因这些天都不曾下床,林若秋自然懒得着意妆饰,此刻正处于衫垂带褪的状态。皇帝才开口,她便一激灵坐直身体,且将衣带向上拉了拉,警惕的道:“不用了。”
楚镇:“……朕说的是揉肚子,不是别的。”
林若秋这才知自己闹了误会,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来。倒也不怪她思想不健康,实在她现在的状态就很容易引人遐想。林若秋低头看着鼓鼓囊囊的胸脯,她从前也就是发育正常,倒也没怎么突然,如今许是因涨奶的关系,草草望去倒和波霸一般了。
其实她却宁愿小些,这样累累坠坠才叫恼人呢,翻个身都不方便。
楚镇假意没看到她胸前风光,另一只手伸过去,便要为她按捏腹部。
林若秋忙往后缩了一尺,嗫喏道:“妾自己来就行,陛下无须费事。”
并非她不愿与楚镇亲近,实在是……她觉得无比羞惭。大概是接连生下两个孩子的缘故,林若秋这趟腰围恢复起来更费力些,距离她生产完已经十几日了,腰间的那些赘肉仍在明晃晃地昭示存在感,可惜古代没有抽脂疗法,否则林若秋定得将这些恼火的东西除去。
她决定在她身材恢复以前,都不要出去见人。
楚镇却执意搬开那只螳臂当车的胳膊,强行为她揉起小肚子来,一壁坏笑道:“有什么羞于见人的,朕倒更喜欢你现在的模样,有点肉还更好看些。”
林若秋怀疑他是故意的,花言巧语哄着自己,没准等垂垂老矣之时却会拿来取笑,说不定这些话还会被记录到史官的小本本上呢——她发觉自己联想到几十年之后的事,心里却意外充满了憧憬,还有一丝微微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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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安组织的工匠队伍很快就来到琼华殿外,皇帝都下了旨意,他们怎么敢耽搁?且小主子们长起来飞快,等孩子们大了玩闹起来,这琼华殿肯定是住不开的,况且,万一林主子以后还要生呢——魏安丝毫不怀疑这点,只瞧林主子进宫之前陛下膝下一个也没有,进宫之后孩子却蹭蹭地多起来,便可见一斑,没准林主子竟是送子娘娘转世呢。
进宝站在曲池旁一眼瞥见,便巴巴的上前,将一个荷包塞到他手里,陪笑道:“魏爷爷,您来得可真快。”
魏安只消略颠一颠,便知荷包里是十足的赤金,因轻哼一声,将东西塞回到进宝手里,“算了吧,咱都是为陛下和淑妃娘娘当差的,又怎好要你的东西?”
进宝只当他欲迎还拒,正要加紧说两句奉承话,魏安却按着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不必如此,若陛下知晓我从中徇私,必定不会轻饶。”
进宝正要宣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孰料魏安却以行云流水般的将手伸进袖里,那荷包早已回到进宝囊中,但听他正色道:“说了不收便是不收,你再这般,我可得向陛下告状去嘞。”
进宝只得确定这位魏公公真是转了性了,见了银钱倒跟钱咬手似的,这得是脱胎换骨罢?
正踌躇该就此回去还是假意寒暄一番,又见魏安瞟他一眼道:“我年岁虽比你长些,究竟差不了多少,就不必爷爷爷爷的唤得那般难听,咱们彼此兄弟相称罢。”
进宝唬了一跳,“这怎么成……”
宫里的小太监见了魏安这御前总管莫不称一声爷爷,算是约定俗成的尊敬,进宝也是从小太监提拔过来的,算算也只过了一年,他自然不敢托大。
魏安不耐道:“说了不必就是不必,若陛下知道了,还当我给林主子宫里的人脸色使呢,不看看你如今什么身份。”
要说这进宝太监的运气是好,就因为林主子生无忧公主的时候勇于求见陛下,由此得了机缘,后又被陛下擢升为琼华殿的掌事太监——虽说这机缘有一半是踩着自己而来的,到底也算他本事。魏安想起当初将这小子拦在门外,就觉得后悔不已,早知林主子会走到如今位置,他就该对琼华殿每一只猫儿狗儿都笑脸相迎,他发誓!
当然如今也还不晚,林主子出身不显,要用人只能从宫中挑,只要能跟她宫里的人打好交情,还怕没有风光之日么?
