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我受伤的是腿,又不是手,不知道自己吃吗?”沈一飞白了他一眼。
王博不敢再多言,赶紧跑去买毛巾了。
他一走,沈一飞就拿起纱布把右手包了起来,见人还没来,他犹豫了一下,拿了个苹果削了起来。
柜子上有两个苹果,是别人探望他送的,现在是春天,苹果可是个稀罕物,很难弄到。
他认真地削了一个,然后将苹果用刀切成小块,放在柜子上干净的碗里,再将刀丢在一边,等着覃秀芳过来。
第一天他进医院的时候,她明明陪着他做了手术,后来却不来了,分明是避嫌。如今知道他跟伏静没关系了,那总得来了吧。
沈一飞算得很好,可惜千算万算,就是漏掉了潘沁雯这个变数。
他伸长脖子,盯着门口,望眼欲穿,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推开了,沈一飞眼睛一亮,结果进来的却是王博。
“你倒是挺快的。”沈一飞气恼地说。
王博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挠了挠头,气喘吁吁地说:“我怕你这里没人照顾……诶,副团你的手怎么啦?切到手了吗?你还没吃饭啊?那我喂你吧!”
“谁要你喂了!”沈一飞瞪了他一眼,利索地解开右手上的纱布,拿起饭盒打开吃饭。
王博看着他好端端的右手,纳闷极了。他手明明好好的,干嘛要缠纱布啊,害得自己以为他是削苹果伤到了手呢!
***
晚上,覃秀芳去了夜校上课。
几天过去了,城里已经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不止夜校复课了,扫盲班也于今天晚上重启,不过上课的地点隔了几百米。
覃秀芳拿出本子和笔,坐在最前面,认真做笔记。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时间,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样,小学上几年,中学再上几年,一上就是十年的课程。
夜校的课程安排得非常紧,一晚上教授的内容顶得上小学好几天的课程,不认真做笔记,课后复习消化,很快就会跟不上。
课间休息的时候,覃秀芳都没出去透气,留在教室里,继续抄笔记,把自己不会打了个圈,准备明天去医院的顺道再问问她娘。
忽然,米嫂子跑了进来,敲了敲桌子说:“秀芳,外面有人找你。”
谁会在这里来找她啊?覃秀芳纳闷了,她怕是男同志,自从她跟父母相认后,找她搭话的男同志明显变多了。
“是谁啊,你认识吗?”覃秀芳问米嫂子。
米嫂子摇头:“不认识,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穿得挺朴素的,样子很腼腆。”
听说是个小姑娘,覃秀芳松了口气,起身说:“那我出去看看。”
她走出教室,看到了站在台阶上两只手绞在一起的姑娘,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但覃秀芳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走近,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说:“秀芳嫂子……”
听到这个称呼,覃秀芳马上想起她是谁了:“你是周建安的妹妹,周春花吧,别叫我嫂子了,叫我秀芳姐就行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进城之后,大家都发生了变化,这个周春花也长不例外。覃秀芳以前跟她来往不多,一时半会竟然没想起是她。
周春花见覃秀芳似乎挺好说话的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那个,秀芳姐,我想问问你有扫盲班的笔记吗?我想借来抄抄,我哥的字写得太潦草了,有的字还写错了,我怕搞错了,他说你的字写得很好,我就想借你的抄一抄,过两天就还给你。”
这样的小事,覃秀芳没理由拒绝:“好啊,不过我今天没带来,你明天晚上来找我吧,我到时候给你带过来。”
周春花没想到覃秀芳这么干脆就答应了,感激极了,不停地说:“谢谢你,秀芳姐,你人真好。”
“小事而已,不必客气,天黑了,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一节课,要上课了,我进去了。”覃秀芳笑着说。
“好的。”周春花笑了笑,等覃秀芳快进教室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秀芳姐,秀芳姐,你等一下。”
覃秀芳回头,看着她:“还有事吗?”
