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你在介怀,今日我们每说一次陶碧的坏话,你便唱走一个音。很细微,如果不是精通此道的人,压根儿听不出来。可我恰巧就是这样的人。”
“你很聪明,我们为何如此。那自然是因为,不想成为第二个被奇族毒药毒死的人。”
雎雅看了看陈望书手中的帕子,眼中的抵触消散了几分,“我身处利州,靠着韦大人赏饭吃,若是叛变了。亦或者是故意来诓骗你们的,其实这周围,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插翅难飞。你该如何?”
陈望书轻笑了出声,她扭过头去,看向了站在身后的颜玦,轻描淡写的说道,“通通杀光,没有翅膀不用飞,我们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便是。”
“你们不是朝廷命官么?朝廷命官岂能随意杀人?”雎雅咬了咬嘴唇,又问道。
陈望书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将帕子揣回了袖袋里。
“我夫君前来利州办差,那贼人见我们衣着富贵,又年轻单纯,竟是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意欲谋杀朝廷命官,夺取钱财。”
“我们为了虎口脱险,不得不反击,结果险险剿灭匪徒,侥幸脱身,简直是官家庇佑,泽被万民。你觉得这般说辞如何?”
雎雅目瞪口呆,过了许久,又问道,“那旁人会生疑,山匪怎么这么嚣张,连朝廷命官都敢截杀?”
陈望书叹了口气,一脸无辜的反问道,“按照姑娘这般说,莫不是那山匪是有人假扮的?这利州城中,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要害我们?”
雎雅无言以对。
有的人杀人全凭借手中的刀,有的人,杀人,只靠一张嘴。
“若是陶大人有县主这般聪慧,大约就不会死了吧。”
她说着,转身朝着床榻行去,将手伸进了自己的瓷枕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包袱来。
“这是陶大人交给我保管的东西,我没有打开看过,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今日便交给颜大人同县主了。”
她说着,轻轻的摸了摸那个包袱皮,将包袱递给了陈望书。
“我同陶大人,的确是一早便认识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几岁的孩童。我父亲是做官的,为人耿直,好管闲事。有一回被人诬陷下了大狱,没有熬过三日,便在狱中悬梁自尽了。”
“母亲不服,一直想要为父亲翻案,便领着我去了临安。当时陶大人还在御史台做御史,是他给我父亲翻了案。”
“虽然年纪小,可我记得他。父亲平反了,母亲领着我回乡,半道上,我叫拐子拐了,辗转反侧的,来了利州城,成了这里的花魁娘子。”
雎雅说着,颇有些落寞。
“韦家在这利州城中,便是土皇帝。陶大人来利州城,亦如今日一般,整军相迎,又唤了一群风月场上的娘子们,过去劝酒。”
“我落得这般田地,本不想同陶大人相认。而且我知晓,韦家有大问题,陶大人这个人如同老黄牛一般,十分的固执较真,他一定会查出大问题了,然后卷入麻烦当中。”
“可我到底念着同陶大人的恩情,悄悄的给他送了信,叫他走走过场便立即离开利州,不要惹杀身之祸。可他不听。”
陈望书点了点头,陶碧为人正直,绝非是寻常人能够劝得动的。
“陶大人在利州,一共住了十日。第十日的时候,他拿了这个包袱,匆匆的来寻我。说是放在我这里一段时日,以后会有人来取。”
“他当时着急得不行,额头上全都是汗珠子,手上还受了伤。我替他上了药,包扎了下。又给了他这条帕子作为信物,当时约定好了,说是拿着这方帕子,来换他留在这里的东西。”
“我问他怎么受的伤。他说利州已经从根子上烂了,取那东西之时,被人撞见了。那人是个小孩子,他将人打晕了,便跑了。”
陈望书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说,他是朝廷命官,不能随意杀人。”
雎雅一愣,点了点头,“县主聪慧,陶大人正是这样说的。当时我便知晓,他活不长了。韦得利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晓,我还不知晓么?”
