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花不是花
“都是我家的产业。”
原家眼下正是巅峰的时候。钟表行同银行都是极为赚钱的生意,原家如今日进斗金,下头的数项产业,都如同能生金蛋的母鸡。
原家豪富可见一斑。
但是原家败落——也是因为这财富太动人心。
白秀岚玩弄权术是好手,让她正正经经做生意,却不成。她鼠目寸光,刻薄苛刻,说到底还是小家子气。后期她父亲意外中风,白秀岚硬着头皮打理原家生意,却把原家的生意搅得一塌糊涂,落到原温初手中已经是一个难以支撑的糜烂局面,不但被蚀成空壳,还欠了一大笔外债。
这烂摊子拖累耗空了她全部的精气神,至于后期卷入的经济案……
原温初抿了抿唇。
原家前世气数已尽。
她这一次重来,并不打算困在原家。
她要……另起炉灶。
左先生点了点头,似是感叹。
“难怪原小姐对酬劳低微并不在意。”
“原小姐下午还有事要做么?”
“新课程三日后才正式开始,原小姐回去之后可以好好准备一番。”
他对这位留洋归来的豪门贵女的第一节 课,也有些好奇。
原温初点头,她下午还另有一桩事。
她要去一趟赛马场。
不过赛马场其实说穿了,就是一个一掷千金下注的地方,眼前左先生必定不喜那样的场合,所以她也没有多提。她沿着这条走廊往前走,声音低低地问道。
“左先生如何看港城如今的格局?”
“不瞒左先生,我留学归来,心中却有些迷茫,对这时局有些疑惑深埋心中。”
左先生抬起头。
眼镜之后,他那双睿智的双眸盯着眼前的少女,然后他平和地开口问道。
“迷茫是迷茫在何处,疑惑又是在疑惑什么?”
原温初的声音像是清溪,有潺潺流水一般的质地。
“我听闻北面隐约已经有战火点起,只是港城如今还是远离风暴漩涡的安乐之地——可这份安宁,却维持不了太久。”
“港城的未来在哪里,我想不明白。”
“港城如今大半由洋人打理,可求来的太平,总不如自己用实力挣出来的太平来得长久。”
“太平盛世也就罢了。”
“一旦战事起,富庶繁华反而成了灾祸。”
“家族如此,城池如此……处处如此。”
这女孩一脸清冷严肃,说出的话,却让对面的左先生心头都微微一惊,他不是惊愕于她见识,是愕然她把这些话原原本本说出来。
富贵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袍,脚下是一双新式样的小皮鞋,她抿着唇,神色肃穆而庄重,她说道。
“听闻先生从沪城归来,先生可否为我解答?”
对面的中年男子伸出左手抬了抬自己的镜框。他盯着眼前的女孩,然后摇头。
“我不能为你解答。”
“我从沪城归来——可沪城如何,内陆如何,我说一万句话,都不如你亲自去看。”
“路怎么走,都得你自己一步步去踏,去踩。去经历感悟。”
“还有,你小小年纪,不必心思太沉,轻松些更妥。”
“这世上,不论是谁都永不孤独,必定能找寻到志趣相投的同路人。”
原温初沉默许久,然后她说了一句。
“多谢先生。”
……
眼下正是上课的时候,法华学院里头安静得很。
她那位前未婚夫要替她妹妹转学——但是这件事情最终却没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反正前世何礼娜并没转到法华学院来,和她妹妹原温宁一直都是同学。
她慢慢地沿着林荫道往里头走,港城近海,数个大港口兴茂,眼下空气之中好似都有湿润海气,而对面却迎面走过来了一个男人,看着她,流露出几分笑意。
这男人习惯隐藏自己的气场,但是那张脸庞却令人过目不忘。
“原大小姐安。”
原温初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
殷家的管家,殷惜,也是殷家的私生子——原温初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点,这位管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一个看向自己手表的动作,便让对方明悟她的疑惑,他微笑着给自己解释。
“二少爷起得晚了,怕被老师责罚。我亲自开车送他进去,替他同老师说几句话打点一二,毕竟法华学院的规矩很厉害。眼下他进入课堂上课,我这便要回去。”
殷家一共有两位少爷。
大少爷殷则实精明能干,是已经被内定的殷家生意的继承人。二少爷殷则虚如今不过十六七岁,还在读书。
殷惜一个私生子——原本永无出头之日,却被他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前世的港城,风云际会,各方英雄豪杰人物层出不穷,你方唱罢我登场,殷惜的名字,绝对是后期最响亮的几个。
人的名,树的影。
能从一个私生子,逆风翻盘,做到他未来那一步的成就,绝不是简单运气二字可以解释。
但是原温初不想和对方有过深的交涉。
殷惜这个人她看不透。
她点了点头,便要同对方擦肩而过,而这位眼下身份不过管家的男子,那双清亮的眼眸却并未从她身上挪移开,开口说道。
“原大小姐今日穿得很清丽。”
“我今日来的路上,正巧看见了孔家太太的车,往跑马地去了。”
“那边的赛马场,新来了一匹很厉害的英伦马,原小姐不是刚从英伦之地回来么?”
