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沈一飞叫他把自己送进原来的屋子。
他那个屋子跟覃秀芳住的地方有一面墙是相邻的,呆在他的房间里,若是覃秀芳回来了,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到。
旅馆里很干净,空无一人,两人坐到了中午,王博才意识到,他们的午饭还没着落。
这附近除了覃秀芳那个小饭馆也没其他卖饭的,要打饭的话,得去食堂,有一两千米远,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中午只能先将就。
“副团,我去打饭,你先歇会儿吧。”王博说道。
沈一飞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轻轻摆了摆手。
王博赶紧出去了,旅馆里只剩下沈一飞一人。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覃秀芳还是没回来,旅馆老板娘也不见了,连找个人打听打听都不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腿,很是恼火,这腿怎么还不好!
***
经过一天多的跋涉,覃秀芳跟郝丰他们总算回到了江市。
走到部队门口,覃秀芳跟他们道了别:“郝丰同志,路定生同志,谢谢你们俩陪我跑这一趟,改天你们跟我哥一块儿来店里吃顿便饭。”
郝丰说:“你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营长肯定很担心你。”
覃秀芳还有其他事情,她摆了摆手:“改天吧,你跟我哥说一声,我得先去安置我娘的骨灰。”
确实,抱着个骨灰坛子到处跑上跑下也不像样。郝丰没有勉强,跟路定生进了部队,找秦渝复命。
覃秀芳抱着骨灰坛子去了她买的房子,将骨灰供奉在案桌上,点了两柱香,准备回头再买点水果做供品。
安置好她养母的骨灰,覃秀芳赶紧锁上了门直奔医院而去。
她想见沈一飞,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飞快地跑到医院,覃秀芳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心里陡然滋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她握紧了手,紧张地走到沈一飞的病房外,抿了抿唇,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推开门,里面躺的却是个陌生的男人,旁边还坐了个妇女。
覃秀芳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姑娘,你找谁?”妇女问道。
覃秀芳张了张嘴,急切地问道:“先前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呢?他叫沈一飞,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妇女说:“我们今天才住进来的,听说先前那个病人出院了,应该是回家了吧,你去护士台问问。”
对,出院,他的腿伤并不致命,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回家休养也属正常。
覃秀芳出了医院,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他应该是回了部队,但不知道他是住在集体宿舍,还是分了房子。
覃秀芳又转道去了部队,找了吴峰出来打听沈一飞的消息。
吴峰也不知道:“没听说他回来了啊。你等一会儿,我去他房子那瞧瞧。”
吴峰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最终带回来的消息却让覃秀芳很失望:“沈副团没有回来。”
“谢谢你,我再找找。”覃秀芳辞别了吴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眼看要走过旅馆了,她看到旅馆的侧门开着,想到老板娘这几天一直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自己。
覃秀芳不放心,都回来了,索性去看看。她走进侧门,发现旅馆里格外安静,柜台前空荡荡的,没有人。
覃秀芳直接往里走,去老板娘的卧室找人,可走到卧室却发现门上挂着锁,人也不在。
奇怪了,人不在门却开着,虞姐去哪里了?
覃秀芳边往外走边喊:“虞姐,虞姐……”
她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显地愈发的空荡。覃秀芳拧着眉跨过门槛,刚出来,就看到原本空旷的大厅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沈……沈一飞……”覃秀芳惊讶地望着他,巨大的喜悦充斥在心间,让她先前准备好的诸多话全都忘了,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过来!”沈一飞朝她招了招手。
覃秀芳走过去:“你,你出院了……啊……”
沈一飞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跟前。
覃秀芳力气没他大,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沈一飞扶着了她。但两人的姿势很怪异,她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按在他没受伤的右腿,两人的脸只隔了几寸远。
沈一飞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目光,咬牙切齿地说:“伏静出现,你就不来了,说好炖了鸡汤就来看我的呢?骗子!”
覃秀芳被他说得有些心虚:“我……我不知道她是那样的人,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沈一飞咄咄逼人。
覃秀芳茫然地看着他,她已经道过歉了,他怎么还这么生气。
沈一飞气不打一处来,贴近她的耳朵边,气急败坏地说:“覃秀芳,你有种,把自己的丈夫往别的女人怀里推,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大方呢?”
第81章
上辈子他们俩确实领了证, 那是在沈一飞去世的前一年。
当时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一天能坐在轮椅上的时间都不多了。他们都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沈一飞虽然父母早逝,一辈子没结婚,没有妻儿子女, 唯一的手足也夭折了,不过还是有些远亲的。他上了年纪后,老家的远亲子侄们偶尔会来看望他,到他病情加重, 身体越发不好的时候,这些人来的频率更高了,一个比一个殷勤, 沈一飞屡次表示,不用这么麻烦, 天天看他,但这些人还是三天两头登门。
原因是什么,大家彼此心理都清楚。沈一飞有两套房产,位置都很不错,在市中心, 其中一套还是老式的院子,屡次传出要拆迁的消息。这套房子面积不小,位置又很优越,一旦被拆, 所赔偿的金额估计得上八位数。
除此之外, 他还有收集古董的习惯。他工资高, 上无父母下无儿女, 生活又节俭,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古董的价格很便宜,他收集了不少。这些到了千禧年后,价格都开始涨了起来。
房子古董在千禧年之前,看起来还不大值钱,到了21世纪,这些资产的价格连年看涨,节节攀高,沈一飞的身价也跟着狂涨,几年下来身价就翻了好几倍。
也就难怪以前不怎么来往的老家亲戚频频到访了,还表现得非常热络,殷勤,甚至还有人提议将刚出世的孙子过继到沈一飞名下,做他的孙子。沈一飞都活不了两年了,还收养什么孙子,这不是搞笑吗?
