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叶也y
人站久了总会出现幻想,不知挺立了多久,久到手臂都忽觉一阵刺痛了。
“太傅,您又是何必?”
眼前雾霭逐渐清明,他纤长浓密的睫羽轻颤,垂眸间正好对上右手食指间的一到暗红,“……”
“昭珩,”他沙哑着声线,掩映生姿的美眸掺杂着楚昭珩看不懂的情绪,“九州一时不定,我便一时无法心定。”
“可……”楚昭珩其实很想问,你娶妻和平定天下有什么关系?
碍于容涣玉明显不欲多言、甚至隐隐有痛苦的容颜,他猛的想到了什么,小脸随之紧紧绷起。
楚、昕、蕊!
怎么就差点把他这个好皇姐给忘了!
“没有可是,”他轻轻摇头,复又轻笑起来,“圣上有言,半月内让殿下完成《礼记》全篇新注,殿下还是早些开始吧。”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骨节分明、根根白皙的十指,先后摊开书卷、摆弄砚台,研墨提笔专注写下引辞。
楚昭珩眨眨眼,再眨眨眼,见他右手根根如雪,心下轻叹的同时,不由有些茫然。
太傅如果真的不在意,又何须极力掩藏一切证明他不平静的痕迹呢?
——
同样茫然的,还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洗好赶到顾府的宋钦柔。
见到被围个水泄不通的顾家大宅,有了大理寺外的一番听闻,也不算太意外。
出大理寺的时候,她雄赳赳气昂昂迫切想看到顾望瑾,真正换洗一番后到了四通八达的大街,身为路痴的她是真迷了。
无奈又焦急的情况下,她只能找了一个摆摊大娘打探一番,大娘一听她要找顾府,惊慌失措和她普及全过程,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靠近。
如果怕牵连自身而选择不靠近,她还是个人吗?
……顾望瑾外在有多谦恭,骨子里有多高傲,她这个创作者比谁都清楚。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顾望瑾放权、或是被罚俸禄,甚至被带入大理寺施行一堆乱七八糟的X刑她都想过,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居然主动辞了官!
顾望瑾有多在意丞相职位,有多在意他的黎民百姓……因她这桩早有预谋的冒名案,通通被大梁帝逼到主动舍弃。
宋钦柔只觉得心口很揪,就像有谁剖开她的胸膛,把手伸进去反复挼弄她的心。
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又觉得心口猛然很疼,好像被那只手又拿了一把生锈的刀,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去剜肉。
她顾不得其他,也不想去思考怎么样对自己小命最有利,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见他。
匆匆和大娘道完谢,初春的风又冷又飒,打在她脸上,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全程都在咬牙狂奔。
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和最灵的运气,她没有绕错路,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从城南跑到城北。
——没穿之前,从小到大每一次跑八百,她拼了老命都只在及格线边缘挣扎。
没想到一个前不久她还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如今竟也成了她突破自我、创造体能奇迹的助力。
很戏剧化,但事实就是如此。
老远盯了半晌,想到姜浅音给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她悄无声息向守卫最少的角落撒了些。
于是乎,她如愿□□进了顾府。
不知是不是大梁帝想控制顾望瑾想疯了,在顾家外围堵就算了,居然不给顾府留一丁半点的护卫。
不愧是她笔下最狗的反派。
吐槽归吐槽,宋钦柔的感知力也跟开挂一样,按照大纲里顾府设计图,轻车熟路摸到了顾望瑾所住的院落。
近乡情更怯,到了与他仅一门之隔的地步,宋钦柔怂了。
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对不起吗?
多俗套,何况说了,宋钦柔总有种侮辱他的感觉。
“既然来了,又何须在外犹豫?”迟疑不定间,虚掩的门内传出这道熟悉如旧的浅薄声音,瞬间让宋钦柔心头一跳。
和记忆里一样无波无澜,细听之下,却少了些许以往运筹帷幄的少年盛气,多了古井无痕的平静淡然。
宋钦柔忽然觉得有些迈不开步子,双唇无形中也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就像做了亏心事,必须正面却不敢正面。
“是我。”她默了又默,知道沉寂下去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死盯台阶半晌确认清方位,闭眼直接推门。
“你——”
原本在书案处重新修订经史子集并作疏解的顾望瑾,见来人一直未有动静,疑虑之际起身打算到门前看个究竟。
谁曾想刚越桌案,整个人就被环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了TAT
给这两个磨人的男人写感性戏可太难了hh
晚安哟~
☆、表白
“嘘——大人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宋钦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像是感受不到他与生俱来的冰冷,死死环住他的腰身不放。
“认识你的这些时日,真的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在牢里一直想,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你,眼神就再也没从你的身上离开过。”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对天发誓,你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人,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贡院外的第一眼就想追上你,所以才做了一些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有多过分的事。”
可不是吗?
