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绒球
都没等到小孩的答话，秋韵薇也没觉尴尬，又从袋子里翻出来一颗软糖，剥开糖纸又递过去，“吃颗糖，甜的。”
“也好吃。”
试探着又往小男孩的嘴边递了递，没等真的挨到小男孩的唇，又被小男孩给拿走了，也吃了。
小男孩的头微低，头发又将那双眼睛给遮住了大半，苍白的脸颊上没多少肉，此时嘴里嚼着东西，嚼东西时也不似别的孩子那般大力开心，幅度很小，脸颊微微鼓起。
小口小口嚼东西的沉默的男孩子，这样看着其实可爱又可人疼，也让人心里有一点点酸。
“小朋友你的名字是什么啊？我要怎么叫你呢？”
还是没得到小男孩的应声，秋韵薇道：“那我就得继续叫你小朋友了。”
“景冬。”
这是秋韵薇听到小男孩说的第一句话，小男孩的声音避免不了的有种糯糯稚嫩感，可他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硬是让稚嫩的嗓音也添了分凉意。
秋韵薇却敏感地关注到了一点，冬……
“很好听的名字啊，那我叫你景儿。”
“景儿今年是六岁了哦，那景儿你们平常都除了做花花还做什么的呢？景儿会数数的不？”
偷偷看着这边的孩子，终于有憋不住的，高声道：“我会。我都能数到一百啦！”
秋韵薇扭头，“呦，敏儿都能数到一百啦。”
女孩子抿嘴笑，道：“阿姨记住我的名字啦。”
“嗯，当然能记住，有小酒窝又可爱的小姑娘是敏儿。”
女孩子笑的更深，又大着胆子高兴道：“我还考了100。”
秋韵薇：“那你学习很棒啊。”
像是开了个头，从刚才的安静，现在被打开了话匣子，又有成绩好的小朋友出声找秋韵薇要夸奖，也又有小朋友看秋韵薇是不是也记得他们的名字。
屋内重又热闹起来，而且小朋友也渐渐凑近了这个角落，可是这再大的热闹却怎么也侵袭不进那小男孩的圈子。
他重又低下头，又摸到了针和缝头花要用的布料，其他人的热闹没能让他抬头瞅一眼。
完全的无动于衷。
叫敏儿的小女孩拉了拉秋韵薇的衣服，把她往一旁扯，秋韵薇顺着她的力道走了几步，“怎么了？”
小女孩掂着脚尖，像是要说话，秋韵薇配合着弯下腰，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又在低头忙活的角落里的小男孩，低声在秋韵薇耳边说，“景冬很吓人的，阿姨不要离他近。”
小女孩软乎乎的声音里纯真关切，可秋韵薇却笑意僵在了脸上，想回头看那小男孩一眼，却又控制了自己，担心那小男孩发现异样。
对上小女孩清澈的眼睛，秋韵薇的嗓子里一时有些堵，“不要这样说。”
“真的，大家都这样说——”
小女孩的话没有说完，这时候周大姐又过来了，“大妹子，要在这吃饭不？该吃饭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有点饿，我再吃顿饭。”秋韵薇这样与周大姐说道，又掏出二十块钱给过去。
周大姐伸手推拒，嘴中道：“大妹子这是干什么，留顿饭哪有要钱的，再说咱这饭也用不了这么多。”
秋韵薇却继续塞过去，“要的，要是去大姐家，大姐留饭我吃也就厚着脸皮吃了，可现在我这不吃的都是孩子们的份儿吗？”
“大姐你拿着，多了用不了的就当是我给大姐家里孩子买些东西好了。”
周大姐嘴里道：“你看大妹子你还怪客气的。”但是笑咧的嘴巴又笑大了些，多匀出碗饭而已，哪用得着给院里钱，他们院里可没那么严，所以这二十块就全是她的了。
对于九十年代这样，在小县城的福利院里干些杂活的周大姐来说，意外得来的二十块钱能让她高兴上好些天。
她对秋韵薇也便更加热情起来，帮着秋韵薇盛了满满一大碗菜。
秋韵薇与周大姐坐在一处吃饭，跟她道：“院里有个孩子很沉默啊。”
“你是说景冬吧？”周大姐往那堆孩子那边瞅了一眼，声音也降低了点，“那孩子一直就那样。”
