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蝶飞絮舞
金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走,我怕再晚,我就没机会见到他们了。”
文岚脱口而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完全可以找其他更安全的方法呀。”
“更安全的方法?找你帮忙吗?”金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径直看着文岚,眼里只有看破一切的睿智和阔达。
文岚扭了扭手指,脚尖在地面画着圈圈,没有说话。
金老爷子摆了摆手:“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谁也帮不了谁。我觉得,这一次我能成功。阎王爷就算再无情,看着我这辈子帮了不少人的份上,也满足我的心愿的。”
晚上,文岚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关博睿兄妹。
他们俩商议了之后,在下一个休息日,带着文岚,直接上门拜访金老爷子。
文岚守在门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努力做好侦察兵工作。
三位成年人,避开人们,在内室商议秘密事务。
事后,文岚接到通知,金老爷子将以养病的方式,移居新安。
文岚的任务就是,帮金老爷子存好一些秘密资产,帮金老爷子移居香港。
可出乎文岚预料的是,待金老爷子到了香港后,金秉枋直接帮这一老一少办理了香港户籍,同时申请赴美手续。
关博睿本来有所顾虑,但被金秉枋摆事实讲道理后,便被说服了。
毕竟,远在米国,还有关博睿兄妹一直挂在嘴里的小弟。
毕竟,在海的那边,还有诸多久未见面的亲人。
毕竟,文岚外祖父留下来的遗产,关博睿兄妹必须安排信得过的代理人负责后续事宜。
毕竟,金昶珍外祖父存在银行里的遗产,必须由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来负责继承,绝对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些资本家们。
财帛动人心。
处理不好这些巨额资产,可能亲友相逢,见到的不是眼泪,而且拳头,是你死我活的恨意。
于是,年仅五岁的李文岚,即将成为巨额遗产的继承者。
文岚,将要承受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重担。
虽然金老爷子和金秉枋有几分担心,但关博睿兄妹在这方面是一点顾虑都没有。
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文岚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更不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
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询问过文岚是否愿意。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去米国是一件享福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人不愿意。
可,文岚虽然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们对文岚信心十足,可文岚却忐忑不安。
拜托,20世纪中叶的米国,对于文岚而言,是完全不同的陌生世界。
文岚也是个正常人类,也会害怕的,好吗!
身为工具人,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
虽然,对于这些长辈而言,似乎没有人在意。
☆、东方公主
1872年12月23日,李鸿章上折请求开办轮船公司,三日便获得批准。
为了建立自己航运公司,李鸿章利用私人关系,动员苏浙、湖北、江西、上海和天津一带的地方官,筹集大量资金,创办了轮船招商局。
当年,关博睿祖上和金老爷子的祖父,碍于人情,慷慨投资,投入了大量资金。
出乎众人的预料,轮船招商局盈利极其丰厚,三年就获利超过1300万两白银。
实力壮大后的轮船招商局,很快把主要竞争对手,包括英国的太古轮船公司和美国的旗昌招商局挤兑得难以生存。
尝到甜头的关博睿和金老爷子家族,开始积极参与现代商业,赚取大量利润。
即便改朝换代,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依然积极参与招商局开设的各项投资。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的商业版图不断在扩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32年中正主席采用定期收购股票把招商局收归国有。
作为一只本来能下金蛋的鸡,招商局变得弊端百出,陷入经营困局。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都不愿过多参与政治,便逐渐卖出股份,投资其他实业。
当年,换回的大量现金,关博睿和金培信两家选择存放在几家大型跨国银行。
不想,建国后,中西对峙情况日益加剧,跨国银行撤出境内。
关博睿和金老爷子两家部分账户失去联系人,变成了一张废纸。
从金老爷子踏上香港土地那一刻,便开始联系当年几家银行在香港的负责人,追查两家睡眠账户资金情况。
可惜,时过境迁,对方借口资料散落,迟迟不愿给予正面答复。
也许,就如金老爷子手中那份来自德国的存款账户一样,没有人会记得金昶珍的外祖父母的存在,一如消失在历史长河的那些被迫害的人,一如那些没有主人的账户一样。
只要不明说,只要不追究,只要推脱开去,那些账户里的资金就可以变成那些金融机构的营业外收入,变成意外之财。
谁也没有想到,时隔20年,居然还有隐秘账户的主人再次找上门来。
香港人,英国人,美国人,不同头衔的人见了个遍,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予一个准确的答复。
分公司的人,永远非常有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金先生,这事情实在太过久远,我们这也解决不了。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把事情上报到总公司。我们相信,应该很快就会正式的回复。麻烦您耐心等候!”
“你们上次说一个星期就有答复,现在又让我等。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对方依然程序式地弯腰致歉:“不好意思,这事不在我们的权限范围之内,我们也只能等上面的通知。给您造成不便,我们十分抱歉!”
得不到正面解决方案的金老爷子,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拿对方没有办法,只憋得自己彻夜难眠。
几位久经商场的集团主管七嘴八舌地给金老爷子出主意。
“我们可以请大状研究一下有没有以前的判例,如果有的话,就可以直接比照办理。英美法系,是判例法,只有有先例可循,那么就后续的判决就必须要按照前例操作。”
“我们可以直接由米国那边的律师团直接发律师函,公对公,让专业人士去处理这事更方便。”
“拖得时间越长,以后越麻烦。不如,请议员出面,或者请专业关说团体去操作。”
“现在媒体那么发呆,我们只要把事情搞大,引起关注。当市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那么银行方面肯定怕商誉受损,自然会积极出面处理这事。”
“但是,文岚小姐继承得是米勒家的遗产,这里面涉及犹太家族被迫害,又涉及欧洲事务,估计真的一时之间解决不了。”
“瑞士那边说顾客资料保密,但是我们手上有账号有印鉴,完全可以合法继承。”
“说是这么说,但是二战被拿走的那些钱,有多少事情被埋在地下了呢。”
金老爷子听久了,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好了,麻烦是肯定存在的。但,这笔钱,我宁愿捐给真正有需要的人,也不会就这样让那些吸血鬼给吞了。行了,你们的意思,我清楚了。律师,毓蓉已经在米国组建了专业律师团。至于你们刚刚说的舆论方面,你们又什么好的主意?”