“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散散心。”
这是他第二次在原温初面前提到孔家太太。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的殷惜,点了点头,然后才同原温初交错——他也没有要同这个大小姐并行走出校园的意思,毕竟身份有别。
他若是和这女孩谈笑风生,反而不够妥当。
他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原温初面前。
原温初盯着这青年的背影——他提到孔家太太是为了示好?
可是她如今刚回港城,毫无根基可言,他帮她能有什么好处。原温初不相信对方会发善心,他是一条噬啃骨头不眨眼的巨鲨,他的图谋,她眼下还没想明白,她慢慢往前走,赛马场她原本就打算要去,没想到孔家太太也在……那她倒是需要更小心些。
……
原温初出了法华学院,外头的车还在街角等着她,看着她走出来,倒是颇为热心肠。
“小姐,是不是回原家?”
她摇头,眸光却猛然转向街角。
那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扭过头,朝司机说道。
“去赛马场。”
赛马场里头一片盈沸热闹。
“跑啊!”
“欸!又输了!我就知道——这匹李将军根本不靠谱!它之前的成绩,怕不是弄虚作假吧?”
“它这几次,次次倒数,害得我输的……欸,我都急了眼,它就不能争口气?”
“哈哈,老钱,你这李将军,当年虽然威风过,但是如今老啦——它哪里跑得过其他年富力壮的上等赛马?”
“你还是留点本,等着明日翻盘吧哈哈!”
这是港城最大的一座赛马场,就在西边的一个郊野之地,被圈起来当了跑马地。
原温初下了车,一走进去立刻就能够感觉到里头热血沸腾的气氛。她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是她找到了一个年轻的侍应给自己做接待。
那位年纪轻轻穿着短褂的年轻人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原温初,张大了嘴巴,声音都有点儿打磕巴。
“大……大小姐?”
“您怎么会来?”
这伙计叫陈实。他在家里排行老四,不识字,家境贫困,最早是在码头上做苦力,原温初当年留洋的时候从码头坐船,见他苦哈哈,生得瘦弱不堪还要扛几十斤重的大包跑上跑下,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让原家给他找个活干。
他不识字,银行铺子通通去不成,正巧赛马场这里缺个侍从,原家便把他塞到这空缺里头来。
这活儿倒是适合这陈实。
他心思细腻,有这个机会,感恩戴德,居然也在这里扎下根,做得很不错,眼下已经是个小主管级别。
别看干得是伺候人的活儿,但是这里往来都是富贵人家,寻常人哪里玩得起赌马?
所以在这里伺候,光是小费就不菲,活也轻省,只要人机灵些别得罪了客人,比码头做苦力总要强百倍。
这种机会,若没有原温初开口帮他提了那么一嘴。
不贿赂赛马场大主管一根小黄鱼也就是一根小金条,怕是都拿不下来。
所以他对原家这位大小姐还是心存感恩。
两年多过去,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位当初远赴西洋留学的原家小姐,他的大恩人。
原温初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说道。
“去取张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