秋韵薇则又说：“是说叫景冬，是哪两个字啊，还挺好听的，这名字可有什么意义说法。”
因着那二十块钱，周大姐也很乐意与秋韵薇说话，“院里人的名都是院长取的，嘿，你说我们院长那人就好文绉绉的那一口，是比我们家那片的强子，柱子的要好听。”
“就是西洋景儿，景致的景，大冬天的冬。”周大姐是识几个字的，上过扫盲班，给秋韵薇说着是哪两个字的时候脸上还有着得色。
秋韵薇道：“冬天的冬，可是那孩子的生日是在冬天？”
见秋韵薇看着她，听的很感兴趣的样子，周大姐也并不吝言，“这里的孩子可没有过生日的，好些个也都不知道生日，至于你说的景冬，他啊是在大冬天捡到的，不知道哪家狠心的爸妈大冬天的把个还不足月的孩子扔在咱福利院门口。”
“要不是咱们院里的老张那天回家晚，从院里出来的时候发现了，第二天那孩子都不一定能活。”
“你说知道往咱福利院门口扔，你好歹也敲敲门看着人把孩子抱走是不是？”
秋韵薇听着食不知味，问周大姐：“我看他也不与大家凑一起，他在院里过的怎么样？”
“你说这个。”周大姐夹了一大口菜道：“你不也见到那孩子了吗？都怵他，我说大妹子你也胆子够大，还敢凑那么近跟他说话，我每次见他，心里都打突你知道吗？”
秋韵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不吓人，我看他那么小都勤劳又能干，还是一个小孩，大家这样不好。”
周大姐摇摇头，“那是你不知道，那小孩他不一样。”周大姐想了想举了个例子，“你是没见着那小孩用刀子给老鼠剥皮的样子，手上都是血，那小孩一点都不待怕，眼眨都不眨，可把我们这些看见的大人给吓的激灵。”
“那时候他才多大，才三岁，你说说多吓人。”周大姐一脸的不想回想，“他越长大还越不得了了，就这个月，我要是被他给扫上一眼，我都腿发软不敢动的。”
“你说这孩儿是不是邪门？”周大姐向秋韵薇凑过去，畏惧又兴奋地神秘低声八卦道：“都说这孩子命邪，不吉，不知道是什么恶鬼魔头投胎的，我觉得像。”
秋韵薇：“那是封建迷信。”
“知道你们年轻人都不信，但是这样的孩子就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嘛。”
秋韵薇换了个话：“那元飞呢，他和景冬差不多大吧，他是怎么到咱福利院的？”
“他啊，他可不是刚出生就在咱们福利院的，他是爸妈都死了，找不着人养，去年的时候才过来的。”
“这孩子是岁数大了点，能记人了，不过身体上没毛病，也能找到领养的。”
“说起来咱们这福利院里，那缺德把孩子刚出生就偷摸扔咱福利院外边的，也没几个，要么是女娃，要么是有毛病，像那个景冬那样没毛病的男娃，刚出生就给扔了的少。”
“但是也不能说没毛病，那孩子瞧着瘆人，都被领养好几回了，待不了几天就得又被人给送回来。”
第87章 不欠
秋韵薇心里一揪, 想起来那个男孩躲在角落沉默的样子心里就生出一种涩意来, 而且越听越无地自容, 替原主愧疚和无地自容。
“大姐, 那我要是想领走他, 要怎么才能做到？”
周大姐诧异抬头：“妹子，你这是……”
秋韵薇点头：“我想带他回家去。”
周大姐表情来回变化, 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呢。”最后又一脸同情：“妹子, 你还年轻, 现在生不出来, 过个几年还能生, 不用这么急。”
这位周大姐已经脑补上了，秋韵薇道：“大姐, 我已经想好了才过来的。”
这个时候的领养在小县城里管理的并没那么严, 见秋韵薇是铁了心，周大姐便道：“那这事你得去找院长，院长才能做主。”
周大姐又压低声音道：“妹子, 大姐没把你当外人, 我告诉你院长那里条条框框的可多, 你得多出点钱这事才好办。”
“不过，你要想领的孩子是景冬那孩子, 还是比别的孩子能容易点。”