来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是见到顾望瑾的第一次。
少年一袭少有的正红官袍,如画眉目端正而清俊,刹那惊艳了天地,也惊艳了她。
后来月牙山不计前嫌的倾手相助,带她去青岩仙山求取解药,全程即便被气到说出“三尺之内,勿近本官”的重话,也从未真的抛下她。
从谢子染手里拿到白碧雪棠,第一件事是以一身功力度她。
被原主那些糟心亲戚逼婚,烦扰之际去酒楼疏解,谁知倒霉遇到月牙山的余孽,是顾望瑾带着一身从地狱出来的阴冷煞气,救她于险境之中。
最近的一次记忆,为了她不被狗皇帝霍霍,连官职和志向都不要了。
往事如电影画面,在她眼前一帧一帧浮现。
满打满算穿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对顾望瑾的态度从避之不及到产生好感、再到厚着脸皮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宋钦柔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了。
甚至……原来剧情怎么样,原来的主CP又怎么样,她完全不想去思考那么多。
和她以往看的那些穿书文不同,原女主陆念挽也没有黑化倾向,她阴差阳错去了陆府,遇到刺杀,也没有弃她这个莫名出现在顾望瑾左右的存在不顾。
一颗赤子心,存于善念间。
可她穿来的时候,顾望瑾和她的感情戏还没开始,她很清楚顾望瑾现阶段对陆念挽只停留在师兄妹的情感阶段,所以横刀夺爱这一说,她不认。
感情从不是用先来后到衡量的。
她喜欢的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只要顾望瑾还单身,她就敢毫无保留说出来。
哪怕……哪怕被拒绝,没关系,她不怕,反正顾望瑾的性子十之七八都会拒绝,没有哪条天理规定她喜欢对方,对方就必须喜欢她。
“大人,我彻底明白了,我知道怎么给你解了眼下的困境,我也不会再退缩,你也别有心里负担,我就是来和你表明心意的。”
宋钦柔明显能感觉到,那道掩藏在宽大外衫下、比想得还要精瘦的腰身,已经慢慢僵下来了。
……是真的很抗拒吗?
不过没关系,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一定能说完。宋钦柔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建设。
不让自己难过,压下想放弃的念头,全心全意对这个全天下全九州最好的顾望瑾。
“你肯定觉得我很不靠谱,做过的事也很丢人,其实我反省了一下,也觉得以前的我太不堪,太差劲。”宋钦柔说着说着,声线都有些颤抖了。
“不过那是以前的我,以后的我会变得很强大,很厉害,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会学着为你付出的。”
这九州还是太冷了,冷到你一件小小的、罪不在你的士子冒名替考,都能害你罢了官拘在家,被重重官兵包围。
我会试着暖你。
也会学着在这人间地狱赎你。
顾望瑾就像世间最烈的毒,一旦沾染了,起初只觉很凉很抗拒,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无知无觉间由适应到沦陷,不过短短半月之余,再也戒不掉。
何况打心眼里说,一旦喜欢上了,就再也动不了要戒的念头。
“好了我说完了。”宋钦柔再贪恋这具颀长欣瘦的身姿,也知道眼下的自己没有资格抱太久,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他。
从双臂到双腕,再到手背,再到十指,最终彻底远离那一身白衣和身后的青丝。
慢慢撤退,甘愿垂首。
“啊对,有个问题我要辩解一下,”宋钦柔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却敢大着胆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人你肯定知道我是女子,所以——”
后面的话,她及时止损,不愿再说下去。
顾望瑾:“……”
意料之中,他没有答话,不知是不愿意,还是被惊到了。
宋钦柔扬起唇角,眼尾仿佛又繁星在闪烁,“大人,你不用给我回复,如果你也有真情实感,那就考虑考虑我;如果你没有……那就——”
到嘴边的“把这些话当成过眼云烟”,宋钦柔努力动了好几次唇瓣,还是说不出来。
毕竟情之一字……有些事想起来容易,说出来艰涩,实行起来更是难如登天。
活了两辈子,遇到顾望瑾前,她没有真正对谁动过心,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喜欢上倾注无数心血在内的小说角色。
很戏剧化,但她甘之如饴。
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宋钦柔咬住舌尖,保持痛觉一股脑又冲出院落,独留顾望瑾一人风中一阵无言。
凌冽的寒风透过虚掩的门吹进,带起他身后垂在腿弯处的长发发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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