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这都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中间还下过两场雨,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早消失了,能找出什么来?况且,那些民兵都是农民,也就农闲的时候训练训练,懂什么?
周家成心里无奈,嘴上还要感激地说:“好,谢谢毛政委关心!”
事情都办完了,毛政委也不想留他们:“你腿还没好彻底,回去好好养伤吧,争取早点回部队。”
“可是……”刘彩云不想走,覃秀芳啥事都没有,她儿子却要写检讨,这怎么行?
但周家成知道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闹下去,只会让毛政委对他们印象更不好,一切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他赶紧拉住刘彩云:“那毛政委,我们先走了!”
毛政委头都没抬,只点了点头。
他一走,米嫂子们的问题也解决了,她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毛政委,今天的事麻烦你了,我们也不打扰你工作了。”
毛政委放下了笔,笑着说:“哪里的话,这都是我的工作,感谢嫂子们支持监督我的工作。对了,覃秀芳同志留一下,我还有些情况要想你了解。”
本来已经打算跟米嫂子她们一块儿走的覃秀芳有点紧张,这个毛政委是个精明人,他该不会怀疑上自己了吧?
米嫂子看出覃秀芳的不自然,还以为她是因为单独面对首长害怕呢,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说:“毛政委为人最是和气,处事刚正不阿,不用怕,嫂子们在外面等你。”
毛政委被逗笑了:“米嫂子,你这到底是在说我的坏话还是在说我的好话啊?”
米嫂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安慰秀芳丫头吗?”
覃秀芳含笑道:“没事的,米嫂子,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反正放火这个事没人看见,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毛政委就是怀疑又怎么样?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能将这顶帽子扣她脑袋上。
不过出乎覃秀芳的预料,毛政委并未提火灾这事,反而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问道:“覃秀芳同志今年多少岁了,几月生的?老家是哪儿的?”
覃秀芳觉得奇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今年18了,六月生的,老家是东省榆阳县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毛政委又问。
覃秀芳觉得更奇怪了,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毛政委抬起右手碰了一下鼻子:“我就问问,你的身份也是要记入周家成的档案中的。怎么,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吗?”
覃秀芳否认:“不是,没什么人了,我爹在逃难的路上……”
“这么说,你10岁那年就去了周家,然后一直呆在周家,没有离开过?”毛政委又问。
覃秀芳觉得他有点多此一问的感觉,不过这些都不是秘密,没什么不可说的。她又点了一下头:“嗯,我一直呆在周家村,最远就只去过镇上两三次。”
毛政委颔首:“这样啊,那你挺不容易的,对了,你爹娘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覃秀芳心底怪异的感觉更甚,毛政委这些问题,问的都是她本人,跟周家似乎没什么关系。她不过一个普通的村姑,他对她的关心是否太过了?
覃秀芳狐疑地看着毛政委,她可以确认,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个人。
毛政委瞧她看见自己,斯斯文文地笑了:“怎么?是不能说吗?鉴于你跟周家成已经离婚了,以后不会再有瓜葛,这个事也可以不用记录在册,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覃秀芳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不方便回答的,我爹死得突然,临死前什么都没说,我娘就叫我一定要活下去!”
“两位老人都挺不容易的,你要听他们的,好好活下去!”毛政委含笑看着覃秀芳,“以后周家人如果再去骚扰你,你到军营来找我。”
有他这句话覃秀芳就放心,不过覃秀芳相信审时度势的周家成不会再轻易来找她了,毕竟她背后站着一群不好惹的嫂子。
“好,谢谢毛政委。”
毛政委重新提起了笔:“这是我应该做的。去吧,米嫂子她们还在等着你呢!”