周春花捏着衣服不好意思地说:“秀芳姐,前阵子清明节,我跟我娘回去给我爹和爷爷奶奶上坟,听说了一个事。”
“什么事,跟我有关吗?”覃秀芳耐心地问道。
周春花点点头:“村里人都说你烧死了。”
说这话时,她疑惑地看着覃秀芳。
覃秀芳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我听刘彩云他们说过,好像我走后,周家发生了火灾,房子烧了,估计他们是以为我还在里面,所以被烧死了吧。”
“对,就是这样的。”周春花的两只手绞成了麻花状,“然后我听说,过完年没多久,有个穿军装长得挺白的年轻人去了咱们村子打听你,听说你被烧死后,那个人表现得特别伤心,还挖了以前你住的房间的土,重新在后山给你立了一座碑。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是你的亲人。”
第79章
覃秀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教室, 她坐在椅子上,讲台前老师讲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脑子里只有周春花那句话在耳朵边回荡:有个穿军装皮肤很白的男人去村里找你, 给你立了碑!
会是谁特意去周家村找她呢?这个世上,真正关心她, 在意她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她爹娘哥哥肯定不会,因为那时候秦渝已经怀疑上她的身份了, 根本不可能去周家村找她。
过完年后,穿军装,皮肤比较白,这三个条件凑在一块儿,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覃秀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会是他吗?若真的是他, 他为什么不跟她相认?她跟上辈子差别太大了, 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才对。
覃秀芳忍不住红了眼眶。这辈子的沈一飞和上辈子的沈一飞, 对她而言, 意义完全不同。
虽然这辈子的沈一飞还是那个人, 但没了那段相濡以沫、相互陪伴的十几年记忆, 终究还是不同的。每每看到沈一飞, 她心里都有些惆怅,遗憾,哪怕是同一个人, 但他终究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
“秀芳, 你怎么一个笔迹都没记, 我们还说待会儿抄你的呢, 老师讲得太快了,我们都记不过来。”下课的时候,米嫂子准备借覃秀芳的笔记,结果一扭头,却发现她本子上比自己的还干净,翻过来的这一页空空的,一个字都没写。
覃秀芳侧头看了她一眼,扯了个僵硬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忘了。”
米嫂子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发烧啊,秀芳,你这是咋啦?身体不舒服吗?”
覃秀芳摇头:“没有,我……我就是想起点事。”
说到这里,覃秀芳扭头看了一眼讲台,见老师已经走了,她回头对米嫂子说:“这几天我有点事,不能来上课,嫂子帮我请一下假吧。”
太突然了,米嫂子怔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好,秀芳,你打算请几天,要去哪儿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要咱们帮忙吗?”
覃秀芳谢过了她的好意:“谢谢嫂子,是有点小事,找我哥帮忙就行了。”
见状,米嫂子也没勉强:“成,那这几天咱们好好记笔记,回头给你抄一份。”
“谢谢嫂子,我得去找我哥,先走了。”覃秀芳起身说道。
米嫂子目送她离,总觉得她现在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儿。
“也不知道刚才那小丫头给秀芳说了什么,她进来就很奇怪,一节课都没摸一下笔,呆呆地坐在那儿,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像要哭的样子。”花嫂子插了一句嘴。
这让米嫂子更担心了,只是现在人都走了,担心也无用:“罢了,现在秀芳找到了家人,应该没事的。她爹娘若是都害应付不来,咱们就更没辙了。”
几个嫂子想还真是这个理,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覃秀芳出了教室,吴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那个,吴峰,今天你不用送我回去了,带我去找秦营长吧,我有点事情想找他。”覃秀芳上前说道。
吴峰挠了挠头:“好吧,这几天比较忙,秦营长可能还在办公室,咱们先去办公室看看,要是没人,再去宿舍。”
覃秀芳没有意见:“成,听你的。”
到了办公室,秦渝果然还在忙。
见到覃秀芳,秦渝意外的同时马上意识到她肯定有要紧的事找自己,遂将她带进了办公室,然后倒了一杯水在她面前:“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覃秀芳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捧着热乎乎的水杯说:“哥,我想回周家村一趟,将我养母的墓迁到江市,等过阵子再去将养父的尸骨寻回来,跟她合葬在一起。”
对方养育了自己的妹妹七年,秦渝对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不过:“要不过一阵子吧,等我抽个时间陪你去回,最近事情比较多,我实在是走不开。”
