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宁
小顾将军带着几个东宫近卫走上前,一人端起了一杯酒,
太子睨了一眼燕卉,道:“灌下去。”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对面那女子不是燕国公家嫡姑娘,只是个平民一般。
阮菱轻蹙着眉,语气犹豫:“殿下?”
裴澜回头看向她,眸光变得柔和,他道:“有孤在,你别怕。”
阮菱当即垂头,不去看他。
在场众人这才知晓,太子今日摆明了偏心阮菱一人。
燕卉惊恐的抓这样燕起的袖摆,不住的摇头:“哥哥,我不要,我不要喝!你去求求太子,让他不要这样羞辱我!”
燕起心烦意乱,甩开燕卉的袖子,一脸不争气的看着她。太子殿下发话了,他一个区区臣子又能怎的。
小顾将军摆了摆手,近卫们顿时欺上前,燕卉后退了几步,拔下发髻上的钗环,不依不饶的喊起来:“狗奴才,你们都别碰我!你们疯了么,我是燕国公家的女儿,你们敢羞辱我!”
有几个贵女看不下去了,腿脚发虚的厉害,拿帕子捂起了脸,喉咙作呕吐之状。
小顾将军偷瞥了眼太子的神色,眉头皱了下,他拿过近卫手中的酒壶,直接捏着燕卉的脸生生灌了下去。
“顾忍,你!”燕起气得眼睛都直了。他没想到顾忍真敢动手。顾家和燕家,云泥之分,没有太子授意,这厮能有这个狗胆!
燕卉被生生灌下去一壶酒,整个人不堪竟直接昏了过去。至于是真昏还是装昏,恐怕只有燕卉心里最清楚。
燕起满脸怨恨不敢多言,一把将妹妹抱起来,离开了朝华宫。
两人一走,院子里所有目光都落在阮菱身上。她们不敢调侃闲聊太子,便把所有的恶意都撒在阮菱身上。
“啧,看不出来啊,这阮家女当真有祸水本事,能把太子迷成这样,屈尊降贵的替她出气。”
“那可是燕卉啊,京城圈里有名的小公主,如今受了这等窝囊气。就凭沈家,她阮菱下辈子也做不到如此。”
“哎,别说了,太子殿下今日摆明了护着她,你们再议论那就是跟殿下,跟圣人过不去。你我只是闺阁女儿,莫要连累家人啊。”
你一言我一语,都一字不漏的落在阮菱耳里。她抿起唇,只觉得眼睛发胀。
太子随意扫了眼,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都装模作样做别的去了。
他平静道:“你不用理会她们说什么,万事有孤在。”
阮菱用一种惶恐的眼神看着他。
小姑娘的反应就在眼前,裴澜平静的神色骤然被打破。
阮菱撇开关系道:“太子殿下仁心仁德,看在臣女外祖父的面上出手相救,臣女必将此份恩情转知外祖母,我沈家上下都沐浴殿下恩德。”
太子的脸色更僵了,他扯了扯唇角,语气已然愠怒:“阮菱?”
她这见外的样子,分明是想跟他撇清了关系。
“阮菱再次谢过殿下,愿殿下福泽万年。”阮菱福了福身子,语气恭敬,说完,便转身走了。
精致的玉坠子随着她的小裙袄一晃一晃的,在日光下泛着漂亮的光芒。
杵在原地的裴澜气着气着反倒被气笑了。
被小姑娘这样防着,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第37章 灼热 太子敛了眉眼,哑声道:“孤来迟……
裴恒不知从哪提着壶酒, 钻了出来。见阮菱匆匆逃走的背影,眼角戏谑笑了:“哥,你也有今天?”
裴澜气不顺, 冷冷睨了他一眼,别有深意道:“季大人今早入宫, 话里话外都是要孤提携他家大姑爷的事儿。”
裴恒脸色一僵。
裴澜眉梢微挑, 继续道:“太后昨日还说了, 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二十有几了,府里一位王妃都没有, 像是什么话。”
裴恒脸色彻底垮掉,只觉得手中的酒壶都不香了。
他埋怨道:“哥, 我刚忘了季佳盈大婚的事儿, 你就非要这么戳人家心窝子啊!我不娶,我娶谁, 谁就倒霉。”
裴澜掀起唇角, 冷笑了一声。那意思就好像在说,到底是谁先来招惹谁的?
裴恒“嘿嘿”一笑:“哥, 不提这了,我好不容易进宫, 你陪我喝点去。”
裴澜不动声色的躲开他大掌, 喉咙微动:“滚。”
“哎呀哥, 我错了。”裴恒笑嘻嘻,生生勾住了太子的肩膀,不依不饶的黏糊了上去。
那肩有金龙的蟒袍, 就那么被裴恒勾了来,竟也没推开,两人朝外头走去。
院里的这场好戏, 到此就算作了落幕。
福乐公主有些乏了,周晚和另一位贵女便请安告退。
出门后,婢女问周晚:“姑娘,可要行动?”
