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但枪声却并没有响起,石大头不信邪,又快速扣动了好几下扳机,还是没有子弹射出。
他这才意识到,这把枪里根本就没子弹,他中了对方的计。
“好你个阿荣,没想到老子半世英明,骗过无数人,竟然最后反而被你骗了。”连番受挫,极大地打击到了石大头的自信心。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沈一飞他们已经追了上来。
阿荣将□□塞给了沈一飞:“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说完,他弯腰提起石大头的领子,一拳头砸到了石大头的脸上,下一拳头打在了他的鼻梁上,石大头痛苦地叫了一声,喷出大口的血。
有战士看到阿荣不要命的打法,怕他将石大头给打死了,想上去阻住,但被沈一飞拦住了:“让他发泄!”
阿荣像一只失去了伴侣的野兽,疯狂地攻击石大头,几分钟就将石大头揍得面目全非,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沈一飞这才上前拦住了阿荣:“够了,现在打死他,太便宜他了,让他接受人民的审判,身败名裂,万人唾弃地走向灭亡。”
“啊啊啊……”阿荣转头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沈一飞安排人将石大头拖了下去,自己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阿荣发泄。
过了一会儿,后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一飞,阿荣姐夫,姐夫,你别这样,吓到小唯了!”覃秀芳抱着小唯在王博的陪同下过来。
听到小唯的名字,他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流有虞三娘血脉的孩子。
小唯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小眼睛里充满了害怕和心疼,他张开了两只小胳膊:“姨父,我要姨……”
一句话击溃了这个高大的汉子,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小唯,失声痛哭出来。
覃秀芳也忍不住,捂住嘴低泣。
沈一飞揽住她的肩,将她的按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行人在这午夜,默默垂泪。
***
这一晚,大家都失眠了。
回去的路上,沈一飞跟覃秀芳道明了事情的缘由。
“老板娘跟阿荣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不过两人的命都不好,一个长大了迫于生计做了舞女颠沛流离,一个被抓了壮丁。不巧的是,阿荣就在成洲的部队里服役,两人就此重逢,联系上了。老板娘失宠后,因为没有任何背景和依仗,在成家日子艰难,两人一合计,阿荣帮她逃跑了。他们俩逃走后,成洲一怒之下,将还在襁褓中的小唯送回了云岭县老家,交给他父母抚养。而云岭县就在江市隔壁,两地只相差五十多公里。这也是为什么老板娘和阿荣会选择在这里落脚的原因。她想离自己的孩子近一点,可能还生出过去看看小唯的想法。”
“解放前,成洲派了人去保护自己的父母,老板娘不敢去见孩子,解放后,局势照旧动荡不安,老板娘也不敢去,怕牵连孩子。直到决定离开国内,远走高飞,她舍不得跟儿子终身分离,才下定决心将孩子接过来,一起带走。上次阿荣离开那么久,就是为了去接小唯。”
“可是只有五十多公里,他去了十来天。”覃秀芳不解地说。
沈一飞都有点佩服阿荣:“因为他做了个布置,弄了个小唯意外落水被河水冲走,尸骨无寻的假象,瞒过了成洲的父母。成家在云岭县是大户,成洲虽然败走了,他们家在当地的势力不小,阿荣单枪独马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他也不希望别人暴露小唯的身份,这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回来后被石大头盯上了。老板娘的做派,明眼人一看知道她的过去不简单,石大头派人调查清楚了小唯的身份,知道了老板娘的软肋,偷偷将孩子掳走,要挟老板娘替他办事。碍于孩子,老板娘投鼠忌器,只能妥协,一面应付石大头安排接洽的人,一面让阿荣去找孩子。但石大头将孩子藏得很严,阿荣一直没找到孩子,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跟虞姐提议,让她出国,他们就不会把小唯接过来,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覃秀芳捂住脸,痛苦地说。
沈一飞扶住她的肩:“这个不是你的错,你别往自己身上揽。以老板娘的做派和身份,她根本没法熬过接下来的三十年,她只有远走海外这一条路。”
“可是,如果我不提,虞姐好歹现在不会死!”覃秀芳抱住沈一飞,埋在他的胸口失声痛哭出来。
沈一飞没有说话,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慢慢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他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
根据藏在□□里的这份名单,江市部队和新成立不久的市公安局联合行动,一举逮捕了潜伏在江市的反动分子,肃清了江市的反动势力,并配合附近的几个县市和省城,顺藤摸瓜,抓获了云狐的上线。
江市总算迎来了难得的平静和安宁。
老板娘的葬礼也安排上了日程。这个衣冠冢只是做给别的人看的,老板娘真正的骨灰将由阿荣带走。
因为背井离乡的缘故,在江市,他们并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所以去的人不多,只有阿荣、小唯和覃秀芳、沈一飞四人。
阿荣给她选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他跪在墓碑前,对小唯说:“给你姨磕三个响头。”
他们选择了对小唯隐瞒他的身世。
小唯看着墓碑上笑颜如花的老板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姨,姨……”
阿荣没作声,他拿起香,点燃,然后默默地将香插在了墓前,然后拿着黄纸丢进火盆里。