负责公关关系的裕副总拿出一张早已做好分析的图表出来:“我们研究了一下,觉得最好直接由文岚小姐出面,打造一个身世神秘的东方公主,一定能够非常吸引眼球。东方、漂亮女孩、犹太、遗产,这几个关键元素一组合,一定会非常轰动。只要运作顺利,不管是遗产,还是睡眠账户,都应该可以顺利解决。说不定,我们还能给集团下面的品牌做一次大广告。”
一直安坐一旁充当工具人的文岚,听了对方宏伟的宣传计划,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红彤彤的嘴唇拉薄,隐隐可以看到扁桃体,简直可以吞下一个大鸭蛋。
听了专业人士的说明,文岚才知道此时的米国对东方世界非常好奇。
来自华国的魔术师,曾横扫欧美,风靡一时。
许多急于出名的白人魔术师,用颜料涂黄了皮肤,穿上来自唐人街的传统服饰,假扮来自遥远东方大陆的魔术师。
剧场,游乐场,来自东方人都不知晓的所谓“东方神秘人士”,比比皆是。
荷兰的外交家和小说家高罗佩,非常喜欢中国古代史,撰写了一系列以狄仁杰为主角的侦探小说。而且,比较特别的是,在写狄仁杰侦探小说时,他往往会用一两个中国古代器物贯穿全书,或是作为主体,或是作为破案的线索。屏风、古典漆盒、八卦图、瓷瓶等,都曾经出现在他的小说里。
其中,《迷宫案》里面的主要线索,就是以印香为主体的迷宫。印香,本来是僧人诵经时所用的燃香,后来变成文人书房器具,成为一种生活品味的象征。高罗佩在小说中选用了一种叫做“虚空楼阁”的特色印香。这个四个古篆,通过设计,变成一盘印香。一方面,错落有致的汉字形状,制造出一种亭台楼阁的效果。另一方面,印香被点燃后,烟雾缭绕,香味弥漫,映照出一种虚空楼阁的特殊意境。
这《迷宫案》等系列小说,在西方世界非常成功。据说,阿加莎·克里斯蒂称赞这本书充满了少有的魅力和新鲜感。这个系统,更被多次拍成电视剧和电影,更被翻译成多国语言,拥有大量同人小说。
裕副总兴奋地说:“屏风、古典漆盒、八卦图、瓷瓶这些,我们应有尽有。如有必要,我们还可以在摩罗街或者荷里活道再多准备一点。至于像“虚空楼阁”那种特色印香,我相信国内肯定还有不少。清代《印香图稿》里面介绍过的印香,我们已经找到了三种。有了这些作为噱头,肯定有很多报刊杂志会对我们的采访非常有兴趣。”
这话,果然十分准确。
术业有专攻,专业人士的认知对舆论热点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富丽堂皇的高级套房内,文岚端坐在铺着丝绸的沙发上,全身上下严格按照清朝郡主的旗服和珠宝,煞费苦心地以中国公主的身份出镜。
金家从旧仆中挑选了十五位侍从,全程陪护。
能说会道的秘书小姐,充当女管家,负责招待客人。
精于察言观色的女仆,伴随着文岚的一个简单姿势,及时替换服饰,更换食物,调整光线和香料。
男管家轻轻一点头,一水穿着中式制服的漂亮姑娘,静默无声地快速铺设好下午茶糕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小巧可爱的花式糕点,美轮美奂的羊羹,精致可口的点心,香气诱人的西式糕点,琳琅满目,装满了整整五层的茶点架。
“哦,好Q啊,实在太漂亮!”
“真奢侈啊!”
“那,难道就是《迷宫案》写得那些漂亮的印香?哦,实在太神奇了。”
一片白光闪过,记者们的闪光灯一直没有停歇。
文岚和裕副总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安下心来,缓缓翘起嘴角,露出最可爱笑容,摆好姿势,面对记者们层出不穷的提问。
文岚按照团队拟好的答案,带着沉重的珠宝首饰,撑出了一副来自神秘古国的皇室后裔的高贵莫测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记者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文岚可以解下首饰,啪地摊在大床上。
文岚哼哼唧唧的平躺着,一边揉着自己笑僵了嘴角,一边接受精通按摩技巧的玉姐的服侍。
玉姐用巧劲替文岚松着筋骨,轻声安慰道:“小姐真不愧是我们爱新觉罗家族的小姐,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果然与众不同。我听到那个叫萝丝的记者,一直说你长得真漂亮,就像个瓷娃娃一样。听他们说,好像还想邀请你去电视台上节目呢。”
“饶了我吧,不管是明星还是政客,真的都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文岚揉揉了自己的脸蛋,“你看,我才坐了两个小时,我的脸都笑僵了。啊,实在太痛苦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见文岚龇牙咧嘴的怪模样,从香港陪着一起过来的小巧和小绣,不由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陪着金老爷子远赴米国的老管家刚好进屋,听到声音,瞪了她们一样。
小巧和小绣,立刻屏气凝神,弯着腰缓缓退了出去。
“小姐,老爷说晚餐延后一个小时,让您先洗漱,稍微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