这也正是魏安摒弃前嫌肯跟进宝称兄道弟的原因,他能在宫中如鱼得水,自非心胸狭窄之辈,从前那点不痛快早就忘了,以后如何才是最要紧的。
进宝无法,只得僵着舌头唤了一声,“哥哥。”
魏安含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往后咱俩在宫中就得相互照应了。”
进宝简直哭笑不得,他家中亲族早丧,进宫之后才认了招财一个干弟弟,如今又多了个干哥哥,看来今后的日子倒是真热闹了。
魏安无暇废话,很快就指挥泥瓦匠拆的拆,卸的卸,务必要尽快使琼华殿这座宫殿焕然一新。
进宝看他精神抖擞,仿佛比对待自家的事还热心,心下倒安稳大半:只要监工肯出力,那些工匠自然不敢偷工减料,娘娘的差事也就能办妥了。
彼时连下了十几天的豪雨,正值雨散云收,炽烈的太阳也从灰蒙中露出行迹,没一会儿,众人都热得一头大汗。
可巧绿柳率领着侍女们送来消渴的绿豆汤,因亲自端了一碗到魏安手里,含笑道:“公公请慢用。”
魏安极有礼貌的接过,又随口问了句,“你红柳姐姐呢?”
他记得往常都是红柳那丫头负责应酬功夫,怎么今日却换人了?
绿柳不曾说话,仍旧维持一副矜持笑容悄悄退下。
魏安只觉满腹狐疑,因悄悄拉着进宝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倒好像红柳跟咱家有仇似的。”
进宝神情复杂看着他,“哥哥真不知道?”
魏安:……
难道他应该知道?
可他毕竟在宫里混了多年,没成人瑞也成了人精,起先是没朝那方面想,如今被进宝一提醒,魏安不禁老脸一红,嘀咕道:“她是认真的?”
进宝重重点头。要说这宫里还有哪一个没看出红柳的心思,那便只剩下红柳自己了,女儿心思不易猜,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魏安不禁有些张皇,“她怎么能看上我呢……”
自然,身为御前的大红人,魏安知晓自己还是有几分气概的,论相貌也半点不差,人都说他穿上长衫,便俨然是那戏台上的白面书生状。可无论如何矫饰,他都知晓自己是个太监,没根儿的,绝户儿的,自然不该有人将他视作终身所托。
如今得知红柳对自己有意,魏安既感到难言的窃喜,又有一种微妙的自卑之意:没听说宫里对食能长久的,到最后免不了一拍两散,他听过的例子还少么?况且,又怎能因此耽误一个姑娘家的终身?
忽见门扇开阖处,一角莲青色的衣裙倏然闪过,魏安不禁愣住。难怪红柳最近常躲着他,原来是在偷偷看他,女孩子的心思当真是猜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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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坐月子期间,访客着实不少,除了寻常内外命妇,永安公主和湘平公主也先后来看过她。湘平公主一则是为贺喜,二则是希望她能从中说项,帮忙缓和魏太后跟皇帝的关系,林若秋虽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脾性,却也只能婉言谢绝——并非她不尽人情,只是这件事委实不是她能掺和的,皇帝若真因昔年之事怨恨魏太后,她劝了也是无用,况且,谁都没有权利代替一个人原谅另一个人,这等于慷他人之慨。
永安公主的嘴脸则是可恶又可笑,林若秋再想不到这位自诩高贵的皇姑姑竟有脸来巴结自己,还提出两家该永结秦晋之好——永安公主连孙女辈都有了,看来是巴不得家里出一位未来的皇后呢。
林若秋自称养病,干脆利落的打发了她。就算不为拿儿女的婚事做交易,她可还记得永安公主当初将温岚送去行宫一事,永安公主使得一手变脸的绝活,她却懒得搭理。反正她这醋缸醋瓮的名声都传遍了,不介意再多一桩罪名。
太皇太后程氏来看她时,便笑道:“你当初就该将话说死,这会子永安也不会来烦我这老婆子了。”
林若秋诧道:“她还去找您了?”
这永安公主也是够能耐的,年纪一大把还这般精力旺盛,到处钻营牟利,她也不怕把自己累着。
程氏道:“也不光是哀家,听说长乐宫她也去了,只是云娘不肯见她。”
魏太后如今是真学精乖了,怕麻烦揽上身,就索性躲着——早这般该多好。
程氏叹道:“也就是哀家性情好,才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林若秋着实纳罕,永安公主何至于着急至此?就算宫里难有添丁之喜,她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可楚瑛未必一定会被立为太子呀——林若秋知道皇帝子嗣艰难的缘故,旁人可不知道,怎见得宫里以后再无其他皇子了?