覃秀芳再次朝他道了一声谢,这才拉开门出去。
“秀芳,刚才毛政委跟你说什么了?”米嫂子等人见她出来,赶紧问道。
覃秀芳笑了笑说:“他就问了问我的一些基本情况,说是要记录在周家成的档案上。”
“这样啊,没事咱就走吧。”米嫂子笑眯眯地说。
覃秀芳连忙说:“好,今天真的太感谢嫂子们了,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白嫂子摆了摆手:“客气啥,咱们也是为自己出口气,看到这些负心汉我就烦。”
覃秀芳偷偷笑了一下:“白嫂子就别生气了,白首长跟他们可不一样。”
覃秀芳不知道白嫂子的丈夫是什么职务,但料想应该大小是个军官,不然这些嫂子们怕是也没胆子去毛政委的麻烦。
提起丈夫,白嫂子有些自豪:“那是,他要敢没良心,我哭死在他门口。”
“行了,胡扯什么呢,都几点了,走吧,回去做饭了,不然待会儿大人小孩回来家里的灶还是冷的。”米嫂子打断了白嫂子的吹嘘。
覃秀芳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愧疚地说:“今天让几位嫂子白跑一趟了,真是对不住。你们要是有空,明天上午过来找我怎么样?我要做豆腐干,这个也挺好吃的。”
米嫂子笑着应下了:“那敢情好,你要不介意,我明天就来学了。”
谁不知道这是覃秀芳做来卖钱的。
覃秀芳赶紧笑道:“不介意的,那明天我早点,九点就在家里等你们,你们忙完就过来。”
“成,就这么说定了。”米嫂子一口应下。
大家就此道别,各回各家。
谁也没留意到,要忙公务的毛政委站在窗户后面,浓眉拧起,一直看着她们说说笑笑的离开,等她们分开后,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覃秀芳的背影,直到覃秀芳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提起钢笔,想要下笔,但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他心一横,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将信纸一折,塞进了信封里。
第32章
周家一片愁云惨淡, 都中午了也没人做饭,刘彩云在屋子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好个小贱人,我就知道她是个不老实的, 养来养去,养出个白眼狼,当初就该将她给嫁人了!我们家的房子肯定是她烧的,这小贱人平时太会装了, 把我们瞒得好辛苦!”
周家成按了按额头, 没理会刘彩云, 扭头问周大全:“覃秀芳在乡下是什么模样?”
他走的时候,覃秀芳才14岁,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就她挺沉默寡言的, 声音也细声细气的, 不像小兰这么跳脱冲动,在家里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没什么存在感。
当然她今天看起来也仍是文静秀气, 不过这种文静又跟记忆中的隐忍不同, 她如今的城府明显深了许多, 连他都有些看不透。旁的不提, 就今天这事被米嫂子她们撞上, 回来后,周家成怎么想也觉得不是个偶然的事, 总觉得一切都是覃秀芳计划好的。
否则为什么米嫂子她们早不来, 晚不来, 偏偏今天上午就来了, 而且还好巧不巧地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激起了她们的众怒。
周大全也觉得如今这个覃秀芳陌生:“不是这样的,她以前是真老实!”
这一点周大全可以确定,虽然跟这个儿媳妇接触不多,但前几年上山下田干活,两人都是一起,覃秀芳经常帮他打下手,卖没卖力这点他不会搞错。
要换了如今的覃秀芳恐怕早想法子偷奸耍懒了,又怎么会任劳任怨地跟着他顶着大太阳在地里从早忙到晚。
周家成吐了口气:“她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爹,你仔细想想,一个人的变化总不会毫无征兆。”
周大全想了想:“大概是你回来了?这个得问你娘。”
周大全也说不清楚,毕竟除了地里干活的时候,他跟这个儿媳妇接触不多,一整天也说不上话。
刘彩云是个细心的:“好像是你要回家的消息传回来后,她竟然自己跑去了康大江家看病买药,连吃了好些天。”
乡下人受点风寒之类的小毛病,很多都舍不得钱,全靠自己抗过去,但覃秀芳那阵子吃了十来天的药,家里一天到晚都弥漫着一股中草药味,所以刘彩云记忆尤深。
他要回来是好事,覃秀芳当时应该还不知道他在外面跟姚玉洁结婚了,那她这么积极的看病,应该是为了他。
这一点也得到了周小兰的证实:“去大舅家她都还带着药呢,说是要身体好好的等二哥回来,不要让二哥看到个病秧子。”
这么说,其实覃秀芳一直是个心里很有成算的人,是他们低估了她。
不过她能这么快适应城里的生活,倒是有些超乎他的预料。周家成又问:“知道覃秀芳以前家里面是干什么的吗?”
刘彩云撇了撇嘴:“谁知道啊,反正都死光了,就她一个,哪怕以前家里再阔绰,如今也是个破落户。”
这倒是,即便她家里祖上阔过,那也都是老黄历了,如今就剩她一个人,没什么好提的。
提起过去啊,刘彩云就止不住的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用那一袋子红薯换这个白眼狼。她真是害惨了我们,不行,家成,咱们还有三块银元在她那里呢,咱们得去要回来!”