周晚看了这么一场,眼角都笑酸了,此刻终于离开福乐的视线,她抬手摸了摸耳朵,耳蜗上赫然一颗黑痣被日光照得发亮。
周晚低低笑了,她指着阮菱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道:“去吧。”
阮菱寻了一个亭子坐下,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轻轻把气喘匀。
今日这事儿太过惊骇,素日裴澜都是私下见她,像今日这样在大庭广众与她说话,为他出头还是第一次。
想想方才周围那些人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眼光,她就没来由的后怕。
她并不想给沈家,给外祖母惹麻烦。同样的,母亲与阮岚山和离,她们也不再是官眷。若有人想存心为难,她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母亲和妹妹。
她叹了口气,不远处妗儿同沈月在一起下棋。阮菱看了眼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再过会儿就是晚宴了。
她正想着,不远处小径上便有婢女朝她走过,阮菱正色,挺直了脊背。
婢女冲她福了福身子:“阮姑娘,我们公主有请。”
“福乐公主?”阮菱问。
婢女点头:“是,公主回京以后一直都想见见您。”
阮菱心中犯起了一丝涟漪,她与福乐公主素不相识,她为何要见自己?这个婢女很是眼生,说话也很可疑,阮菱并不信她。
婢女垂着的眼睫轻笑了笑,降了降声音:“阮姑娘,奴婢知道您不信我,可真的是福乐公主找您。您与太子殿下那点事儿,别人不知,难道我们公主还能不知,她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啊。”
阮菱被戳中了脊梁骨,脸色一僵。是了,她曾是太子的外室,今儿在场的人绝不会有人知道,福乐公主与裴澜是一母所生,想来是他说的吧。
“你引路。”
婢女径直朝前引路,掩去了古怪的眼色。两人穿过抄手游廊,顺着影壁来到一座小院子,粉墙白雪,檐角陈列着各色憨态可掬的小人偶,倒像是可供歇脚的院子。
阮菱不疑有他,进了院门。
屋内,穿过屏风,设有一床榻,一旁挂着衣架,上边披着几件繁琐华贵的衣裳。
婢女给阮菱沏上一杯茶后,恭敬道:“您稍坐一会儿,公主即刻就来。”
一切都那么正常。
阮菱点头,目送她出了门。
婢女关上了院门,唇角冷笑。福乐公主确实知道她是太子外室,可知道这事儿的可不止公主一人。
残阳昳丽,一点点抹去最后一道影子。夜色杳然而上,暗沉的夜空看起来红彤彤的,阮菱走到支摘窗前,心知,晚上怕是会落雪。
等了半刻钟,福乐公主仍旧没有来的意思,唯有案几上的香线不知疲倦的烧着。
阮菱没了耐心,刚准备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
声音很沉很重,不像是女子。且福乐公主出行不可能不带侍女。阮菱呼吸一滞,快步朝内阁走去。她抄起一个还没点的烛台,护在胸前,躲在屏风后。
那脚步不疾不徐,最后在门前停驻。
借着长廊上的灯光,阮菱看清楚,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形。
远处渐渐传来萧鼓奏乐,晚宴开始了。而阮菱被指使到了这儿,直到此刻她才恍然,自己这是中计了。
她脸色惨白,举着烛台的手腕酸的发颤,紧紧抿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男女共处一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闭着眼都能想到。
阮菱心中慌乱不已,没来由的,她脑海里想起一道影子。
有孤在,你别怕。
一股酸涩的感觉自五脏肺腑蔓延开来,阮菱浑然不知,眼角已经湿成了一片。
“咯吱”门突然开了,男人走进了屋子。
月牙白色的衣袍拂过地面,他一眼就看见藏在屏风后的阮菱。
男人温润的唇角弯成奇怪的弧度,他淡淡道:“表妹。”
一句表妹把阮菱拉回了现实,心上的石头骤然落地,她手里的烛台蓦地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她自屏风后走出,裙摆沾着灰,眼眸还泛着泪光。顾不得狼狈,阮菱问道:“表哥,你怎会来此?”
苏哲仍是那副风光霁月的神色,他没有回答阮菱的问题,反而是把她从上到下深深的看了一眼,他喉结滚动,嗓音有些哑:“听说表妹今日受委屈了,还是太子殿下解的围。”
阮菱眼睫颤了颤,似是在回问,你怎么会知道?
苏哲略歪着头,看向窗外,语气不明:“进宫的时候听说了。宫里的人传信,说你受了委屈,要沈家派人接你出宫。”
表面上,他说的话算是合情合理。
可阮菱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却突然觉得不妥。
谁会派人去沈家说这事儿,福乐不会,这是朝华宫,出了这样的事儿丢人的是她。裴澜就更不会了,难道是燕卉?
阮菱犹疑想到,燕卉恼羞成怒,气急了跑去沈家大说一通。可燕卉既知太子有人护着自己,又怎会顶峰而上呢?脑袋里一团乱麻,阮菱渐渐觉得手脚发烫,掌心也冒气了薄汗。
她的这些犹豫都看在苏哲眼里,他那双清澈的眼,渐渐结上了一层寒霜。
原来那日的人真的是太子。看来如今,他连提一句太子都不能提了?
苏哲眼里划过一抹受伤的痕迹,幽幽道:“表妹,我想知道,你对你我的婚事是怎样的看法?毕竟,若你成了我的未婚妻,我不希望有他人觊觎着,哪怕那个人比我优秀,比我有权势。”
突然被问起了婚事,阮菱眼皮跳了跳,想想苏哲的性格,她铁定是不打算跟他成亲的。
阮菱柔声道:“表哥人品出众,菱菱家道中落,不堪匹配。菱菱祝表哥早日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姑娘。”
说着,她弯身一拜。
苏哲看着她,眼中温润不在,只觉得胸腔里闷着一股火,就快要将他席卷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