“可奇怪的是,翌日一大早,韦得利像是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一般,又整了军队,夹道欢送陶碧,还使了一小队人马,直接护送他出山城。”
“若非我的瓷枕里多了这东西,我简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陈望书听着,若有所思起来。
这不难理解,韦得利怕不是当天收了风声,便给陶碧下了毒药,所谓的护送,其实是监视。他若是直接弄死了陶碧,那么是个人都要怀疑利州有问题。
所以他不但不会直接杀了他,反倒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非等着这个都城来客,等落定了再死。
“那么九月初四呢?我猜想,同你的恩客,并无多大的关系。”
雎雅一听,紧张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九月初四,乃是我们利州所有人都知晓,所有人又都不敢提的一日。”
第305章 不可说日
利州天高皇帝远,百余年来,这知州都是姓韦的。虽然说亦是大陈的州属,但州民只知韦知州,不知姜皇帝。
这一代的家主韦得利,本娶了原配夫人邵喜。
那邵氏在利州亦是颇有名望,祖上曾经出过宫中的御医,整个利州的医馆,几乎都是姓邵的。那邵娘子深居简出的,只有在逢年过节,施粥济药的时候,方才会出现。
在利州倒是也得了个好名声。可就在七年前,那邵家突然出现了一桩狗血喷头之事。
突然有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寻上门来了,硬说邵老爷当年上山采药,误入奇族,在那里小住一段时日,学了奇族医术,且睡了奇族姑娘,得了个奇族女儿。
那个大姑娘,便是真姬。
可邵老爷一早便入土了,这死无对证的,谁也掰扯不清楚不是?
但邵老爷曾经误入奇族,的的确确是有此事。
邵老太太见真姬是个女孩儿,不会分邵家的产业,最多不过是一副嫁妆打发了,便做了慈悲姿态,将她收进了府,改名邵真。
邵真从山中来,天真懵懂,比韦夫人邵喜要年幼许多。
邵喜生得两子之后,一直想要再添个女儿,成就儿女双全的好事。突得邵真,颇为投契,常邀她在府中小住。这一来二去的……后来的事情,乃是意料之中,却又出人意料。
那奇族精通医药之术,邵真虽然年轻,但医术显然颇深,几幅汤药下去,年纪不小的邵喜,一下子便有了身孕,还如愿是个小娘子。
邵喜大喜,生产之夜,正是那九月初四……不用想,一尸两命,死得干干净净的。
邵家不愿意韦得利另娶旁家的姑娘,便趁着热孝,叫韦得利纳了邵真也就是真姬做了填房。
一晃五年过去,看着邵家还是邵家,韦家还是韦家。但有心人却是能发现,城中的奇族人渐渐多了起来。
可奇族在这城中,依旧是不受人待见,毕竟寻常百姓,谁想跟扣个鼻屎,吐个痰便能将人毒死的人,吃上同一碗小面呢?
直到去岁的九月初四,这种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邵家在每年的九月初四,都会在利州城中免费义诊,相传他家祖师爷的诞辰。
大约从去岁的夏日开始,利州城中,突然有不少人,生了怪病。这病十分的古怪,原本活蹦乱跳的人,突然之间,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那两条腿,像是变成了棉花做的一般,软趴趴的。
这一个两个的,倒不觉得喜气。可这病竟像是疫病,能传染人似的,一个传染两。几个月功夫下来,这利州城里,需要人抬着的,比抬的人还多。
韦家医术不凡,可也从未见过这种怪病,简直是一筹莫展。
一时之间,宛若是人间地狱,不少人以为利州遭了天谴,请求韦得利上报朝廷,派御医前来救治。
雎雅说着,身子一颤,显然心有余悸。
“信使去了一个又一个,韦知州一开始说,快来了,快来了。人人都望眼欲穿,好似宫中的太医一来,这疫病便能没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御医没有等到,城中却开始死人了……”
“一波又一波的死……我身边的丫鬟金翠,也在那日死了。”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问道,“疫病持续了很长时间,为何要九月初四是最恐怖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雎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九月初四,是奇族的郎中,也就是邵真姬拿出第一份解药的日子。当时城中的氛围十分的绝望,开始有人偷偷的逃出去。”
“可城墙外头,被知州手下的军士,围了个水泄不通,谁敢出城一步,格杀勿论。九月初一,真姬说按照奇族秘法,配出了一种秘药,可能能治疫病。”
“但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是神农那也需要尝百草方才知晓药性。这病闻所未闻,他们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治好人,只是赌。”
“利州城中人,一直感念九月初四,乃是邵家义诊的日子,觉得那日积累了大功德。便决定,在九月初四那一日,第一次试药。”
陈望书听着,虽然猜想九月初四发生了惨剧,但是若当真是那种危机情况,死马当作活马医,人没有救过来,也怪不得真姬。
“可选病重,几乎已经无生路可走的人,来先试药。若有效其他人再用不迟!”