覃秀芳早料到了他不可能陪她去。她也不希望他陪自己去,因为她不想家里任何人知道别人给她建墓的事,她想将这个事就烂在自己肚子里。
“不用了,哥,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过那地方是周家人的地盘,全村大部分人都姓周,一个鼻孔出气,我一个人回去了怕就不能回来了。你能不能安排两个人陪我过去。”这才是覃秀芳找秦渝的真正目的。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找到答案,但也不会置自己于危险中。
秦渝听她这么说,更不放心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吗?到时候哥亲自陪你去,我倒要看看,谁敢扣留咱们秦家的人。”
覃秀芳就是要趁着他没时间去。
“我今天下午太困了,打了个瞌睡,梦到了我娘,她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周家村很不舒服,希望我能早点去带她走。哥,你就让我去吧,你派人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
这是他妹第一次求他办事,秦渝拒绝不了,他也不敢拒绝,因为他怕她会偷偷一个人跑回去。
叹了口气,秦渝说:“好吧,我让郝丰和路定生陪你回去,路上小心点,这些钱你带在身上。”
秦渝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塞给了她。
覃秀芳连忙拒绝:“不用了,哥,我自己有钱,你派人陪我就行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穷家富路,在外面多带点钱,有备无患。郝丰和路定生这次陪你去周家村是私事,咱们不能占公家的便宜,也不能让他们自掏腰包,他们路上的开销由你出,你算一下,钱要不够跟我说,家里还有。”秦渝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覃秀芳捏着一把钱,没有数,但扫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五百的,两百的,一百的,怎么也有好几千,她回去再做点干粮带上,只是买票吃两顿饭而已,应该是够了,况且她自己还有钱。
“够了,谢谢哥,我会多带点钱的。”
秦渝拿起挂在墙上的军装,披在她身上:“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走吧,挺晚的了,我送你回去。”
“嗯。”覃秀芳点头,跟着出了门。
到了旅馆门口,秦渝又不放心地叮嘱覃秀芳:“去办完事就早点回来,别耽搁了,不然爹娘要担心了。江市的火车站被炸毁了,暂时还没修好,要出了城才能坐火车,正好火车到是傍晚左右到,还能赶上。你收拾一下,明天中午一点,我让郝丰和路定生过来找你。我明天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嗯,不用送,我就去几天,办完事我就回来。”覃秀芳含笑道。
秦渝站在外面,点点下巴:“进去吧,反锁好门。”
***
次日,覃秀芳先跟老板娘说了自己要出远门的事。
“我今天傍晚要回周家村一趟,给我娘迁坟,可能需要五六天的时间。虞姐,你一个人住旅馆,不安全,要不去我爹娘那儿住吧,他们三间屋,我哥住宿舍不回来的,你住我的房间就行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坐在摇椅上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摆了摆手:“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江市我比你熟多了,认识的人也比你多。而且斜对面就是部队,安全得很,你有什么好操心的,赶紧去办你的正事吧。”
覃秀芳想想也是,部队周围还是很安全的。不过这个世道不是那么太平,多注意点总是好的。
“虞姐,那你晚上早点关门,别出门。对了,你会用枪吗?我把我的□□留给你吧。”覃秀芳提议。
老板娘嗤笑一声:“我还缺枪啊?这年月城里人有几个没枪的?你就别操心了,放心吧,没事的。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婆婆妈妈的?”
“好吧,总之,你多注意点,要是遇到什么不对劲儿的人或者事情,你就去部队找我哥。”覃秀芳走之前,不放心地叮咛了两句。
老板娘听得好笑:“知道了,说不定啊,你前脚走,后脚阿荣就回来了。”
也是,姐夫都走十几天了,应该要回来了。
覃秀芳稍稍放了心,不过去医院找潘沁雯的时候,她还是提了一下:“娘,虞姐夫还没回来,虞姐一个人住旅馆,我走了后,你跟哥和爹说,路过的时候多照应一下她。她一个女人,守着那么大的房子,不大安全。”
潘沁雯笑着说:“好,我知道了。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周家村啊?要不你别回了,等过几天,娘抽时间,替你回去一趟,帮你把你娘的坟迁回来。”
潘沁雯心细,她知道女儿在周家村的生活并不如意,怕她回去了触景伤情,伤心难过,所以心里是不大希望覃秀芳回去的。
覃秀芳婉拒了:“不用了,娘你最近这么忙,就别为了我这点事东奔西走的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我想,我娘也希望我能亲自去接她。当时是我们母女俩孤零零地逃难到周家村的,要走也该一起走,我去接她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