等他们祭拜完起身,覃秀芳捧着那件珍珠白,盘扣也是珍珠做的旗袍,轻轻放进了火盆里:“虞姐,我们来看你了,这是你最喜欢的旗袍之一,我给你烧到地下,你要喜欢,以后我还给你烧。虞姐,你放心小唯找到了,他很好……”
祭拜完了老板娘,他们回到了城里。
阿荣和小唯暂时住在覃秀芳买的那套房子里。不过安葬完了老板娘后,阿荣决定带着小唯回他和虞三娘的老家。
他想回到他们从小长大,最初相遇的地方。
覃秀芳没有劝他,如今老板娘已经不在了,留在这个伤心地对他们并没有好处。触景伤情不说,这里还有不少人知道小唯的真实身份,一旦那场运动来临,他们又得遭罪,不如走得远远的。
“你等等,我跟一飞送你们。”覃秀芳接过小唯说道。
阿荣点头,进屋提了两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来。
沈一飞上前,帮他的忙,他将左手上的箱子递给了沈一飞,却将右手的箱子扣在了怀里,紧紧抱着:“走吧。”
四人出了巷子,并没有急着去火车站,而是去了菜市口。
这是江市行刑枪决的地方。
今天是云狐,也就是石大头和他一众党羽被执行枪决的日子。
他们到的时候,菜市口已经围满了人,不少人高喊:“打倒反动分子……”
还有人在朝跪在地上的石大头他们扔烂菜叶子、臭鸡蛋等等。
腥臭的鸡蛋砸在石大头的脸上,粘稠发黑的蛋液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滑,流到他紧闭的嘴巴上,看起来又狼狈又凄惨。
但想到老板娘的死,覃秀芳对他升不起半点同情心,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她抱着小唯,将小唯的头按在怀里,不想让孩子看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他们三个大人冷静的模样在群情激愤的人群里非常显眼,石大头抬起头就看到了覃秀芳。
覃秀芳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恨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滑腻腻又恶心的蛋液滑到了他的嘴里,他重新闭上了嘴。
覃秀芳没有吭声,也没有质问对方。没有必要,一开始对方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们的,哪有感情可言。
她能沉得住气,吴峰沉不住。
因为跟石大头走得很近,又是室友,出了这种事,吴峰被带去调查,最近这两天才放出来。
他一直想找石大头的麻烦,但对方被关在了监狱,今天才得以见面。
吴峰从人群里挤进去,一脚踹在石大头的脸上,然后提起他的领子,大声质问:“为什么?你当初替我挡枪也是假的吗?”
去年,解放江市的时候,吴峰差点中弹,是石大头推开了他,结果石大头的肩膀上却中了一枪。所以后来他们才会那么好,形影不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非常相信石大头,从未怀疑过自己这位性命相托的好兄弟。
石大头哈哈笑了出来:“不然呢?我要不这么做,怎么取信于你?怎么让你们相信我?”
吴峰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然后甩开了他,将他丢在地上,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不管你如何机关算尽,结局是我们赢了,你们将是永远的失败者!”
这句话让石大头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吴峰已经甩开了他走出了人群。
枪决的时间到,犯人们被捆绑着,跪成一排。
一阵枪响,石大头挣扎了两下,大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人群渐渐散去,吴峰上前,歉疚地对覃秀芳和阿荣说:“对不起。”
是他不察,没发现身边的人包藏祸心,将人带到了覃秀芳的身边,害死了老板娘。
覃秀芳摇头:“没有你,他也会选择其他人。着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吴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子打造的佛像,塞到小唯的手里:“对不起,你以后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摸了一下小唯的头,他转而对覃秀芳说:“大妹子,我已经申请了调去西南,晚上就出发,你以后多保重。”
西南边境还未全部解放,他要去战场,参与消灭这些反动势力的战争,亲自告诉石大头,胜利永远是属于人民的。
覃秀芳颔首:“你也多保重!”
吴峰行了个军礼,转身走了。
覃秀芳和沈一飞将阿荣和小唯送到了火车站。
火车缓缓开来,阿荣接过箱子,一只手拿着两只箱子,一只手牵着小唯,回头看了覃秀芳一眼:“回去吧,你们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好好将小唯抚养长大。”
覃秀芳抿了抿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姐夫,小唯多保重!”
他们即将去远方,改名换姓,开始新的生活。此生,彼此不想见,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火车嘶鸣,缓缓停下。
阿荣护着箱子,带着小唯,艰难地挤上了车。上车的人很多,他怕挤到了箱子,将箱子紧紧护在胸口,另一只死死拉着小唯,总算上了车。
不多时,火车开走了,慢慢从他们的面前驶过。
覃秀芳看到阿荣抱着那只他珍而重之的皮箱和小唯,坐在窗口,目光哀伤地看着这个他们生活了好几年,留下过无数美好回忆的伤心地。
小唯小脸贴在窗户上,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冲覃秀芳用力地挥舞。
覃秀芳也举起手,不停地朝他挥手,恋恋不舍地送他们离开。
火车渐渐驶出了他们的视线,化为一个极小的点,消失在茫茫天际。
覃秀芳失落地放下了手。
沈一飞牵起她的手,轻声说:“走吧,回家了,爹娘和哥都还在等咱们。今天是娘的生日,这是咱们第一次陪她过生日,全家团聚的日子,别让他们久等了。”
覃秀芳抬头,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