程氏提醒道:“莫忘了你生下的皇长子,且当初梦日一说流传甚众,旁人眼中这孩子自然贵不可言,无怪乎永安痴心妄想。”
林若秋想起来极为后怕,幸而她生下的是位皇子,若依旧是位公主,岂非该一死以谢天下了?
程氏沉默片刻,忽的轻轻笑道:“倒也无妨,有皇帝护着,就算是生女,想来也无大碍。”
见林若秋面露疑惑,程氏微笑道:“怎么,你觉得皇帝真信?”
林若秋更疑惑了,“难道不是?”
程氏似乎被她的单纯逗得乐不可支,几乎笑出泪来,“傻孩子,皇帝看过的史书该有多少,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唬着呢!”
林若秋十分汗颜。
晚间楚镇过来的时候,林若秋便试探着问起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梦日之说?”楚镇笑道,“自然是贵徵,也确实应了贵徵,这不是挺好的么?”
说罢吻了吻怀中女子的额头。
林若秋见他这样轻浮的面色,忍不住提出抗议,“可妾的确做了这种梦。”
看皇帝此刻好似不当一回事般,可她当初却提心吊胆,唯恐会被当成骗子烧死呢。
这人一怄气起来真是毫无道理。楚镇只好将她搂在臂弯中安抚,一面陪笑道:“好好好,是真的,反正你已为朕诞下皇子,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林若秋闷闷不乐,“陛下您当初还是有过怀疑的,对么?”
“有过,可那又怎样?”楚镇正色道,“真也好,假也好,朕都愿意相信。”
林若秋直到这时才发觉,原来自己还真被当成过骗子,可楚镇却愿意宽容她这位“骗子”,这是喜欢到盲目了罢?
不过她却被感动到一塌糊涂。
第88章 故人
林若秋拿指节弹了弹他胸口结实的肌肉, 小小声问道:“那您觉得我当时为何要撒谎?”
就算是误会,也总得有个理由罢。
楚镇露出光明正大的微笑。
林若秋明白了,楚镇以为她以此争宠咧。当然这种争宠的法子在楚镇看来十分拙劣,很傻很天真,但也不失可爱。
所以皇帝才没有拆穿她,一则是闹不起大风浪来, 二来,也许心底还有些微微的得意——如果不是太在意一个人,何必这样千方百计逢迎讨好?
发觉自己在皇帝眼中是这样蠢萌的形象, 林若秋难免有些郁郁, “您把我想得也太大胆了。”
“难道不是?”皇帝叼着她的耳垂, 恶作剧般的咬了一口, “莫忘了当初是谁主动来找朕的。”
他可未想到一个小女子的胆量能大得这般,在明知内里的情况还来自荐枕席, 当然最初那次的体验略显尴尬,后来两人也就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
现在虽称不上如鱼得水,比之前已然好多了。
林若秋听得囧囧有神, 她能说当时纯粹破罐子破摔么?反正试试也不会少块肉,成功了皇帝将对她另眼相看,不成功也没啥损失——她依旧是个不得宠的嫔妃,不过旁人也都不得宠, 大家都很平衡。
谁能想到就是那次一发得中, 从此奠定了她独一无二的宠妃地位。如今的她有儿有女, 万事俱足, 几乎可说没什么遗憾的了。
林若秋回首看两年前的自己,亦觉得唏嘘不已,当时她只想着吃饱喝足老死宫中,哪敢有别的奢望,谁能料得她会成为皇帝举足轻重的身边人?岁月无常,待她却实在温厚,也许她前几辈子受苦太多,这一世是专程用来补偿的。
正感慨间,红柳抱着小皇子进来了,林若秋熟练的撩起衣裳开始哺育婴儿。
楚镇诧道:“你不是说不再给他们喂奶了么?”
林若秋唯有叹息,她也想呢,可就是迈不过心里那关,总觉得意难平。难怪人都说从女人到母亲是巨大的一步,林若秋生了两个孩子,已然觉得身上母性的成分十分沉重,要她不管不顾像从前那般恣意当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照顾两个孩子的口味,林若秋这些日子特意清淡饮食,压抑住平时的喜好,总算将奶水调和回来。虽说不用全天候地给两个小魔星当保姆,偶尔像这样喂上一阵子,林若秋便感到难言的满足,当然胸部的胀痛也因此纾解了。
楚镇笑道:“如此甚好,朕也觉得你不该常常吃药。”
林若秋白他一眼,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羞于去找黄松年——这老头子实在太闷骚了,随便一个断奶的举动都能被他解读成歪门邪道,林若秋可不想再造成任何误会。
想到此处,她问向皇帝,“那件事您解释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