周家成一把拉住了她:“你还嫌我背的处分不够是吧?非要让上面把我开除出部队你才甘心?”
听到这话,刘彩云怕了,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会呢,当初那三个银元说好了给她保管的,咱们是,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呀,这个部队也要管吗?”
就只惦记着那几块钱,周家成按了按额头:“她不会给的,要是闹到部队,咱们讨不到好。娘,跟她离婚这个事我理亏,那三块银元就当我的给她的赔偿,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刘彩云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凭什么,那就是咱们家的钱。”
“就凭人家攀上了米嫂子几个做靠山!”周家成没好气地说。
别看那几个女人都是乡下来的中年妇女,粗俗大字不识一个,但架不住嫁的男人有出息。
她们的男人干革.命比较早,资历深,不是周家成这样一个小排长能比的。如今这些女人如今明显是要给覃秀芳撑腰,连毛政委见了她们都要好好说话,周家成可不想跟她们撕破脸。
听完周家成的分析,刘彩云讪讪地闭了嘴。
周小兰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覃秀芳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自己怎么就没结交上毛嫂子几个呢?早知道跟这几个粗俗的女人套套近乎,要是被她们看中了,回头给她介绍个军官做对象也不错啊。至少比她哥介绍的那些大头兵强。
一家人各怀心思,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以前最看不上,可以肆意使唤的人,如今却过得好像比他们还滋润!
进城这日子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刘彩云都有些想念乡下的日子了。家里也就唯有周小兰不后悔,她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勃勃野心,覃秀芳一个孤女都能做到的,她肯定也能。
周家成看着因为嫉妒面目全非的周小兰,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样的米养大的,小兰怎么就没学到覃秀芳的一半呢,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做事冲动不靠谱!
更糟糕的是,他好似也在步小兰的后尘,一步一步地沦为笑话。 想到下周要在大会上做检讨,周家成心情就糟糕透了,也无心跟这些只会拖后腿,毫无助力的家人多说。
他按住额头:“爹,你管好娘和小兰,暂时不要去找覃秀芳。”
儿子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刘彩云很不爽:“她把咱们害这么惨,就这么算了?”
“不算怎么办?你消停消停吧,娘,我还想升职加薪过更好呢,没空天天去找一个村姑的麻烦。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的事我给她记下了,我就不信,米嫂子她们会一直护着她!”周家成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显然心里也是恨极了。
周大全连忙道:“家成说得有道理,现在覃秀芳遇上了贵人,咱们先别理会她,等那些贵人忘了她,没人给她撑腰的时候再说。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家成的前途,家成有出息了,要教训一个女人还不容易?”
儿子丈夫都这么说,刘彩云只得拉着周小兰表态:“知道了,我们娘俩最近不会去找她的。”
安抚住家里人,周家成终于放心了:“嗯,我去看会书,中午饭不用叫我了。”
刘彩云想叫他,但又被周大全阻止了:“别喊了,孩子心里烦,然他一个人呆会儿。”
最后一家四口吃了顿没滋没味的饭,桌子上,刘彩云忽地说:“他爹,覃秀芳卖吃的很挣钱吗?”
周大全瞅了她一眼:“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刘彩云放下筷子说:“我这不是想,她能做,咱们怎么不能做?你看姚玉洁她家里也是做买卖的,有几个臭钱就眼高于顶,动不动就回娘家,几天都不回来,还朝咱们甩脸子,丝毫没把咱们当公婆的放在眼里。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她家里有钱吗?咱们要有了钱,还用看她的脸色?而且咱们还可以把覃秀芳的生意抢过来,到时候她没生意,没钱了,饭都吃不起,要么去讨口,要么回乡下,也不会在这里惹人厌了。”
周小兰一听也激动坏了:“对啊,爹,娘说得对,覃秀芳一个人都能做的事,咱们也可以办到啊,等挣了钱,我看姚玉洁还敢不敢动不动就跑回娘家。她要真跑了,再给咱二哥娶个更漂亮的就是。”
最要紧的是等挣了钱,她就可以买各种新衣服了,谁还稀罕姚玉洁的旧衣服。而且以后她也可以像姚玉洁一样被人称呼“大小姐”,身份地位跟现在完全不同,找的男人肯定也比现在这会儿介绍的强。
周大全被她们母女俩说得有点心动,谁不希望家里宽裕点,日子好过一些。无论换了哪个世道没钱都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