面对种种荒唐行径,沈一飞虽然已经立下了遗嘱,将财产留给精心照顾并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覃秀芳。但电视新闻里那两年经常报道,老人去世前将财产留给保姆,等他一死,子女或其关系较近的亲戚就会跟保姆争产,强制把保姆赶出去,或是对簿公堂。
覃秀芳那时候年纪已经大了,又孤苦无依,哪争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亲戚。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沈一飞提议他们去领证,这样一来,她就是他所有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而且等他去世后,作为他的遗孀,他的朋友以及相关部门也会照拂一二,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欺负。她就是求助也更有立场。
基于现实的考量,他们去领了证,通知了沈一飞交好的几个朋友和走得近的晚辈,一起坐在酒店里吃了顿饭,算是通知大家,他们结婚了。
领证之后的生活跟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发生变化的就是,沈一飞说她年纪大了,又要照顾他,忙不过来,再雇个年轻点保姆做家务。
于是他们又雇了李姐,帮忙料理家务,买菜做饭。除此之外,他们的生活照旧,她每天照顾他,推他出去散步,一起坐在书房里练字看书,话话家常,平平淡淡,跟以往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变化,就连称呼都没变。
所以在覃秀芳的想法里,这张结婚证一直当不得真,那是沈一飞为了保障她晚年生活所做出的牺牲。
今天冷不防被沈一飞挑明,拿出来说事,她意外极了,下意识地往门口的方向瞅了一眼,涨红着脸,飞快地说:“你别乱说,那是当初的权宜之计,不算数的,你以后不要提了,被人听到不好!”
沈一飞被气笑了:“不算数?难道那张结婚证是我们俩自己画的,民政局没有盖章,没有法律效力?”他带她见朋友,见了个寂寞啊?假结婚用得着告知其他人吗?
他倒不知道,她心里竟然一直不承认他们结婚这个事。
覃秀芳见他为这事动了怒,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有点酸还有点甜,垂下头低声说:“当然不是,但你知道的,咱们领证纯粹是为了以后少些麻烦……”
“你想气死我是吧?”沈一飞不悦地打断了她,“不管什么原因,我都领了证,结了婚。我沈一飞一生只结一次婚,你不要赖账。”
到底是谁在赖账啊!
覃秀芳小声嘟囔:“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啊,跟这辈子没关系……”
说着说着,她住了嘴,因为沈一飞怒瞪着她,眼神相当不善。
“说啊,怎么不说了?”沈一飞肚子里憋了好几天的气,好不容易找到这人,结果还没一句中听的。她就是来克他的。
覃秀芳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我要说话,你肯定又要生气。”
“知道就好,你给我闭嘴吧!”沈一飞揉了揉额头,“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开店,也没来医院?还联合你娘骗我说在开店。”
覃秀芳看着他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吭声,沈一飞挑眉:“怎么,跟我生闷气?”
“不是啊,是你叫我闭嘴的。”覃秀芳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沈一飞马上明白了:“你故意的,胆子肥了,是吧?”
问她不吭声,不让她说的时候,却总说些让他不痛快的话,诚心跟他对着干是吧。
覃秀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目光柔和地望着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回了周家村……”
此话一出,轮到沈一飞沉默了。
“副团,覃……覃秀芳同志!”王博端着饭盒回来就看到两人诡异的姿势,下巴都吓得差点掉了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覃秀芳赶紧推了一下沈一飞,站了起来,局促地看着沈一飞背后的墙壁,不吭声。
沈一飞忍不住丢了个眼刀子给王博,这小子,干啥啥不行,搞破坏第一名,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这时候回来,还特别没眼力劲,这种情况不知道回避一下啊。
“副团,饭打回来了。”王博硬着头皮将饭盒拿过去。
沈一飞没接:“给她,推我进屋。”
王博把他推进了房间,覃秀芳捧着饭盒只得跟了进去。王博安置好椅子,就找借口跑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他们俩,覃秀芳把饭盒拿了过去:“先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要凉了。”
沈一飞不动,用一种似生气又似委屈的眼神看着她。
覃秀芳被他看得好笑不已,开玩笑地说:“怎么,要我喂你啊?”
“也不是不可以。”沈一飞竟然应了。
覃秀芳吃惊地看着他。
沈一飞凑了过去:“这么惊讶?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喂过,来吧。”
覃秀芳无语地看着他,他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时候,能跟现在一样吗?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厚脸皮呢?
覃秀芳红着脸,推开他:“别闹,王博还在外面呢。”
沈一飞顺势接过了饭盒,没再闹她,拿起筷子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覃秀芳赶紧说。
沈一飞端详了她几秒:“又骗我!”
他将饭盒塞给了覃秀芳:“你先吃。”
“那你呢?”覃秀芳拿着饭盒问道。
沈一飞说:“你吃不完,剩下的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