秋韵薇摘下脖子里的一条项链，给周大姐塞过去：“大姐，这个您带回去给家里的闺女带，我与院长不认识, 等会还想麻烦你再带我去找他一趟，替我帮衬帮衬。”
“这个，这个。”周大姐摩挲着那项链，道：“我闺女今年要结婚，我就收下了，让妹子你见笑。妹子放心，等会你就听我的，肯定能让你把孩子领走。”
“不过妹子，你要是真想领个孩子，大姐劝你还是换个人，那孩子他不好处。”周大姐拿着项链说的就更加真心了些：“你要想养就养三四岁的，不是太小，没那么难带，又还没怎么记事，能养熟。”
秋韵薇摇头：“我和那孩子投缘，就领他了。”
周大姐脸上写着你眼神没毛病吧？像是看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无知之人，“那你到时候受不了就再送回来，也不是第一回 了。”
吃完饭之后，周大姐便带秋韵薇去找院长：“院长七八点回家，在院长走之前，咱尽量把事情办完。”
秋韵薇喜道：“那可就太好了。”
周大姐先进了院长办公室与院长交谈了一会儿，才又带秋韵薇进去。
那位福利院院长看着秋韵薇道：“小周说你想领养景冬，你见过了那孩子？”
秋韵薇点头：“见了，我愿意带他回去，我看着他挺好的。”
福利院院长眼皮子一耷拉，好像对秋韵薇的表态不以为然，不过也没有多说，直道：“身份证，结婚证，还有你男人呢？”
这……，就是因为条件不符合，所以才总使钱的嘛，秋韵薇看了一眼周大姐，道：“我男人死的早，我们就办了酒席，还没领结婚证，我保证会好好待孩子。”
周大姐笑着对院长道：“对啊，小秋家里条件好，对孩子保证错不了，景冬那孩子在咱院里，院长您也知道的，不如让他跟着小秋以后也能有个好点的前程不是？院长您通融通融。”
景冬大概是院里的一个烫手山芋，早就想着能推出去有人接手，又或者是秋韵薇又塞过去的几百块钱太有用，反正最后那院长点了头。
当然那几百块钱名义上是秋韵薇自愿捐助支持院里拿出来的，至于最后有没有真的会用在孩子身上，周大姐出来后告诉秋韵薇会用一部分，不过院长自己肯定会偷偷截留些的。
领走孩子之后也会有定期回访，看孩子生活的情况，不过小县城的福利院执行的也不严，一年也就去个几次。
周大姐说到时候她去回访都行，能给她过，又说看妹子就是善心人，对孩子肯定差不了，那孩子也是有福了。
不过秋韵薇觉着这周大姐其实还是认为她坚持不了把孩子养那么久。
现在她们是在往孩子那走，秋韵薇说在签材料之前，想先跟孩子说一声，问一下他。虽然周大姐说没必要，因为以前那孩子虽然怪，但以前的那些次领养，那孩子每次都没意见，说让跟着哪家走跟去哪家走。
没有其他孩子会有的忐忑，期待，兴奋，特别淡定，而被送回来的时候也每次都没有伤心。
所以说那孩子怪的不得了，哪里有一点小孩的样子？怪的让人发怵。
把孩子单独叫出来，秋韵薇弯腰跟小朋友道：“小景儿，我想带你回家，你跟我回去好吗？”
“我一点都不凶，脾气可好啦，会好好照顾你。”
小朋友抬眼看她，似是要看进她的眼底深处，开了口：“你确定是要我？”
秋韵薇重重点头，肯定道：“是。”
周大姐帮秋韵薇说好话：“这位小秋阿姨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跟你合眼缘，就看中你了，非要带你回家，这次你去了以后好好过，你小秋阿姨是好人。”
景冬没有看向周大姐，视线依然在秋韵薇身上，道：“我与她单独聊聊。”
“哎，哎！”周大姐走出几步远之后，心中想着她怎么就那么听话了，跟个仆人似的？不过她还是能少跟那孩子离得近便少离得近。
还是那句话，总觉得不吉利，不舒服，周大姐摇了摇头，所以那位有钱又大方的妹子不是脑子有包是什么？
倒贴给她钱，让她养那孩子，她都不乐意的。
在周大姐离开之后，秋韵薇挺稀奇地看着面前的小朋友，想听这之前那么安静的小朋友要与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