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迁
周氏养了几天,脸上还苍白,精神儿却好了不少。昭华郡主与她说了会儿话,嘱咐了一回,又想着许氏方才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从三房出来后,又去寻了许氏说话。
“看你这脸色,和平常不一样。什么事儿?是不是松鹤堂那位又闹腾了?”
许氏挥挥手,让身边两个丫鬟出去了。让了昭华郡主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你不过来,我也得过去找你。”许氏叹气,“从昨天开始,我这胸口就和堵住了似的,半分不畅快。”
将东平侯府的事情,包括方才韩五太太来说过的话,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昭华郡主。
“叫你看,这门亲事能不能做?”
昭华郡主手指摩挲了茶杯的边沿,“大哥怎么说?”
“就是他的话,才叫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要做成亲事的。”
这也正是叫她左思右想到现下,都不能想通的地方。
韩家把家丑瞒得死死的,想来丈夫也并不清楚这里边的内情。可即便这样,也还是要将女儿嫁过去,就因为韩三往后可能成为侯府世子。
为了个世子夫人,他能不管薛婠往后的日子是不是舒心。那往后,为了更好的,会不会也这样对薛婧不管不顾?
想一想,许氏就觉得心寒。
“既然大哥都愿意,你何必再拦着?”许氏这样的沉心,昭华郡主简直不能理解。“韩家不是来人说了,和那丫鬟有了首尾的是韩二?你若是觉得可信,不妨问问大丫头的意思。她要是也愿意,你好好地发嫁了她就是了。横竖也不急着成亲,日后若再有变故,也还有缓和的余地。总比你现下杞人忧天的好。况且你拦着,焉知不会让人怨你?”
不是她凉薄,在昭华郡主看来,薛婠也好,往后的薛嫣薛婳也好,许氏作为嫡母继母,都不好在她们的婚事上过多干预。不然,过好了还好,日子稍有不顺心,只怕就要怪到她的头上。
何必呢。
将茶递到许氏嘴边,“喝一口静静心?”
“别闹了,不知道我正烦哪?”许氏气笑不得,推开了昭华郡主的手。
几个小姑娘都去了薛婠的屋子里。
韩五太太走了以后,许氏将薛婠叫了过去,说了韩五太太的话,又把定国公的意思与她说了。
薛婠回来后,怔怔地托腮出神。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欢喜还是忧愁,想了半天,都是一团乱麻。
倒是自小就照顾她的乳母劝她,“姑娘何必多虑呢?我琢磨着方才太太的话,这门亲事,国公爷是愿意的,八成是不会变了的。姑娘,听乳娘一句话。谁的日子,都不能是顺风顺水的。”
“当年姨娘生下姑娘,就撒手而去。那会儿,先太太还在,姑娘不记得,乳娘却记得。先太太人已经不在了,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后来,太太进门了,我本以为太太是武人家的出身,定是不好伺候的。谁知道看了几年,却着实宽和大度,照看姑娘也尽心。”
“姑娘通透,这些我不说,你自己也能想到。亲事上,不管国公爷和太太做什么安排,想来都不会害姑娘。韩家那边,若真如太太说的,那自然是好。若是骗咱们的,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乳娘这么大的年纪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多少的丫鬟想要攀上高枝儿,做那半个主子,以至于为了这个,想抢先生下孩子拢住主子心的。可真成了的,又有几个?有规矩的人家,休说那丫鬟自己,就是孩子,也未必能够保得住。”
“离着姑娘及笄还有一年多呢,就算是愁,也愁不到现下呀。叫乳娘说,不管最后如何,姑娘只欢欢喜喜的,叫国公爷和太太也都喜欢了才是。”
薛婠是这一辈的长女,不管韩家能不能成,往后的夫家也不会太低微。毕竟,后边还有二姑娘等好几个姑娘。长姐亲事低了,后边的姑娘们要如何?