雎雅摇了摇头,“一开始,邵老夫人的意思,也是同县主一样的。可是,真姬说,治疗这种病,需要的一味药,如今城中,大概只有千人份。”
“而且,非常时期,同平时治病不同。一百个人中,若是有八十人用了这药能够痊愈,那即便剩下二十人会死,那这药也是有价值的。至少有八十个人,活下来了。”
“是以,真姬建议,用一百人试药。”
陈望书一听,同颜玦对视了一眼。
疫病当时十分的凶险,大部分的人,听到只有一千份药,哪有不上之理,万一这药有用,到时候剩下的九百份药,还不是紧着城中的富人贵人。
寻常百姓,哪里还能见着半分?
都是命,贵人的命还能拿参汤吊着,他们的命那可是一点都耽搁不起。
“有好多好多的人,想要抢着试药。最后邵真选出了一百人在小月台试药。小月台乃是我们利州城中的一处点兵台,韦知州经常在那里整军。”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那一百人服下了药丸。我当时虽然没有染病,可因为我的女婢金翠,那会儿已经不大好了。她从小陪着我长大,颇有情谊。于是我便在现场盯着。”
“想着若是那药有用,便是豁出去了,也要给她抢上一丸。”
雎雅说道这里,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她的手一紧,声音有些颤抖,“结果,那一百人,服了药之后,一开始红光满面,立马就恢复了,站了起身,活蹦乱跳的。”
“全城的百姓都在欢呼,当时我也觉得,真姬不是真姬,她是真神。”
“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那一群人,突然之间抽搐起来,紧接着,砰砰砰的,每个人身上都腾出了一圈血雾……”
第306章 悲哀真相
即便不在现场,陈望书都觉得自己仿佛穿过了时空,闻到了去岁九月初四,小月台上那散不去的血腥味。
“待血雾散去,那一百个人,全都死了。全都死了,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他们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哀嚎的,破口大骂的,寻死的,什么样的都有。”
“我想,人若是死了当真会下地狱,见到的,便是那晚上的场景了。”
陈望书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拍真姬的背,“真姬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她当初就傻眼了,尖叫出声。旁的人有没有瞧见,我不知道。”
“可我当时离那小月台,站得特别的近。我亲眼瞧见,那些尸体下头,有虫子在蠕动。但是我当时被吓傻了,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这么又过了三日,利州城中,死气沉沉的。有不少病重之人,为了不拖累家人,选择了自尽。虽然是九月,但城中已经是一片雪白……到处都是白幡孝布。”
“小月台成了禁忌之地,没有人敢去那里,也没有人敢提那里。”
“到了九月初七,真姬又出现了,这一次,就在知州府门前。围观的人依旧很多,可愿意上前一试的人,却是没有了。
于是,真姬让军中十五名兵士,服用下了她新调制的药。结果,十五人死了一人,其他十四人,都好转了。腿有了知觉,能动弹了……”
雎雅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再后来的故事,你们来的路上已经听说过了。真姬成了深受人爱戴的知州夫人,奇族取代了邵家,成为了利州城中,所有药铺的主人。”
陈望书拍了拍雎雅给她的册子,“所以,陶碧发现的事情,同幽灵军吃空饷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同九月初四晚上的事,有关?”
雎雅摇了摇头,她咬了咬唇,“我不知道,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翻开看过。是以,陶碧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招惹来了杀生之祸。你们自己看了,就知晓了。”