正劝着,薛婧薛婳薛娇和阿福一起来了。
薛婠心里头还没个头绪呢,见了她们,只将烦恼先都抛到了一边,起身笑道,“你们一起过来了?六妹妹有两天没来了,五妹妹,方才老太太屋子里的珍珠正在到处寻你,说是老太太让你过去,有话要说。”
光是她这儿,珍珠就跑了两次。也不知道江老太太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地寻薛娇。
闻言薛娇哼了一声,清瘦的小脸上满是厌恶。
“还能有什么事?昨儿晚上就叫身边的那个刘妈妈到了我的屋子里,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姑母只是替我娘着想,再没有半分坏心。如今反倒是叫我爹娘都恼怒了,还不许她回娘家,姑母多可怜呢。叫我跟爹娘去求情,让他们只看在七妹妹的面上,别跟姑母计较呢。”
薛婠等人都面面相觑。知道江老太太倒三不着两,却没想到竟然没谱儿到了这份上。
薛娇冷笑,“气得我昨天把一盅子药都砸在了刘妈妈那老货身上。”
阿福遥遥地对着松鹤堂的方向比了个拇指,“老太太威武。”
她五姐姐多胆小多羞涩的一个小姑娘啊,硬是给挤兑得敢砸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感谢大家捧场呀。
第30章 不是我教的!
这人哪, 最不经念叨,薛娇这里前脚说完了,后脚就有个水蛇腰的丫鬟走了进来, 笑眯眯地对着屋子里的几个姑娘一福身,“老太太想念姑娘们, 听说了今日姑娘们都在,让奴婢来请姑娘们过去说话呢。”
这倒是江老太太的风格。
不管心里怎么想, 长辈都命人来寻了, 没有不过去看看的道理。
薛婠柔声道, “烦劳珍珠姐姐了, 我们这就过去。”
说罢起身,嘱咐了自己的丫鬟青萝好生看屋子, 领着四个妹妹去了松鹤堂。
青萝是个机灵的,眼看着几个姑娘出了门,自己一溜烟也跑向了许氏那里报信儿。
松鹤堂离着薛婠的院子不远不近, 要穿过一道小小的拱桥。
“啊, 大姐姐你看!”阿福不大想看见江老太太, 走得磨磨唧唧的。扒住桥栏, 指着水里让薛婠看, “锦鲤!”
春波之下, 隐约能看到锦鲤的影子。
许是因着经常被人投喂,锦鲤也不怕人。见了桥上人影, 反倒是扭着身子游了过来,将头探出水来,嘴巴一张一合,似在讨食。
“这条金红的,我从来没见过!”阿福握起拳头放在心口, 惊喜到声儿都变了。
薛婧:“……”
六妹妹是在说笑吗?难道上次跟自己一起掰碎了馒头喂鱼的不是她?
薛婉和薛婳忍俊不禁,就连从见到了珍珠后就一直冷着脸的薛娇,嘴角也禁不住弯了起来。
看看一派悠闲的姑娘们,珍珠有些着急。从昨儿个刘妈妈带着一身淋漓的药汁子回去后,老太太的脸上就阴阴沉沉的,没有半分好声气。今日一早起来,就叫自己来寻五姑娘了。谁 承想,五姑娘跑去了隔壁侯府。好不容易回来了,偏生又都没拿着老太太的话当回事。
珍珠想着,回去晚了,自己怕又要得了一顿不是。
眼看着六姑娘还跃跃欲试想要让人回去拿鱼食儿来喂鱼,咬了咬牙,陪笑道:“姑娘们,时候不早了,恐老太太等得心急呢。”
“啊,我忘了!”阿福连忙收回了心,“原该先去看望老太太的。”
话是这么说着,可阿福脸上没多少歉意,反倒是失望更多一点。仔细看去,还能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看出些许的委屈来。
有那么一瞬间,珍珠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应该。六姑娘不是就想要看看锦鲤么,多耽搁那么一会子,又有个什么呢?
“好了,我们先去看过老太太,回来再也陪着六妹妹看鱼,好不好?我叫人先去预备了鱼虫,如何?”薛婠从来都是温柔的,含笑说出话来,根本让人没法拒绝。阿福伸出手指,“拉钩。”
薛婠笑着与她勾了勾手指。
珍珠:“……”
来到了松鹤堂,院子里许多的丫鬟,有的站在游廊上喂鸟儿,有的坐在栏杆上做针线活儿,还有的凑在一处说笑。江老太太喜欢看漂亮的姑娘,这些丫鬟个顶个儿的水灵。若仔细看,这些丫鬟都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瓜子脸,眉眼灵动。
见了薛婠姐妹进门,都站了起来。
暮春了,松鹤堂的窗户上早都换了浅浅的绿色轻纱。月洞窗开着,里边人说话都能听清。
珍珠打起了帘子,薛婠姐妹正要进去,就听见了里边传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正是江老太太的。
只听声音,老太太还挺欢喜的?
阿福看看薛婠,又看看薛娇。走在她们后边,前后进了屋子。
外间的屋子中,除了坐在上首的江老太太外,还有个大家都没想到的人,薛嫣。
薛嫣就靠在江老太太身边坐着,微微低了头,一方帕子掩住半边脸笑得文文雅雅的。
而向来对着府中姑娘们有些阴阳怪气的江老太太,此时也正拉着薛嫣的一只手,笑着叫“好孩子”。
抬头见到薛婠姐妹们进来,江老太太的脸上笑容顿时就僵了僵。直到薛嫣轻轻地扯了她的袖子一下,才又想起了自己把人叫过来,是要做什么的,嘴角动了动,重新把笑装在了脸上。
只是怎么看,这都是有些个皮笑肉不笑。
阿福偷偷地在心里给她取了个名字,假笑老太太。
“老太□□好。”薛婠姐妹们一同行下礼去。
“好孩子们,快别这么多礼。”江老太太等人都行完了礼,笑着说了一句,“有几天没见着你们姐妹了,正想着你们呢。来,坐到祖母身边来,咱们一起说说话。”
薛婠等人谢了,分在两侧椅子上坐下了。
从始至终,薛嫣都安安稳稳地坐在江老太太身边。
旁的姐妹就算了,可薛婠是长姐,哪怕薛嫣自视嫡出身份更高,可也没有叫庶姐给自己行礼的道理啊。
薛婠没有说什么,薛婧先看不下去了。
“二姐姐少见啊。”
她刻意把“二”说得重了些,提醒薛嫣你前头还有个大姐姐呢。
薛嫣恍若未觉,江老太太就连忙替她分辨了起来,“嫣儿这丫头可怜见儿的,从小身子骨就弱。在她外祖家里养了几年,也还好多了呢。只是这一春一秋的,难免也还有些精力不济的。你们姐妹一处玩耍惯了的,平日里也要多担待些。”
这话,不管是薛婧,还是薛嫣,都觉得不大中听。
在薛婧看来,薛嫣外祖家本来就很是无理。都在京城住着,说薛嫣身体不好,要接回去养着。这岂不是说,她娘容不得这个继女?
薛嫣也觉得那话刺心。
她外祖家里养了几年,还这么病歪歪的,连和姐妹们玩耍都不能,那不是在暗示,她外祖家里这几年就没有用心为自己调养?
要说这江老太太吧,就没什么心机。她能在嫡姐死后,嫁给姐夫做继室,完全是因为当时嫡母觉得,这个庶女颜色最好,却也最蠢,完全就能让人一眼看透。这样的继室进门,对女儿留下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两句话让几个孙女心里头都堵得慌,大概也是老太太没想到的。
不过她老人家的心思,也并不在这个上头。
目光一扫屋子里的几个姑娘,薛婠年纪最大,正是豆蔻年华,一身儿浅浅淡淡的轻黄色,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更加柔婉。薛嫣在自己身侧,她性子有些清高,偏爱青碧色。至于其他的几个小姑娘,也都各有各的美丽,薛婳沉静,薛婧明朗,薛妙,也就是阿福娇憨。
放眼看去,一屋子花朵儿般的小姑娘,叫人赏心悦目的。
江老太太却红了眼睛。
拈起帕子来擦了擦眼角,悲声道,“看着你们这样快活,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你们的姑母了。”
“从前在咱们家里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像你们一样,快快活活的呢?”
几个姑娘都沉默了,纷纷低下头去。
阿福看着腕子上套着的金镯子,上头的两只小铃铛,真好看。晃一晃,铃声清翠。嗯,也好听。
没人理会江老太太。
屋子里气氛实在是尴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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